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家教1
盛世在医院里住了三天,病情才诊断清楚。他得的是一种很少见的阵发性寒冷血红蛋白尿症(Paroxysmal cold hemoglobinuria)。这个诊断是由从西安京都医院请来的血液病学专家瞿教授做出的。
瞿教授说这是一种自身免疫病,由一种双相自身抗体引起,外周血暴露于低温时,抗体结合到红细胞表面,并固定补体,引起溶血。他说这种病在儿童治愈率很高,只要注意保温,尽量避免接触冷空气,多休息,在家支持治疗就可以。
回家后,盛世一直呆在室内,开着暖气。一向喜欢室外活动的盛世感觉像是住进了监狱一样,特别难受。为了给盛世解闷, 大唐和盛世在台球桌和乒乓球台上消磨了不少时光。
通过自己几个月对盛世的文化课教育,大唐开始怀疑自己的教学能力。虽然数理化是他的强项,但他感觉无论他怎么耐心讲解,盛世就是听不懂。他决定去请一些有经验的老师。
通过呼延鼎的人脉,他们很快就搜集到了珍禽市最好的几位中学老师的联系方式。
大唐第一个联系的是数学老师周宇。周宇已从教40多年,他教的班级和学生在市内和省内获奖无数,他自己也多次被评为省级优秀教师。周宇已经到了退休的年龄,但他的学校——珍禽市重点初中不放,另外他还在校外办有数学辅导班,可为老当益壮。
“周老师,您好!我叫呼延大唐,是想问您给我儿子盛世辅导数学功课的事儿。”
“我知道,司马校长给我介绍过了。我今天晚上七点到九点有课,你带他到市三中第七教师就行了,到那里后,我给你一张这半年我辅导班的课程表。”
“周老师,您能不能到我家里给他辅导?”
“什么?你让我去你们家做家教?” 周宇生气地问。
“盛世身体不好,我害怕他不能坐在教室里听讲。”
“那你们就另请高明吧。我是不会去做家教的。”
周宇说完便挂了电话。
云疏已经给盛世联系好了语文老师孙裳香、物理老师袁少和化学老师赵耘,她见大唐联系的数学和英文教师都没有成功,便想自己再试试。
“周老师,您好!我是呼延盛世的奶奶云疏,这孩子身体不好,实在不能去学校。劳烦您来我们家吧,我们出车接送您,我们会付给您辅导班双倍的价钱。”
“对不起,别说是双倍,就是一车黄金,我也不会去做家教。”周宇说完,没等云疏回话就挂了电话。
“真不明白,他怎么想的。”云疏叹着气说,“我们找其他人吧。”
“妈,我想今天晚上去听听他的课,看看他教得到底怎么个好法。”
“那好吧。我让你爸爸再给司马校长打个电话,让司马校长再劝劝他。”
大唐提前20钟到了三中,但当他来到第七教室时,不禁大吃了一惊。偌大的一个教室里座无虚席,就连两边和后面的空地也挤满了人。
大唐犹豫了一下,从后门挤了进去。好在他个子高,视力好,站在最后边也能看清黑板上的字。
很快周宇便来了。他个子矮矮的,有些胖,一头白发,但面色红润,生着大眼睛小鼻子小嘴的一张脸像个婴儿。一声“同学们好”中气十足。
教室里除了周宇刚站上讲台上的几秒钟寂静之后,很快便像在轰鸣声中飞翔的火箭一样,师生的互动声和学生的欢笑声穿云裂石。
枯燥的数学知识在周宇口中,变成了一个又一个有趣的故事。周宇不仅利用神话故事、历史典故、和地理知识来帮助学生理解和记忆数学知识,更是把数学知识融进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两个小时在不经意之间很快便过完了。
“果然名不虚传!”大唐深深地被周宇的教学能力和技巧所折服。
课结束后,有许多学生围住周宇问问题,周宇耐心地一一作答。
当学生都散去时,已经将近10点钟。
“周老师,您讲得太好了!”大唐凑到周宇跟前,激动地说。
“你是哪位?”周宇坐在凳子上收拾着自己的讲义,显得非常疲倦,和刚在讲台上的高能量状态完全不同。
“我是呼延大唐,今天下午和您打过电话。”
“你想学数学?”周宇继续把讲义往一个有点发黄的蓝袋子里装着,抬头向大唐看了一眼,“实在没有必要。现在多少富人家的孩子,什么都不用学,名校都毕业了。”
“周老师,不是我,是我儿子盛世在学数学。”
周宇听到这话,可能有些吃惊,他停下来,揉了一下眼,盯着大唐。
“你的儿子?” 可能是大唐与年龄非常不符的长相和有些谦卑的气质吸引了周宇,周宇好像对大唐感兴趣起来,“你多大了?”
“38岁。”
“你中学毕业了吗?”
“毕业了。”
“上过大学吗?”
“上过。”
“哪个大学?”
“北大。”
“真的?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675.”
“真的?你哪个高中毕业的?”
“墨屋县高中。”
“你不是富家子弟呀?”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
“对不起,我误会你了。你自己是学霸,为什么不辅导自己的儿子?”
