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箬笠

“Give me the right word and the right accent, and I will move the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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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祭一江山

(2020-09-01 19:37:29) 下一个

      翻開蒙灰很久的相冊,看到在一江山島烈士陵園的留影。不禁讓人有想說點什麼的衝動。

       一江山島烈士主陵園坐落在浙江海門,蒼松翠柏掩映著四百五十位左右烈士。他們幾乎都是犧牲在1955年陸海空合作登島的作戰中。我曾懷著崇敬,走過那裡的每一塊墓碑,心潮不平,也曾在陳列館裡,目睹那些帶血的遺物,思緒萬千。最難忘的是,那些烈士的入朝作戰紀念章,朝鮮的紙幣和銅碗。那些遺物在悄悄地告訴來者,他們大都身經百戰,在朝鮮,曾用血肉之軀和美國的鐵嘴鋼牙較量。經過九死一生後,本該享受和平的生活了,卻不幸倒在此地長眠。

      那場戰鬥,頗似刀石相拼,火花四濺。之所以慘烈,不是因它的規模,而是因雙方士兵頑強的意志和以死的決心。當時,國民黨守軍1039人,陣亡550(國民黨方面說720)人,也就是除了後勤人員外,不死即傷,體現了前所未有的頑強。而我軍傷亡有一千多人。單就傷亡比例,超過了對方。

      曾經多次路過一江山,近距離觀望過在萬頃碧波突然聳立的小島。這個曾經被血染過每寸土壤,每塊山石的島嶼,面積僅一平方公里左右,周圍幾乎都是峭崖陡壁。

      入伍時,大隊長還是當時參加渡海作戰的海軍登陸艇中隊長,而大隊副參謀長是在旗桿被炮火擊斷後,冒著彈雨,雙手高舉軍旗的一名信號兵。當然,這些都已載入部隊的歷史和榮譽。

      真正了解到這場戰鬥為什麼如此殘酷,還是幾十年後,當國共雙方都能較客觀地陳述歷史。由於朝鮮戰場的槍砲聲終於停息,解放軍才得以騰出手來,對付沿海島嶼的國民黨軍。這場戰鬥的具體 的組織,實施以及指揮,由張愛萍將軍負責。縱觀整個戰鬥過程,不少回憶文章似乎都描述的很詳細。但是,至今還有點令人費解的是國共雙方,對戰鬥描述的差異。比如,死亡人數,甲說500多,乙說700多。有多大不同?意義何在?再比如,持續時間長度,甲說3小時,乙說3天。後來終於明白,數字就不說了,時間也可以為政治服務。

      歷史由當權者來寫,統計的方法自然也由勝利者來定。但老是把事實當手中的撲克牌來把弄,最終還是會愚弄到自己。沒誰,不信喜歡說狼來了的孩子,長大了不會不厚顏無恥的恭維皇帝的新衣。現在,我更相信台灣中天新聞的說法,從短兵相接的登陸起始到王明生自殺,共計50多小時。

      共產黨軍隊裡,英雄稱號永遠屬於士兵和基層指揮員,而國民黨的英雄鐵定的是中上層的軍官。

      在一江山島戰鬥中,解放軍沒有推出特別的英雄,儘管和在內戰和援朝戰場上同樣的是在槍林彈雨中生死相搏,但這場戰鬥已遠離政治中心的主弦律,它已沒法在社會主義建設的樂章中成為主旋律。所以除了烈士的名字,其他都基本上被歷史遺忘。而國民黨軍的英雄是守軍司令王生明,死後被追認少將。此人十六歲從軍,參加過北伐和抗戰。據說,在淞滬抗戰中當連長,率部下與日軍浴血奮戰,僅9人得以生還。在解放軍進攻一江山前,他才上島指揮。說他是慷慨赴死,做了明知不可而為之的事,最後用一顆手榴彈自我了結。從此,不僅入了國民黨軍最勇猛的戰將的名冊,也為國民黨政權能得到美國的保護,拿下了頭功。

      俗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這也不是絕對的。我不相信王明生一上島就能把一群破膽的鼠輩們變成一群狼。一般的國民黨軍隊士兵,成員以農民為主,大部分都是抽丁和抓來。而駐守一江山的國民黨軍,大部分和共產黨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們在席捲中國的社會變革中喪失了土地和財產,和以往的尊嚴甚至親人們的生命。所以,他們加入國民黨軍就是為了復仇。在守島的國軍中,竟有不少父子兵(王生明還有點人情味,硬把他們拆散,送往大陳)。所以,一江山島戰鬥的殘酷在於,沒有僱用,也沒代理,這是實實在在的的階級對壘和血拼。

     看看當年籌劃和指揮陸海空三軍的司令員兼政委的張愛萍之子張翔(解放軍中將),在面對一江山守島司令王明生的兒子怎麼說,“您老爺子是好樣的,如果國軍的將領都像是令尊一般,也許歷史又將不同”。而王的兒子在去島上尋找父親的遺骨時,目睹當年的戰場遺跡後說:“雙方都很有種”。這些聽起來,多少有點諷刺。真是可悲了上代人的一腔熱血。但誰又能否認,當仇恨在歲月中慢慢消失後,人性會逐漸回歸,認識也會更加客觀。

      從文化和社會形態上看,國共分道揚鑣後, 正在彼此靠近,就好像兩個人從極點環球旅行,一個從東向西,另一個從西向東。畫了個大弧。共產主義作為運動,不管你說它衰落也好,失敗也好,它都讓資本主義世界作了巨大的改變,它的意義和作用將永世長存。馬克思一百多年前描寫的工人階級的悲慘狀況,在還沒有席捲過紅色風暴的西方社會裡幾乎絕跡,而我們回過頭來,正在沿著人家的老路,蹣跚著踽踽向前。

      當年的國共之爭,以90%的人眾對10%,就已讓人足夠的領略了血腥和殘酷。如果放在今天的社會,那也許將會天崩地裂。不知道,中國人能否學會對外強硬對內寬宏和妥協,不再有國共那樣相互之間的仇恨和殺戮,而讓一江山島,在民族的歷史詩篇上,成為有規模戰鬥的休止音符。

      回想三百多年前,李自成耗盡了大明的國力,自己也無法面對滿清彪悍的鐵騎。如果他知道這種結果,還會去甘當滿清的嫁衣,而尋求妥協嗎?只可惜中國的歷史文化中,還沒有承傳這樣的智慧和借鑒,碰到這樣的事,只有聽天命和守著“寧可玉碎,不為瓦全”的古老意識。也只有現代人的智慧,才能找到解決這種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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