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小红的手机械地在那面墙上刷着，心里却想着心事。“哎，你没看见隔壁那家和我们差不多的女孩子，经常带不同的男人回来。”油漆工小翠的声音从另一间房子里传来。小红仍然象绘画一样在那面墙上涂抹着。她觉得大勇总在回避她的眼睛。每次发工资时，大勇把钱递到她的手上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转身走了。记得还有一次, 大伙一起出去吃饭, 刚巧大勇有事来晚了。正有一个空位子在小红的旁边，大勇硬是把金宝拽起来，然后他自己坐到了金宝的位子上。

小红是接她爸的班来到这个建筑公司的。小红爸因为身体不行干不了了，就想让小红来公司干。小红家只有她们姐妹俩。小红妈本来不愿让小红出来干。小红妈说小红已经 22 岁了，该找婆家了。小红妈想在小城镇上张罗着给小红寻个好人家。赶快把小红嫁出去，也了了当妈的一桩心事。可眼下城里正搞装修热。小红爸还真舍不得这份工作。要知道现在装修公司别人削尖了脑袋都想往里钻。小红爸和领导不知说了多少遍，最后领导终于决定让他的子女来接班。小红爸想, 或许女儿还会在城里找个对象也说不定。最后小红爸终于把小红妈说动了。唉，要不是自己上一次事故摔伤了腰。现在还不是干得好好的。小红爸觉得自己很倒霉。那天怎麽就偏偏自己要第一个上去。结果鬼使神差一样，梯子忽然散了架。小红爸从一楼多高的地方摔了下来。 在医院里，小红爸整整躺了两个多月才好。这腰从此落下了毛病。刚开始小红爸还勉强坚持着干，到后来终于干不动了。于是小红就这样当上了建筑公司的一名油漆工。

时间过得真快。小红在这里干了快一年了。“嗨，我和你说话呢。你听见了没有？”小翠从另一个房间走过来，手里拿着把刷子。她脸上和头发上沾着一点一点的白粉浆。小翠生就一幅好模样, 大大的眼睛，笑起来脸蛋儿上还一边显出一个小酒窝。小翠现在说起话也总学着城里的女孩子那样嗲声嗲气的，这让小红看不惯。俩个人因为一起干活又住在一起, 因此成了好朋友。小翠虽然比小红小一岁，可在公司已经干了三年了。小翠可跟小红不一样。当初是小翠一天到晚缠着她爸要到公司里来上班。小翠爸左托右托好不容易才把小翠弄进来。小翠经常带着小红去逛街。每次出去逛，小红总是把口袋捂得紧紧的。小翠告诉小红哪里有便意的东西，哪里的衣服样子好。小红很奇怪不知小翠是从哪里打听来的居然懂得这麽多。平常看到建筑公司的那帮小伙子都围着小翠, 可她一个也看不上。小翠告诉小红, 她嫌那帮小子太土气。小翠还同小红讲, 她要找一个城里的男朋友。虽然是这样，小翠平常还是同建筑公司的那帮小伙子打情骂俏的。有的人给她送礼物，她也照收不误。最近公司来了个叫许建国的。听说他爸在城里，他妈在农村，可许建国是跟他爸在城里长大的。小翠就和他好上了。小伙子也是三天两头请小翠吃饭，还送礼物给她。有一次，小翠偷偷告诉小红, 她以前同大勇好过。可后来大勇老是对她不冷不热的，小翠现在这样也有一半是做给大勇看的。自从小翠讲了大勇的事，小红总觉得心里放不下。小红很想为大勇做点什麽， 可自己又不知道到底要为大勇做些什麽。

