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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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丘比丘和印加贵族
九月中与几位朋友从利马飞到印加故都库斯科，休息一天后，在印加帝国时期的重镇奥扬泰坦博，登上印加铁路列车，目的地马丘比丘。72公里行程，旅游列车在峡谷中沿河而下，一路窗外风景如画令人目不暇接。遗址分布在马丘比丘和华纳比丘两座山峰间狭窄的马鞍形山脊上，海拔2430米。从悬崖边远望，周围群峰环绕，乌鲁班巴河在峡谷中蜿蜒曲折，河谷两侧六百米峭壁直指天际。
马丘比丘遗址在印加语意中为“古老山巅”，1983年入选教科文组织文化和自然世界遗产，能够同时入选双料世界遗产的景点全球屈指可数。2007年，又被评为世界新七大奇迹之一。入选的有两座美洲印第安人石块建筑奇迹 - 墨西哥奇琴伊查库库尔坎金字塔和秘鲁马丘比丘遗址。当时美洲印第安人还处于石器时代，建造过程未使用任何金属工具。很难想象马丘比丘建筑所用的大量石块，是印加人使用更坚硬的石制工具开凿磨光。
耶鲁大学人类学教授理查德·伯格的早期研究，推测遗址建于1450年代。到了2021年，伯格使用放射性碳测年法，将马丘比丘有人居住的年代，精细到公元1420年至1530年左右，推断印加统治者萨帕·帕查库泰克(1438–1471)和尤潘基(1472–1493)建造了马丘比丘。学者们一致认为，是帕查库泰克下令建造这个庄园，因为西班牙征服了印加帝国其他地区，庄园只使用了80年就被废弃。 在西班牙征服者到达此地前，该地区大多数印加居民可能已死于天花。1532年后，马丘比丘不再有人居住，直到1911年被“重新发现”。
马丘比丘的建筑以抛光砌石为结构，没有使用灰泥，完全靠精确切割堆砌完成。石块间隙严丝合缝，连匕首都无法插进，让人无法想象印加人究竟如何把它们拼接在一起。大量石块的搬运至今是个谜。印加人不会使用圆形却利用斜坡，让成千人工将石块推上斜坡。工程延续了近百年，西班牙人到来后，工程被打断。靠结绳记事的印加人，没有留下任何文字，描述印加文明如何将20吨巨石搬上马丘比丘山顶。
上个世纪的考古发掘研究，也发现马丘比丘不是一座普通印加城镇，专供王室贵族和祭司们度假休闲之用。早期西班牙殖民文件，记录马丘比丘是印加贵族的养生场所。除了设计一致的居舍，城中心建有宫殿和供奉印加神的庙宇，外围是维护人员的居舍。马丘比丘的居民，高峰时不过750人，雨季没有贵族来访时就更少。
印加人使用克丘亚语中，“印加”两字意为“太阳之子”，专指印加统治者。早期印加人生活在安第斯山脉中段，是美洲三大文明的缔造者之一。印加人从13世纪起，以库斯科城为中心向外扩张，只用了不到百年时间，就建立起庞大的“印加帝国”，南北距离超过五千公里，俨然一个新世界的蒙古帝国。印加人修建了成千上万条道路，汇集到库斯科，形成“印加路网”。其中一条通往马丘比丘。印加路网成就了帝国，也让西班牙人借道轻易毁灭了印加文化。19世纪末期才发现该遗址的西文纪录，马丘比丘成为印加帝国标志，被称为“印加失落之城”。
