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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君与我指上听》(十三)

(2020-08-12 13:48:08) 下一个

井中的那些日子

在井冈山中学,我刚去时是造反派掌权(1967底);后来工宣队进入,权力回归原来的领导体制(1968年8月)。我先说第一个时期,即革委会那时候。以学校的工作来说,是从复课闹革命到上山下乡的那段日子。老师有许多政治学习,但没怎么人斗人,算是文革中相对和平的日子。

学生放学了,学校里更多了几分宁静。操场上有一块草坪,晚饭后就有几个男单身(这个时候不要称老师)来围坐,谈天。H’绘声绘色地讲《十日谈》,不知道他从哪里弄到这本书?那么厚的书,又不知道他怎么找到那个“精彩”片段,讲述中“眉目传情”,色迷迷的。W先生大我们一轮,华师生物系科班。他讲到为什么得子较晚,如何因其夫人阴唇肥厚所致,讲得活灵活现。搞得我坐立不住,他却像讲一堂生理卫生课。他腊黄的脸,严肃起来如铁面,与他革委会委员的身份相符;玩笑起来嬉皮笑脸,那是他随和的一面。

又一次,又是他主讲。说T老师昨晚结婚,如何不得其门而入,向他请教。W先生出身好,又正当权,有他开道,好像是开了井中风气之先。再一思忖,又感到未必如此,这自然主义在井中普遍存在。W’是一个大龄男,正在谈恋爱。正常恋爱无可厚非,问题是行为越界。晚上迟归,校门上锁,翻墙而入,这也就罢了。再二次,把女友邀到学校宿舍,

半夜出不了门,用床单把人从二楼吊下去,半途脱落坠地。落为笑谈美谈,此外还多,这就是井中风气,有点伤风败俗。

《井冈山中学》校名一缩写,是“井中”,井中的人看天,现实得如井口那么大,食色性,三句话归到主题。那时候就是这样,文革如火如荼大如天,小民百姓还是在现实中过日子,找感觉。

前面说到,刚到实验师范时,我情绪低落。以后融入班集体,有一段愉快的时光。主要是对一位女同学U产生好感所致。时间很短,发生在从65年9月入学,到66年5月文革开始期间。也只是发生,没有什么演绎。不说是单向度,也主要是我方面的。曾到她家去过一次,那是一次愉快的见面,许多情景我记忆犹新。借了《马卡连柯全集》几大厚本书,认真看过,成了我教育理想的启蒙。照说有借势必有还,但一点都不记得了,真想有多一点的记忆。在学校和教学实习期间,心总是被她牵动,但保持着同学的距离。

文革停课以后,同学们都各自东西,我们也没有再联系。

他分配到武汉市边沿的一个学校。我到她学校去,她礼貌地接待了我。她那个学校是一个新校,就只有一栋教学楼。她带我到教学楼后面农村的田埂上走了一圈,明确地拒绝了我流露出来的意思(我好像还没敢表白)。理由是:我们两人出身都不好,以后对孩子不利。

隔了相当一段时间以后,我那没扑灭的感情复燃,淡忘了她的告诫,再次登门。她问我“你来做什么?”语气有点生硬。我感到难堪,转身就离开了。冷静的说,她那句话虽然不客气,但并非有意伤我,因为我们之间毕竟没理由以恶相见。而我的主观感受是伤到自尊。在她的内心和我的感受之间,有一段未知,需要等第二句话甚至更多交流,才能明白。但是我走了,造成一个真的被伤害。谁叫我这是第一次呢?没有免疫力。

L是同学同事,又是同寝室。每天晚上我们靠在床头、或躺在床上说说话。他知道我的秘密。他总要我唱歌,正好吐出内心的伤感。托赛里的小夜曲句句是我的心声。歌中唱到:往日的爱情,已经永远消逝,幸福的回忆像梦一样留在我心里……!

“我的心声“是一厢情愿,唱唱也就罢了。问题是我长时间陷入其中,影响了我一生的路向,其结果在几年后发生,届时再说。

大约还是在1968年这个时候,我经历了一次险情。

在学校住的某一个晚上,听到外面闹得响。第二天起来,发现宿舍走廊捆着一个青年人。一问才知道这是个俘虏,昨晚发生了一个事。我校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到青菱公社去搞文艺宣传,碰到一伙当地的年轻人闹场子,调戏女生。宣传队向同为学校学生组织的红卫队(所谓红色政权保卫队)求救。红卫队组织了联防共两卡车人荷枪实弹驰援。等赶到目的地,演出已经散场,宣传队准备回程,所谓的流氓也已回村回家。照说应该收兵回朝,但红卫队尤其是联防的人不依,于是像日本鬼子一样进村了。对方也是武装到牙齿的(武汉市军械库被抢过,武器弹药流落到许多组织手中),于是一场大战在田野里展开。照明弹升空,机枪扫射,手榴弹横飞,学生口含着手枪匍匐前进。后终因我方五虎上将之一的李栋受重伤,撤出战斗。带回战俘一名,但是我方叶幼波也被对方俘虏。

第二天,双方达成协议:交换俘虏。学校派了革委会副主任W和委员J,还有H’老师三人去。叶幼波是我教的学生,我自告奋勇参加,带上俘虏,加上刘司机共六人。

车从市区走到郊区,一个多小时到达,正在找公社办公室,一个骑自行车的家伙冲着我们大叫“一个也跑不了!”等我们找到公社,发现是一把锁,显然公社毁约了!那个骑自行车的家伙,可能就是公社干部。

我们掉头走上公社那条土路,发现正前方拦路横着一辆解放牌敞篷车,车上黑森森的枪口正对我们。我们也是解放牌敞篷货车,刘司机曾参加过抗美援朝,经历过最危险的情景。他知道,如果对方开枪,他肯定是第一个目标,而且会打成筛子。于是他从驾驶椅上溜下来,眼睛朝天看着路的右边的树梢,朝油门一脚猛踩下去,车吼鸣着冲出去。对方以为我们是要跟他们同归于尽,发出“啊”的一声惊叫。说时迟那时快,我们的车左边紧贴着对方的车尾、右边紧贴着路边的树,“簌”的一声穿过去!等对方从惊吓中清醒过来,我们的车已经冲出去一、二十米。只听到他们叫俘虏快点跳车,接着他们就开始向我们开枪。

这时俘虏已经跳车,W在副驾驶位,和刘司机已没有危险。但我和J、W’在敞篷车箱,正暴露在他们的视野和射程范围内。我们三人扑在车箱的木板上,随着车身颠簸,听着子弹的声音,有的掠空而过,有的打在墙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车一直开到了城区,我们才敢停下来。下车一看,墙板上打得尽是枪眼!车轮子完全打扁了,难怪在车上颠簸得那么厉害!万幸的是,身上没中弹。上帝保佑!那时候没信上帝,现在补一下,感谢上帝!

我们回到学校以后,红卫队和联防马上打电话到青菱公社:“你们公然毁约,居然敢拦截枪击前来谈判的老师。今晚我们将炸平你们的村庄,通知你们的村民马上疏散。如有伤亡,我们一概不负责任。”这一通电话管用!消息不胫而走,一村子的男女老少大呼小叫,骂公社干部招来横祸!在农民眼里,不知城里人深浅,说不准拖来几门大炮……。

公社领导很快回电话求和。第二天一早,送回被俘的叶幼波,还送来一大篓子早上才捕捞起来的、活蹦乱跳的鱼,说是给几位老师压惊、赔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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