我的第一次:2020,我进了急诊室
来美国这么多年,一共去过急诊室四次,前三次都是朋友遇到突发的紧急情况求助,开车送他们去急诊室就诊的。而2020年的五月,第一次,我作为病人进了急诊室。
我这个人第一怕病,第二怕死。2020年的疫情,把我吓得每次出门都象去上战场,既使已经全付武装,仍然心存恐惧。出门买菜,冲进店里,匆匆从货架取了所需的物品,赶快结帐回家,绝不多作停留,好象那浑身带刺的小病毒在一路追杀,你若悠哉悠哉,它便会赶上来与你纠缠。
除了买菜,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出门,有些是不能拖的。我在疫情还不严重的2020年一月打了带状疱疹疫苗的第一针,那按照规定第二针就必须在4至6个月之内施打。谁都无法料到,到了5月疫情蔓延,人人谈疫色变,何时去打第二针带状疱疹的疫苗便成了一个困难的决定。
纠集一番的结果,还是决定尽快去打,免得疫情越来越严重,更加没有勇气出门。决定一旦作出,便义无反顾,戴上了二只口罩,随身背包里装足了消毒纸巾和防护手套,勇敢地开车直奔Safeway。
进了商店门口,就象进了一个化妆舞会的会场,每个人的头部都戴着一块盾牌,希望能击退病毒的进攻。由于当时口罩严重缺货,供不应求,除了一部分人戴的是医用口罩之外,大多数人头部戴着的这块盾牌看上去五花八门。不少人用的是各色花布缝制的简易口罩,把脸部装饰得花枝招展。也有人从儿童丅恤上剪下一圈,翻卷一下,往头上一套,拉到耳鼻部,若孩子的腹围与自已脑袋的外围尺寸相合,不用作任何裁剪,便是一个全棉透气的盾牌。还有一些人,用一块四方的丝巾沿对角线对折后,往脑后一扎,咋一看活象个蒙面大盗。 那段时间,人们的创意给激发得淋漓尽致,若有人举办一个口罩设计大赛,一定会令人大饱眼福的,但那种时候,谁会有那种脸量和心思呢?
那时候,好象除了自已家里,哪里都不安全,超市这种地方,最好不要多作停留,所以进去之后便直奔主题。
药房的前面有2,3人在排队,大家都按社交距离的标记站立,所以队伍看上去有点长。以前去药房,去诊所看病排队,还算有耐心,但现在大环境不好,处处都是假想敌,只想赶快打完针,离开这可怕的病毒云集处。
有一位戴着花布口罩的妇人推着购物车,从我与前面一位顾客之间的社交距离中间缓缓穿过,我一阵紧张,小心脏一下子就收紧了,因为她离我太近了,而她那花布口罩不是无纺布的,只能做装饰,防真病毒的功能基本上只能忽略不计,太危险了。
妇人过去之后,在她后面来了一位蒙面大盗,手中提了一个购物筐,沿着同一条通道,也是慢慢穿过,我心开始砰砰乱跳,大盗若身带病毒,那小东西可是很容易从蒙面丝巾下方钻出来的,我离这么近,或许就成了它们寻找的目标。
好容易等大盗离开,我们的队伍往前进了一位,通道变成了在我的后方,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等轮到我的时候,旁边过来一位大高个,问药剂师能不能问一个quick question,得到允许后,他竟站到我的侧面,与药剂师一问一答起来,虽然时间不长,但令我紧张的是他长了个象柯林顿那样的大鼻子,虽然戴着口罩,但对他来说,那是真正的"口"罩,只负责罩住口,虽然也想照应一下鼻子,但实在能力有限,够不着,所以他那个鼻子是完全露在外面的。大鼻子虽然很努力地不时把口罩往上扯一下,但鼻子不願意接受,就象扔一件小号的丅恤给一位大高个,硬要他把自己壮实的身躯往里塞,谁会願意呢。想想那些生产口罩的厂家也真是的,怎么就不想到生产口罩也像生产服装一样来个大,中,小分类呢,对象柯林顿这样的大鼻子还真需要设计特大号的呢。
总算轮到我打针了,药剂师示意我到旁边的小房间等候,我进了小房间,赶紧屏住呼吸,谁知道这么小的空间会有多少病毒呢。药剂师配好注射液来到小房间帮我打好针,问我有什么问题吗?我平时是个喜欢发问的人,什么事不清楚的,非得问个明白不可。但现在,我虽有几个关于带状疱疹的问题要问,但还是赶紧摇头,选择闭嘴,心里想有问题我会打电话来问,因为电话线不会传染病毒,比较安全。打完了针,一言不发,赶紧走人。