1911年，耶鲁大学探险家海勒姆·宾厄姆三世，由当地村民引导，“重新发现”印加帝国遗迹，之后又几次到访挖掘，完成《失落的印加城市》一书，轰动西方世界。他将四千件马丘比丘遗物带回耶鲁大学。20世纪后，秘鲁长期向耶鲁大学追讨遗物，还是经过欧巴马总统对耶鲁进行道德劝说，才促成文物归还。3万5千件陶瓷碎片，于2012年11月回到秘鲁，放置在库斯科的安东尼奥阿巴德库斯科国立大学马丘比丘博物馆永久展出。
马丘比丘也是印加帝国的重要据点，用来控制帝国新征服地区经济，在遭受进攻时保护印加贵族。遗址中心是神圣区，有祭献太阳神的“拴日石”、“太阳庙”和“三窗之屋”，属于贵族的房屋成排建在缓坡上，有专属“智者”祭司们(印加的知识分子)住的红墙房、王子们(印加的紫二代)的梯型房间。外围的房子由维护人员使用。
做个印加贵族，不是件容易事。待遇享受优厚，责任义务却不成比例。美洲三大文明都有人祭传统，阿兹台克和玛雅人使用战俘和儿童，根据西班牙人的记录，印加皇帝瓦伊纳·卡帕克为了表示虔诚，1527年曾一次将四千名贵族祭师官员法官和嫔妃“献给神灵”。祭祀过程令人心惊胆寒，每个牺牲者被四个祭师抓住手脚，用石刀破胸取心，献祭太阳神，遗体被抛下祭台 ……
印加帝国在卡帕克统治期间达到顶峰。1529年卡帕克死于天花，在他的两个儿子瓦斯卡尔与阿塔瓦尔帕间，爆发内战争夺王位。取得胜利的阿塔瓦尔帕，杀光了库斯科城内支持瓦斯卡尔的印加贵族。
赢得内战胜利的印加皇帝骄横自大，没把西班牙人放在眼里，同意会见只带着一百多名士兵的西班牙征服者皮萨罗。他乘80名衣着华丽贵族抬着的大轿，前面有人扫地开道，后面跟随几千名不带武器的印加士兵(印加士兵的武器不过是绑在木棍上的石斧和投石兵的一袋石子，与西班牙人的热兵器加冷兵器差了不止两个文明)，结果被皮萨罗施计捕获，抬轿的贵族悉数被西班牙士兵的钢剑砍死。印加帝国灭亡，沦为西班牙殖民地。西班牙人所到之处，第一件事是搜捕绞杀祭师，销毁记事绳，拆除太阳神庙，在原址地基上建起教堂。
20世纪30年代的秘鲁左翼诗人巴勃鲁·聂鲁达访问这座神秘印加遗址后，写下长诗《马丘比丘之巅》，赞叹石器帝国昔日辉煌，感慨其烟飞灰灭的悲哀结局：
乌鲁班巴河银色激流，花粉在水沫中飞舞/ 我看到古老的石砌建筑，镶嵌在安第斯青峰云间 / 穿过茂密纠缠的灌木林莽，攀登大地层层阶梯 / 溪水不断奔腾下泄，流过风雨侵蚀的百年城堡 / 你是层层石垒高墙，深藏奥秘 / 世上很少有哪种浪漫，能超越顶峰峭壁上的城寨/ 这里是印加皇冠，前人留下的最后一座要塞 / 当所有人进入墓穴，这精致的建筑仍高耸在遗址上 / 印加人已经长眠，但他们的寝衣没有把大地遮盖 / 一个死去的帝国，依旧生气勃勃。
印加帝国和文化，随历史长河渐渐远去，但影响依旧存在，影响着来自新旧世界的每一个人：每年全球有百万游客到访马丘比丘和库斯科；我们餐桌上常见的粮食蔬菜，大约一半由美洲印第安人培育驯化；世界产量第一的粮食作物既非小麦，也不是水稻，而是玉米；三千种土豆产自秘鲁安第斯山脉，大部分在印加帝国时期培育；可卡因已祸害全球几代人，可见的未来，还会继续下去，那是印加人为减轻人祭痛苦的迷幻剂，也是报复对他们的征服。
耶鲁大学是研究印加帝国和文化重镇，校内博物馆有关马丘比丘的展馆值得一看。去马丘比丘经过库斯科，也别忘记参观库斯科国立大学的马丘比丘博物馆，陈列耶鲁交还的马丘比丘文物。昙花一现的印加帝国给我们留下了太多疑惑和谜题，也保存了一座精美壮观的建筑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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