一天晚上，小红正爬在床上给家里写信。小翠走过来坐在小红的床边。小翠满脸神秘地对小红说：“哎，告诉你一个秘密。”“什麽秘密？” 小红抬起头来。“大勇正在追那个新来实习的女大学生”小翠说。“哪个女大学生？”小红又问。“就是最近老去他办公室的那个。上次你还问过我的那个。”小红想起来了。有一次宋工让她去给大勇送表格。在大勇的办公室里正碰上他同那个女大学生讨论问题。小红头也没敢抬，把表格放在大勇的桌上就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后来她问小翠才知道那是新分到他们公司来实习的。小红本来正高高兴兴地写家信，听小翠这麽一说，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个啥滋味。小翠又在讲许建国送她什麽礼物了，这周末要到哪里去吃饭了。小红平时总是当个好听众。可这一次她有些不耐烦了。“好了，好了。”小红说：“我困了，我想睡觉了。”小翠悻悻地走到自己床边去了。小红关了灯, 她转头看看，小翠正在那里摆弄她的礼物。今晚小红可没心思看小翠的礼物。她又想起了大勇。听小翠讲大勇家离小红住的县城不远，也就三十多里地。大勇十岁上爹妈就死了，他一直跟他姨一起过。等到大勇十六岁时，有个远房表舅到他姨家来玩儿。大勇的姨就向这个表亲提起看看能不能给大勇在城里找个工作。表舅答应帮忙。正好这个表舅有个朋友在总建筑公司管事。于是大勇就来到了他手底下的这个分公司。大勇人聪明又肯吃苦，干起活来又快又好。大勇在公司干了三年很得领导喜爱，再加上表舅的那一层关系。于是他就被送去学习了两年。等大勇回公司又干了两年, 正赶上分公司领导上调。大勇就这样当上了这个分公司的经理。公司虽然人不多，也就三十几个人，可在大勇的领导下名声在总公司也是响当当的。这次承包亚运村工程也有他们的份儿。大勇更是意得志满准备再给上级领导露一手。这不是总公司又把新分来的大学生派到他们这儿来实习。小红也想学大勇的样子。可她一拿起书本就打嗑睡。唉，看来自己真不是学习的料。小红有点瞧不起自己了。她很羡慕那些读书人，大概是因为自己不读书的原故吧。说实话，小红有些不喜欢小翠。她觉得小翠就知到吃好穿美。一天到晚脑子里空空的，还嘻哈笑。小红知道小翠曾跟大勇睡过。这是公司另一个要好的姐妹告诉她的。小红想只要大勇同她交朋友，她并不在乎这些。小翠觉得自己在自作多情。小红的眼睛是温柔的。每次她也觉得大勇用极温柔的眼神看她，对她点头微笑。也许那眼中有些什麽。那眼神中到底有什麽呢？小红很疑惑。不想了，明天还要干活呢。小红扭头看看，小翠早已进入了梦乡。

承包工程是紧张和辛苦的。他们必须要在合同规定的两个月内完成任务。小红眼看着大勇一天天消瘦下去，心里着急又想不出办法。她既不敢表示什麽又不好意思说什么, 一个姑娘家哪有主动的，小红心里想。两个月的工程刚刚结束, 小红家来了信。信上说小红妈病了，叫小红赶快回去。公司正准备庆功宴，大家就说一同欢送小红吧。饭桌上大家互道辛苦，庆祝工程顺利完成。伙伴儿都向大勇敬酒, 眼看大勇招架不住了。小红着急起来：“算啦，你们别灌他了。他都醉了。”小红这麽一说，大家才想起来今晚还有一位主角。于是纷纷转向她。小红看着大勇已经迷迷糊糊醉得不成样子。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也不管大家劝不劝，她自己喝个不停。

第二天早晨，小红醒来头疼得要命。这时小翠告诉她，一会儿大勇要开车送她去火车站。小红赶紧起床收拾东西。等小红刚把行李整理好，大勇就在外面敲门了。小红看到大勇的神情不错，知道没事了。大勇帮助小红把行李放好。小红依依不舍地同小翠告了别。一路上，大勇没说一句话。小红昨晚从小翠那里知道大勇追的那个女大学生已经走了。小红想安慰大勇两句，可又不知怎么说。就这样两人一路沉默无语来到了车站。在站台上，大勇还是用那极温柔的眼睛看着她。“一路走好。”大勇说。小红点点头。小红拿着行李朝火车那边走去。不知为什麽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小红知道她不能再回头了。她不想让大勇看见她哭的样子。小红在想：为谁，为大勇，还是为自己。小红只觉得她的身后有一个极温柔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