看了一下时间,在店里停留的时间将近有半个小时,超出了原先的预期。出了店门,取出消毒纸巾一阵猛擦,然后快速冲进车内,赶紧的开车回家,原来打算顺道买点什么东西的念头也全部打消。
到家之后,又是一阵忙活,该消毒的,该清洗的,统统仔细打理了一遍,下了点面条吃完,觉得胸口有点紧,便躺沙发上休息。
这是我平时的午睡时间,那天竟然睡不着,而且呼吸开始不顺畅起来。吸气时要使劲拼命吸,才勉强吸足一口,下一口又吸不足了。休息了几个小时,未见好转,干脆洗洗睡觉。
夜间睡睡醒醒,睡不着时难受便听听音乐,翻几页书。早上起来,头脑昏昏沉沉的,吸气依然辛苦,但好在症状没有持续加重。继续休息到了下午,情况未见好转,我知道我病了。
生病期间我允许自己不努力,不坚强,鼓励自已给朋友们打打电话,诉诉苦,分散分散注意力。
朋友丅医学知识丰富,人又仗义,遇到有健康方面的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她咨询,她总能给出令人信服的判断和提出一些很不错的建议。
"看上去不象新冠,但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心脏"听了我的描述,丅提议说。
"医院现在是安全的,不用担心。我可以送你去,没有问题"。她一向勇敢而果断,在你需要的时候立即伸出她的援手。
我没有想马上去医院,现在的这种症状以前也曾偶然发生过,有时太累或太紧张,我会觉得吸气不足,拼命拼命吸,好不容易才有一口吸入肺部深处,其它的,都只停留在气管处,下不去。以前也去心脏科检查过,但不同的医生说法不同,从未有过明确的诊断。一般情况下,半天一天的,症状就会慢慢缓解。现在这种非常时期,医院是病毒的聚集处,不到特别紧急情况,谁愿意去冒这个险呢?所以还是休息休息再看。
但这次的情况好象与以往有些不同,休息了三天,不见好转,吃了几次麝香保心丸,没有效果,于是给朋友L打了电话,她前一阵子也说是心脏不适,去找过医生,想听听她的症状是否与我相似以及医生怎么说。L告诉我她只是心动过速,医生给她开了药,服用后好多了。她也建议我立即去看急诊,找出问题,对症治疗。她说她可以开车陪我去,我可以坐在后座与驾驶座对角线的位置,这样也保持了社交距离。善良又热心的L,知道我担心朋友陪去会有风险,竟然别出心裁地把社交距离定义为车上前后排对角线车位的距离。
我还是想再等等,连去超市都怕传染,这种时候,医院这种地方能不去就不去吧。10天之内若无发烧咳嗽,就可基本排除新冠的可能。放下了担心,心脏的不适或许就会好转。
那些天,好象在家作自我隔离,每天都会格外注意自己的体温,是否咳嗽,Safeway 碰到的花口罩,蒙面大盗和大鼻子就象几个假想敌,不时在我脑中转悠,挥之不去,担心着他们之中若有一位身带病毒,我便很可能已被传染身处潜伏期,那时候,大家都知道小病毒从一个载体传到另一个载体只需几秒钟的时间。
新冠症状始终没有出现,紧张兮兮的神经却始终松不下来,呼吸时气吸不足的情况越发严重,这么多天症状不缓解却更加重,我开始担心起来,担心的不是新冠,而是心脏。
朋友X的一通电话,帮我下了决心。"心脏的问题是拖不得的,快去掛急诊,一站式检查说不定能对你的症状有个明确诊断呢,不要再拖了,马上就是周末,那时候再去看很难碰到好的医生。我离医院近,我过来接你吧"。X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不管我遇到什么事,她都急着要来帮忙。
她说得对,现在发作时间,去急诊室可作全面的检查,说不定就能找到病症的起源。
医院离家并不太远,我感觉自已能够开车,不需要朋友冒着风险陪诊,所以决定第二天自已开车去掛急诊。打电话告诉了X我的决定,她说她离医院近,到时候若有任何事,给她打电话,她可以马上过来帮忙。好象吃了一颗定心丸,不但定心,而且暖心。
第二天上午,带了住院所需日常用品,开车到了急诊室。门口有停车员接了车钥匙去帮忙停车。一旁护士工作台前的护士过来测了体温,发烧的病人被指示往右边门进入候症厅,我体温正常被告知从左门进入。
