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岩声
小说，随笔，游记，杂文
一、曲随文走
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无疑是五四以来，新诗百年史上最伟大的作品。它一扫新诗的小资气、革命气、反革命气，旧体诗的夫子气、老干部气、烟火气，以中国诗词里从未有过的既壮阔又温暖，既博爱又孤高，既通俗又雅致的笔触，把人类对尘世的热爱，对天堂的向往，推到极致。能为这样的作品谱出曲来，我感到莫大的荣幸。
是去年4月谱的曲，缘起于当时在进行的海外华裔少年儿童的朗诵比赛。歌谱写出后，一直停留在纸面上。最近，因为要给中国驻比利时大使馆主办的春节联会投节目，找到一个专业歌手演唱。她15岁考入解放军文工团，任独唱演员，唱了一辈子歌。以她的歌声为基础制作的视频，上传到了YouTube，在人类最广阔的虚拟视觉空间里，给其数十亿观众增添了他们未曾听过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美妙歌声，传达了海子在天之灵对尘世的祝福。这个成曲经历，堪称传奇。盖传奇者，值得叙述的偶然也。《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成曲过程的每一步都是偶然的，当初发生时，毫无关联的一些人和事，被命运之神串联起来，结晶为一个艺术品。而一件艺术品的诞生，当然值得记叙，且让我从源头说起。
年轻时，我就把写作确立为人生最高追求。那时我25岁，大学还没毕业，正在大连北边35公里的金县石棉矿的井下实习。我和一个同学，半夜，坐在地下200米深的平巷里，等待竖井电梯，升我们回地球表面。忘了因为什么，我跟那个同学讲述了我父亲的经历。他年轻时投身抗日，不幸先后身陷我敌双方的监狱，一辈子倒霉。讲完了，心生一念 : 今生今世，一定要把父亲的故事写成小说。40岁上，我去了一趟肯尼亚，看了野生动物，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兽王。无数的动物，奔跑竞逐在方圆1510百平方公里的广阔舞台上，演出的一幕幕物竞天择的生存大悲剧，令我深有触动，浮想联翩，回到比利时后，用WORD加中文之星，写了一篇游记，长达四页纸，寄给位于北京金台西路的《人民日报》海外版编辑部。编辑王志光先生择其一页，取名《生态链的有趣环节》，发表在1996年11月29日《人民日报》海外版第8版。这给我极大鼓舞，于是就一直写了下来，至今已写了150万字，出版了四本书：《我的父亲和母亲》，《三国四方 江岩声小说选（上）》，还有两本专业书。其中一本是2020年11月，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数理射频消融:解析解，ANSYS解，有限元建模与编程》，是世界范围里相关主题的首部专著。当然，我这点成绩，和那些著作等身的大作家、大科学家相比，微不足道，但已远远超过我在金县石棉矿的井下所生出的写作雄心。然而，作曲，一直不在我的梦想里。不是从来没尝试过。20岁上，1975年，我在农村，插队时，在公社文艺宣传队，作过一曲，歌颂女民兵。是宣传队领导点名要我写的。一天的下午，我跑到一个塘边，苦思了几小时，太阳快落下地平线了，我在一张纸上写出了四句谱，如今记录下来，是以下这个样子：
我拿着那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涂涂抹抹，歪歪扭扭，到处写着1234567，回到宣传队，交给艺术指导。是个上海知青，大我两岁的样子，老三届的尾巴。我以为，我的曲，难听极了，交给他，纯粹为了交差，不然就可能没工分。可那谱，经他抑扬顿挫地唱起来，竟然有滋有味！之后，四个女知青，就按我谱，以表演唱的形式，排演出一个舞蹈，表现女民兵挥舞木头枪，出操训练。舞台上，那四个女知青律动着的青春身段，婀娜多姿，给我留下美好印象，终生难忘。尽管如此，那以后的45年间，我再未作曲。我觉得，作曲超出了我的智力极限，虽然可以勉强作，但一定作不好，不像写作，自初一写作文，我就建立了信心。我拉二胡的历史超过半个世纪，自11岁起，文革中在各类宣传队里伴奏了十年，会唱、会拉、听过的歌曲，肯定上千，而且经常，会有一些从未听过的旋律，在脑中盘旋，但我从未觉得有什么价值，也就没把它们记下来。而我感觉，一霎间过脑的旋律，比文字或想法或情感，要容易遗忘得多，可能属于最容易遗忘的东西。于是，作曲于我，长达45年，近半个世纪的空白。如此完完全全，干干净净地空白了45年后，到了2021年，我忽然当了列日中文学校的校长。不是我要当的，是受老朋友之托付。当然，我也不是只为朋友赴难，两肋插刀，我没那么义气。是因为我个人也需要打破退休后整日囚在家里，与社会没有接触所带来的抑郁。
