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和今年二大爷都给我写了信,大意就是劝我改邪归正,不要在歧途上越走越远。他那怀着无限“善意”和“怜悯”的信一经我在公众号上发表,就激起读者们的强烈反应。因为来信写得激昂澎湃振振有词又兼有大义凛然的气魄,得到读者们的一致评价,那就是二大爷文采飞扬,多年的乡镇生活并没有湮没他的文学才华,简直是高中毕业生中的翘楚。
于是就有不少人包括我的大学同学都劝我听从二大爷的劝告,从此闭上发现阴暗和负能量的眼睛,多关注一下睁眼就能找到的光明和感动,多写一些充满爱意和正能量的文章。他们的建议甚至都让我感到自惭形秽了,仿佛我是掉入阴沟的可怜虫,都想伸手拽我一把,将我拉入他们自鸣得意的世界中。按说我应该感谢他们,痛哭流涕地自我批评一番,从此走上明亮的阳光大道。
但我丝毫不领情,我会推开他们“施救”的手说,不要碰我,你们的手只有握住二大爷的手才能产生共频,你们的心只有跟二大爷的心连在一起才能心心相印,你们的脑只有跟二大爷的脑通在一处才能产生集体的力量,进而感到自己无所不能,那种虚幻的力量让你们心醉神迷,仿佛个个拥有了指明宇宙前进的方向。倒是我想让你们从这种致命的眩晕中清醒过来,好将心思用在种庄稼、上班、经商、写论文、授课、做科学研究等正经事上。
二大爷以及同他共频的同学朋友见我不思悔改,个个气愤填膺,恨不得提着我的耳朵让我长长记性,他们终于偃旗息鼓,败下阵来,认为我无可救药,彻底中了西方的毒,于是纷纷将我拉黑,不想再与有可能连累到他们的人有任何联系。我也只能看着他们,好走不送。
但我也并不绝望,因为仍有许多与我共频的人。虽然意见不同,但他们也在关注着二大爷的病情,自从二大爷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气愤不已,又因为看了什么湖的电影而激动不已,进而发生了让孙子吃冻土豆以及拿钻孔机当机关枪向虚无之中他想象的美帝开火等荒唐可笑的事情之后,终于因为各种折腾———脑梗了。吓得我瑟瑟发抖,生怕堂哥将他父亲生病的事情推到我身上,毕竟堂哥在很多事情上也与二大爷有很多的共鸣,这爷俩感情一直特别好。
上次二大爷进了医院,堂哥让我写道歉信我一直未能下笔,因为我实在是不愿意改变自己的意志,像墙头草一样摇摆不定,因此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好在现在医术高明,二大爷脑中的血栓被医生输液冲开了,在医院住了几天,除了身体虚弱一点,二大爷的智力水平也恢复了百分之八九十,接近正常人。我心里轻松了不少,不然将来会背一个他把他二大爷写死了的恶名。
在他出院之后,我才斗胆给他打电话,接到电话的二大爷仍对我不满,因为我没有真心实意地向他道歉。还有他说在去年给我写的信中,公众号下面的读者留言有很多赞同他的意见的,认为他的思想是最主流的思想,代表一个民族的方向。虽然也有批评他甚至谩骂他的,但他都毫不在意,这几只小螳螂,挡不住历史前进的巨轮,任何想阻碍巨轮前进的势力最终都被轧为齑粉。他生气的是在今年给我写的信中,公众号读者留言骂他的居多,有的真接写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我操你二大爷的。
他说骂他他不怕,但是我的做法在他眼里太卑鄙了,他说我只把骂他的留言挂出来,不敢将认同他、夸他、赞同他的留言挂出来,这种有意贬低别人的行为彰显了我灵魂的低下和肮脏,也暴露了西方文化的邪恶和无耻。他越说越激动,终于说出了他最想说的那句话:你是咱们家的叛徒。
我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在今年公众号他的来信下面的读者留言批评和责骂他的人那么多。我正琢磨着该怎么给他解释的时候,只听电话那边二大娘大声嚷嚷着说,别聊八竿子打不着虚头巴脑的东西了,该吃药了老头子。
二大娘很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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