候症厅里只有两位病人,一位坐着,另一位在护士台前登记注冊。很快就轮到我,护士登记了我的信息,做了血氧指检,注冊便完成,刚示意我坐下等候,一位医生便出来领我进到一间简易的诊室,他告诉我他是A医生,询问了我的症状,A便让我在诊疗床上躺下,做心电图。心电图没有显示任何不正常,这在我的意料之中。若是心电图都可以看出什么不正常,那问题就严重了。
A把我领到另一间单独的诊室,告诉我下面会做几项检查,不是同时进行,而是做完一项若未能找到原因,再做下一项。
先做的是肺部的X光拍摄。我躺在诊疗床,护土将X光机推至床前,拍完要我等候结果。结果出来,没有发现问题。
接下去一位护士过来抽血捡查,等她抽完,我问她,血液检查可查出心脏的问题吗?她说有几个指标可提示是否有心肌梗塞,我一听有点紧张,在等待血液结果的半个多小时里,开始胡思乱想,万一是心肌梗塞,下一步我该怎么办。
等了好久,验血结果出来了,与心肌梗塞有关的指标正常。这时候A医生过来了,手里拿着几张检查结果,告诉我,所做的几项检查,都未能找到我吸气不足的原因,下面要去做心脏的CT,看看能否可以查出问题。
在急诊室做所有的检查都不要等候,CT也一样,进入CT室,马上就可以做,只是做完以后等待结果又化了半亇多小时。心脏的CT和超声波以前做过多次,发现的问题不少,但一直未找到所发现的问题与我所表现出来的症状之间的关联,这次也一样,CT的结果也未能解释我现时的症状。
A医生说,急诊室能做的就这些,他建议我去看心脏科的医生,作进一步的检查,并说已帮我联系了一位心脏内科专家,要我明天早上打电话给她预约看诊时间,并给了我那位医生的联系方式。
最后一步,A医生要我做一个核酸检测,说这是新的规定,进急诊室的每位病人都要做。早就从网上看到过这种检测要将一根几吋长的试子插入鼻孔深处,转上几圈才能取到样品,很难受的。就同医生商量,我既没有发烧,又没有咳嗽,能否不做。A没有同意,告诉我昨天就有一位病人,也是心脏不适,并无其它典型症状,核酸检测的结果却是阳性,所以还是测一下比较放心。没有办法,测就测吧,免得一天到晚提心吊胆。
一位护士手中拿着真空封装的试子到我床前,拆了包装,取出几吋长的试子,要我摘下口罩。看我有点害怕的样子,她教我说,你就数数,从1 数到10,试验就完成了。我闭上眼睛开始数数,从1数到了10,睁开眼睛,果然,取样完成了。鼻子有点难受,但还是能够忍受。
知道X一直在等我的消息,给她打了电话报了平安。
A医生过来问我自已能否开车回去,我说可以,请他把当天的检查结果给我打出一份报告以便以后参考。取了报告,收拾一下车西,到门口请停车员把车开过来,在等车的时候,问门口的管理员该付多少停车费,回答说不用付费,这倒有点出乎意料,于是给了停车员一些小费,开车回家。
第二天,A医生联系过的那位心脏科医生打来电话,告知他们诊所现在暂停看诊,问我是否要预约远程看症,我说不必了,我的情况需要作一系列的检查,远程问诊无法确诊。随后向她打听了紧急情况下应如何寻求帮助,就没有再进一步寻医问药。
第三天,我感觉心脏的症状有些好转,急诊室A医生打电话来了解我的近况及与心脏科医生的讨论情况,我告诉他感觉好些,等疫情好转再去心脏科作进一步的检查,他很高兴,并通知我核酸检测的结果是阴性。虽然在意料之中,还是觉得心中又松快了一些。
或许解除了染疫的担心,急诊室的一系列检查也没有重大发现,心情彻底放松了下来,又继续休息了几天,身体逐渐恢复了正常。
心脏的问题仍在,再加上家庭的心脏病遗传史,对防止以后的复发不敢掉以轻心。希望等疫情结束后能找到技术精湛的心脏科医生诊断并治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后来自已也上网查询了大量的医学资料,觉得吸气不足的情况可能与二尖瓣脱垂有关,诱发的因素是疲劳和紧张。
我说过我一怕病,二怕死,而这一次,看样子是因为怕死而吓出病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