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人轶事
80年代,在北京认识一位音乐人孟卫东。他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82级作曲系,分配在某艺术团体从事创作。他的朋友圈也多为作曲家。
孟说当时北京乐坛青年作曲家有“四小虎”之说,他、某部文工团的作曲家李晓李是其中两个,其他两人已经完全没有印象,大概都是他们中音作曲系的同学吧。李做过什么曲目,已记不清楚。印象深刻的不是他的音乐,而是他如何吃海鲜。李身材高大,体胖肩宽,名字却叫“小李”。平时外出总骑一辆破自行车。车行起来,完全看不到车座和车轮,从背景看,倒像一位长衫仙人,正驾云而去。大李吃海鲜不剥皮,无论虾蟹,不分青红皂白一口嚼。但他的音乐细腻悠扬,人在作曲界小有名气。
五六十年代运动一个接着一个,正是身边许多人取名跃进永红立新要武学军永革(海外也有位知名的邓文革)的时代。孟生于50年代中,援朝镇反三反五反反右让人目不暇接。曾半开玩笑地问他的名字是不是文革初期改的,以后是否还要继续“捍卫”,有没有考虑更名。老孟也不生气,笑呵呵说出缘由。
老孟上初中时,被部队文工团选中,当了九年文艺兵,弹琴拉手风琴作曲样样都来,复员回来在铁路文工团工作了几年,人生都过了小半辈子,然后发奋考上一年只招十人的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在校期间就已开始为央视写曲子。
他最出名的作品是《同一首歌》和《今夜无眠》。九十年代某年评选十大青年作曲家,老孟上榜第十名,有人埋怨他只有一首名作,凭什么就能列名十大青年作曲家。其实他最广为人知的作品不是《同一首歌》,而是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的开始曲,全中国几乎每个人都听过无数遍,却很少有人知道作者是谁。曲子虽短,五脏俱全,引子、主旋律和结尾一段不少。
八十年代末央视征集新闻联播开始曲,要求“曲调庄重大度、兼具国家形象、大台风范”,时间限制在20秒内。他的这件作品在几十件送选曲目中被选中,只有短短16秒。前奏曲调先升后降,主旋律渐达高潮,最后收尾三个音符,平叙延展一气呵成。16秒中,是否听出了曲调中的“庄重大度”、“国家形象”、和“大台风范”?感觉确实如此,音乐的奇妙,无法用文字描述。
孟夫人刘小丽是中央歌舞团女中音,国家一级演员。歌唱家成名,按“惯例”,要举办一场独唱音乐会。音乐厅入口悬挂主角全身海报,门口有人分发曲目歌单;一曲唱完,观众席响起热烈掌声;后排有人吆喝叫好(感觉有点像坐在30年代的天桥剧场); 音乐会结束,领导上台祝贺演唱成功、簇拥合影,一队儿童鱼贯上台献花,...... 小丽的这套程序,都由老孟一手操办。那一队少先队员,都是歌舞团宿舍左邻右舍的孩子,让人听得唧唧称奇 …
老孟那时写了不少流行曲,经常去北京电视台录音棚,隔一条街就是永安里,晚上有间隙常来我们这坐坐,也会讲讲录音棚中趣事,如某某歌手不识简谱,某某要一句句带唱 …
孟刘两位伉俪情深,与他们在一起聊天时,经常是老孟坐着,小丽站在他身后,一边说话、一边用手轻抚老孟渐变的肚腩,也不忘调侃几句流行乐。
老孟最有社会影响的作品,应是电视系列《河殇》中的配乐。重读苏晓康的文字,透着一股80年代知识愤青的气息,加了音乐和视频,文字的震撼倍增。音乐的力量,真无法用文字描述。 64事件后,《河殇》的几位撰稿人苏晓康谢选骏远志明不是逃亡就是被抓,也很为老孟担心了一段时间。大约到了9月又见到他和小丽,看来他的名字起了保护作用,不看僧面看佛面。
89年初他赠送过一套河殇音乐系列磁带,跟着我漂洋过海,一直珍藏至今,连封都没有打开。老孟后来当了领导,任文工团总团副团长,再后来当选中国音乐家协会副主席,直到退休在家埋头歌剧创作,希望以后能听到他的新作品,也希望他在剧中为小丽安排了角色。多年末见,不知他是否还写流行乐、他朋友大李的铁嘴钢牙是否依旧。
历史上当然有高产的作曲家。但一个作曲家即使一生只写出一首好听的歌曲,也应该受到感谢。
听到《同一首歌》时,能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很感谢作词和作曲的人。
意大利作曲家 Alfredo Catalani 一生只写出了一首好听的歌曲 "Ebben? Ne andrò lontana",我同样感谢他。
虽然我对谭盾用一大堆古墓里面挖掘出来的铜器奏的音乐不感兴趣,但他写出了2008年奥运会发奖仪式这么两句的好听旋律,我还是感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