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哈佛公卫学院Giovannucci 教授-饮食生活方式与癌症预防的关系

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营养系与流行病学系的Edward Giovannucci教授是癌症流行病学专家，他在30年的科学研究中专注于对大肠癌和前列腺癌的预防研究，是2019年美国癌症协会癌症流行病学与癌症预防杰出科研奖获得者（AACR ACS Award),也是世界癌症研究基金会（World Cancer Research Fund)的癌症流行病学专家顾问。我是20年前第一次见到Giovannucci（乔瓦努齐或简称乔）教授，与他一起跑步，他随和又健谈，我以为他是刚工作的博士后，完全没想到已经是教授了，因为看上去实在太年轻了。乔教授对来自非英语国家的学生与同事尤其耐心，他会特意放慢语速，重复重要词语，以保证他们能够听懂。由于他的耐心与友好，他吸引了很多中国韩国等亚洲学生选择他作为导师。在新冠疫情中，他的学生们从中国和韩国寄来一箱箱的口罩，他深深感受到了学生们的热爱与关怀。 

乔教授的父母是50年代从意大利的一个山区小村移民到美国，母亲到美国时完全不会英语，他从小就帮助母亲学习英语，因此对国际学生的语言困难非常理解。他的父母都是只有小学文化，父亲在建筑工地工作，母亲则在糖果厂上班，乔教授与哥哥出生在波士顿的北区（North End)，意大利移民聚居地区。当时那里的意大利移民大多不会英语，教育文化很低，男人大都在建筑工地上班，女人则在制衣厂或者糖果厂上班，一群孩子们在街道上打着棒球，踢着足球。他的父母虽然自己文化不高，但却一直鼓励他和哥哥多读书，把乔教授和哥哥送到私立高中，乔教授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进入哈佛大学，又去了匹茲堡医学院，之后到哈佛公卫学院取得博士学位。

乔教授保持了意大利人特有的朴实和幽默，他喜欢吃皮萨，是新英格爱国者橄揽球队和波士顿凯尔特人NBA篮球队的忠实球迷，营养系里的小厨房里常常可以看到他和别人热烈讨论球队比赛，每当球队赢得冠军时就会自豪地穿上球衣以示庆祝。乔教授业余喜欢读科学文化史方面的书，尤其是对中国文化情有独钟，对中国气功和中医也很感兴趣。他每天坚持跑步，定期去健身房做力量训练。在最近一年跑（走）了五百万步，平均一天7英里（11公里）。他最快乐的时光是和家人在一起，和女儿一起跑步，和儿子一起打篮球。

笔者非常有幸请到乔教授，请他谈谈饮食营养以及生活习惯与癌症预防的关系。

问题一：请谈谈你为什么对营养，生活方式和癌症预防研究感兴趣？

乔教授：我在医学院和住院医结束后到哈佛大学公共卫生学院读书，在那里我开始接触到流行病学与营养学的课程。我读了多尔爵士（Sir Richard Doll)和佩托教授(Richard Peto)关于癌症预防的杰出论文，他们估计饮食和营养可能与35%的癌症有关。这种想法让我着迷，因为作为一个病理医生，我之前只专注于显微镜下的肿瘤生理切片，而忽略了它们作为疾病有一个长期的发展过程。我当时只知道吸烟的危害，完全没有意识到许多癌症，可能有一半左右，是由于不健康的生活方式造成的。当时在哈佛公卫学院以及医学院斯派泽博士（Dr. Spiezer)和威利特博士（Dr. Willett)正在开展大型队列研究，女护士健康研究（Nurses Health Study)和健康从业人员研究（Health Professional Followup Study),他们把饮食营养问卷调查纳入了研究。之前人们并不认为从流行病学角度研究营养是可行的，但是当我看到这两个队列研究的科学设计时，我对研究饮食和癌症预防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以此作为了我的事业。

问题二：请谈谈你的癌症预防研究中最重要的发现。

乔教授：我认为最有影响的发现是：饮食营养是通过影响胰岛素，胰岛素生长因子（IGF1)等激素水平以及影响全身系统性炎症来影响癌症肿瘤的发生与发展。这个影响过程包含了整个饮食，运动以及体重的参与。比如某些饮食习惯包括了大量动物蛋白质（特别是红肉），高精制碳水化合物（如白米，白面），糖，以及饱和脂肪酸（动物性脂肪），这些会刺激胰岛素和炎症的发生。从量化上来看，这几种饮食因素可能导致20%-25%的癌症。虽然研究单一的营养成分或者微量元素与疾病预防仍然很重要，我认为我们需要将多种因素整合到一起做更全面和整体的研究。

问题三：从癌症预防来看，你会给一般人什么饮食营养的建议？如果给癌症患者和幸存者提供建议，会有什么不同吗？

乔教授：为了预防癌症，最重要的是不抽烟，控制体重和做更多的运动。对于饮食，我建议少吃红肉，加工肉制品和快餐食品，多吃全谷物（如全麦面包和糙米），新鲜蔬菜水果，以及坚果和豆类。这些预防癌症的建议与预防心血管疾病以及糖尿病等都是相似的，这并不奇怪，因为这些慢性疾病大都涉及到炎症和胰岛素抵抗等主要过程。

对癌症患者和幸存者来说，我认为全面整体的健康生活方式与营养的癌症预防性建议同样适用，另外一些研究也针对不同的癌症有一些乐观的发现，比如咖啡对大肠癌患者的生存有一定帮助，维生素D对延长多种癌症患者的生存，降低死亡率有帮助等等。

问题四，你的最近一篇论文发现年轻时候的饮酒（18-22岁）增加中年老年时的大肠癌的患病风险，请问我们应该如何提醒现在的年轻人，他们的不良生活习惯可能会在几十年后影响到自己的健康？

乔教授：过量饮酒是大肠癌的一个已知风险因素，但是我们对这一不良影响的开始时间并不了解。现在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早年的过量饮酒会影响中老年时的患癌风险。青少年很少会担心自己60，70岁时的癌症风险，但是最理想的疾病预防却是开始得越早越好。癌症是有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生命早期的某些因素可能会增加随后患癌的风险，而另外其他生活方式的因素也可以减少风险。癌症并非不可完全避免，比如许多研究表明，在那些有癌症遗传基因的易患人群中，良好的生活方式通常可以大大降低风险，使他们达到一般人群的患病率；而不良生活方式则会使他们达到极高天文数字般的患病率。

问题五，最后请问你在日常生活中如何实施癌症预防的呢？

乔教授：我不吸烟，非常克制饮酒，晚饭时会喝一杯葡萄酒或者啤酒。我每天坚持锻练，疫情期间主要是在小区散步。每天一小时散步给我们的健康带来的好处可能超过你在新闻里读到的所有健康知识。我和家人尽量在家做简单又健康的饭菜，保证充足的睡眠。我因为住在波士顿，冬季四个月会服用维生素D补充剂，这是我唯一服用的维生素补充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