“我是想自己教他,可我儿子曾经有重病,昏迷过半年多,以前的记忆都没有了,现在学起来难度非常大。我教学也不得法,他一直听不懂,所以想请您帮忙。”
“他得的是什么病?”
“冷冻型休克。”
“冻的?”
“是的。”
“真的是这样?你们不是那个政协委员呼延鼎家吗?”
大唐犹豫了一下,不知怎么回答。
周宇已经把讲义装好,起身去关灯。
“我办辅导班,只是帮助学生学习,从来不收钱,也从来没有做过家教。”
“周老师,我知道了。”大唐听周宇这么说,也不好意思再求他辅导盛世。
他们二人一起离开了教室。
“周老师,你家远吗?”
“不是太远,坐二路车,30多分钟就到了。”
“我送你一程吧。”
“不用了。”
大唐坐到车里,一看时间,已是晚上10点半,外面冷风瑟瑟。他透过车窗看到周宇一头的白发在冷风里乱舞着,心里有点难受,但他知道周宇是不会坐他的车的,于是开车走了。
大唐开了不到10分钟,突然下起雨来。
大唐立即在前面路口掉转车头,回到三中后面的公共汽车停车站。
停车站的路灯坏了,黑呼呼的,大唐通过周围的路灯光,看到只有周宇一个人,坐在那里,双手紧紧把装有讲义的蓝袋子抱在怀里。
“周老师,我送你回家吧。这雨不会很快停的。”
“是你呀。我错过一班二路车,不过下一班应该半个小时后就来了。”
“不要等了,周老师,我真的顺路。”
周宇看着雨越下越大,犹豫着。
大唐下了车,把车门打开,“周老师,走吧。”
周宇最后起身进了大唐的车。
“多谢了!多谢了!”
大唐看着一头一脸雨水的周宇,拿出一个干毛巾递给他,“周老师,这雨水好凉,小心受凉。”
周宇把毛巾放在身边的座位上,从裤兜里拿出一个手帕擦着脸上的雨水。
“大唐,我星期四晚上有空,我可以去看望一下盛世,看看能不能帮他。”
“周老师,那太谢谢您了!”
大唐把周宇送回家,回到自己的家时,已是深夜11点多,盛世已经睡了。
听大唐说周宇最后同意来辅导盛世了,呼延鼎和云疏都非常高兴。
第二天是星期三,语文老师孙裳香晚上7点会来试讲她的第一次课。
大唐和盛世吃过早饭就开始忙活起来。他们把健身房隔壁的一个小客厅改造成了一个教室,把在盛世卧室墙壁上装着的荧光屏“黑板”拆下来,装在了教室的墙壁上。
晚上6点50,孙裳香被准时接来了。她40多岁的样子,穿着蓝色的套裙,个子不高,五官有些粗糙,但身材保持的还不错,皮肤很白,像是上过妆。
大唐亲自去院门口迎接。
“孙老师好!”
“你是盛世?”
“不是,我是他爸。”
孙裳香吃惊地看着大唐,随口说了声“你好”。
他们穿过前院进入室内,穿戴整齐的盛世已经等在门口,对着孙裳香鞠了两个躬,说自己身体原因,不能去大门口迎接,深表歉意。
看着盛世穿着一身土灰色休闲西服,帅得像是好莱坞电影里的少年人物一般,孙尚香脸颊泛起了红晕,握住盛世的手说:“盛世,你好!”
他们三人进了教室。
云疏和呼延鼎也过来和孙裳香打了个招呼,寒暄了几句。
7点钟,孙尚香从手提包里拿出三页纸,说是先测试一下盛世的水平,然后再制定教学计划。
盛世盯着考卷发呆,大唐看过去,发现那是中考的语文模拟题。
“孙老师,盛世生过大病,以前学的都忘了,您得从基础的开始教。”
“那好吧。不过这样的话,一星期得增加三次课,我得取消其他学生的一些辅导课,他们定金都交过了,如果这样,我可能得赔他们一部分钱。”
“钱不是问题,需要补偿他们多少,你只管说就行。”云疏还没有等孙裳香说完,就赶忙说。
“盛世,你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我叫呼延盛世,今年十五岁,我很幸福,因为我有爱我的爸爸,爷爷和奶奶。”
孙裳香飞快地在黑板上用荧光笔写着盛世所说的话。
“盛世,这些字你认识吗?”
盛世看着孙裳香写下的娟秀的字,沉默了一下,然后很快把它们念了出来。
“盛世好棒!”云疏摆着手,大声叫好。
“盛世,你能照着把它们写下来吗?”
盛世在孙裳香所写字的下面一字一字照着写着,很快便写完了。
盛世的字体工整,又十分顺畅。这一次就连孙裳香也不仅称赞起来。
孙尚香对盛世所说的话,进行了句法和语法的分析,然后又学习了朱自清的一篇散文,第一堂课算是结束了。
大唐知道,盛世的语文学得很快,没有必要花太多时间,但当着孙老师的面,他也不好意思这么说。
孙裳香课后又和云疏聊了一下以后中文课的日期和费用,拿着一个红包,开开心心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