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后,面对生活的琐屑无聊和痛苦,我们一定会想起年轻时候的豪言壮语和雄心壮志来。那时候,豪言壮语被我们说得意气风发虎虎生威,雄心壮志被我们描绘得波澜壮阔势在必得。可是后来发现,我们都被生活强奸了,意气风发虎虎生威波澜壮阔志在必得,这些让人血液澎湃精力充沛的词语像是被抽取了筋骨,于是他们修饰过的豪言壮语和雄心壮志也就失去了勃勃生机,软踏踏,羞答答,不再好意思出来现眼,急于藏在某个不易被发现的角落。
藏在角落里,我们就安全了吗?被生活被恶劣的环境打败了,就选择与之苟且吗?我们羞答答软绵绵地垂着,与真实的世界之间隔着拉锁,隔着纱,隔着布,隔着恐惧,隔着冷漠,隔着逐渐凝固的血液,隔着逐渐萎靡的肌肉,隔着日益收缩的心胸,隔着不敢睁开的眼睛。
你听着不公在上演,你听着惨剧在发生,你看到同胞被欺侮,你看到公权在飞扬跋扈,你听到了一切,却似什么也没听,你藏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庆幸灾难与自己还有很长的距离,你庆幸那些不幸都是别人的,只要自己藏好,只要自己顺从一切,就能永远安于一隅,尽管这一隅骚气哄哄臭味浓浓,但这对你来说已经是绝佳的地方了,高枕无忧,吃喝不愁。人生如此,你已无任何奢求。
你知道大部分人都苟活于这一角,组成了注定要在沉默中死亡的大多数,于是心里有了安慰:别人也跟我一样。我这一隅天地,虽无外面的三月暖日、十月秋霜,但是我这里气温恒定,不用担心感冒发烧头晕脑胀;虽无外面的欢声笑语、痛哭流涕,但是我这永远情绪稳定,没有大悲大喜的交替。终于,你失去了感同身受的能力,只关注你这一隅的细微变化,忽然你发现,你所在的地方环境更加恶劣,骚臭味道更加浓烈,你还在不停地安慰自己,外面貌似很好,其实自己这里更加安全,尽管暂时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这就是我的根,我的命,我要守护好它,传承给千秋万代的子孙们,让他们也意识到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要知足。
可是偏偏有不知足的悄悄拉开了一段拉链、掀开了一片纱、撕开一条布缝,于是外面清爽的风扑面而来,稀释了空气中骚臭的浓度,看到了外面美丽的风景,于是有了出去探究一番的冲动。可是苟安一隅的、沉默的大多数急了怒了:你这个破坏现世安稳的杂种,你这个不知好坏的混蛋,你这个意欲与外部勾结的汉奸,你这个污染环境的废物……
这少有的不知足的人,只不过了解了一下外面的世界,就成了众矢之的。但是他们不在意,他们还向沉默的大多数描述外面的风景,空气如何清新,水源如何清洁,世事如何公正。即使有不如意的地方,即使惨剧仍在发生,但是只要人不退缩不畏惧勇于面对任何困境,一切都有改变的可能。可是沉默的大多数对此毫无反应,他们仍沾沾自喜于愈来愈骚臭的安身立命的那一隅,认为貌似美好的外界只不过是坏人障人耳目的海市蜃楼。
这少有的不知足的人急了,也许是恨铁不成钢,也许是爱之深责之切,说你们所处的环境像是发酵的尿素,你们简直就是生活在裤裆里,永远安心做一个缩头乌龟;转磨的驴,拉车的牛,抢食的猪,都成了你们的近亲,你们永远的榜样世世代代的兄弟。
沉默的大多数终于在沉默中爆发了,一致咬牙切齿地决定,一定要对这少有的不知足的人实以极刑,不然平息不了因对他们侮辱和伤害而产生的愤怒。这种侮辱和伤害,不利于在这一隅的人传宗接代,不利于人思想的稳定。
这少数的不知足的人被绑在道德和口水的绞刑架上,临终他们还在大喊:
软绵绵羞答答蔫儿吧唧的你们,需要勃起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