我当校长的第一件要事，是组织诗朗诵比赛，先比利时赛区，胜负决出后，又参加了中国本土赛区的比赛。几个家长要我推荐适合他们孩子朗诵的诗，我立刻就想到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还专门做了视频，给孩子们示范，应该怎样朗诵。但那几个孩子都没得奖。我想，一个可能的原因是，评委们认为，海子的这首诗属于少儿不宜，因为海子是自杀的。这些孩子中的一个中途放弃，改成朗诵别的作品，得了银奖。整个比赛过程，比利时赛区，国内赛区，有一个多月，我脑中整日盘旋着“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给每一座山每一条河，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 还听了YouTube和优酷上所有人唱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例如李宇春、庞龙唱的版本，感觉他们唱的旋律都不通俗，不流畅，不上口，更遑论优美。也许是前一天晚上，听了许多歌的缘故，2021年4月15日，早上5点12，我醒了，脑子忽然冒出一段旋律，以之默唱《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第一段，恰好符合，于是赶紧起床，找了一支笔，记了下来(如图所示)。
虽然，我梦中醒来记下的旋律，只有四句，但它们就像种子，在其后几天里，生根发芽，盘旋发展，最终长成含有副歌，主题乐句不断变奏，结构完整的歌谱，覆盖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全部歌词。就其旋律的丰富和变化来说，这个曲子大大超过我1975年当知青时所做的那个结构单一，没有副歌的四句曲。我对此着实感到惊讶 : 45年未再作曲后，一出手，竟然不俗，大大地进步 ! 为什么会这样？想来想去，我想到，一定是因为，作曲与写作是相通的：我持续了26年的写作，在潜意识里，提高了我的作曲能力。这就像我拉中提琴与二胡，练好了前一个，对后一个大有帮助。比如，我在写作中发现，我写东西，有个时间窗 : 每天11点前后，是最出活的时段，意识流格外的丰富，一旦过了12点就不行了，因为肚子感到饿了，脑袋开始发昏。而10点前，脑子还没热身。我从2021年4月15日早上5点12记下的那四句歌谱出发，写出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歌谱的其余乐句，都是在上午11点前后的时间窗里完成的，好像到了11点，就有没听过的旋律，从心底里流出，非常类似于我写作。
当然，我说作曲与写作是相通的，只是我的特例。因为众所周知，绝大多数作家没有作曲，绝大多数作曲家没有写过小说。这里面的区别就是，我自11岁起，就在音乐里浸泡，而写作使我能体会出，好的文字所蕴含的音律。例如《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开头四字：从明天起。您如果对文字的音律有体会，默念二十遍，“从明天起”，您很有可能和我一样，写出5（高音）2 3 1 这几个音符。汪曾祺写道：他的老师沈从文，在西南联大教他们写作课时说过，写小说要贴着人物走。我写《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歌谱，正是贴着海子的诗走的，可以说，是从其文字里“抠”出大多数音符的。这样的从文字里找出音乐，不是我的独门暗器，绝大多数歌曲的旋律，是贴着文字走的: 文字的音走高，则旋律走高，反之则低。不信您可随便拿一首歌试试，十有八九如此，比如 “一条大河……”，“太阳最红……”，“我的家在松花江上……”，等等。我的一位高中同学把我以上说的作曲秘诀概括为“曲随文走”。这秘诀是我自己体会出来的，没人告诉过我，也不曾在任何地方读到过。我的这个“发现”，可作为我的作曲与写作是相通的论断的理论基础，也是本文介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成曲传奇，为什么要绕一个大圈子，从我25岁上，在金县石棉矿地下200米的巷道里，立下写作志向，开始写起的理由。用我在比利时鲁汶大学实验室领导倪以成教授的口头禅表达以上意思就是：任何努力都不是白费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成曲，再次证明了倪教授的论断: 我长达26年的写作，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成曲，做了铺垫，只是我开始作这首曲之前，没有意识到。
二、演唱一波三折
上面说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歌谱，起源于2021年初的一次朗诵比赛，是个偶然事件。而作曲是潜意识里思维的流动，也是偶然的。这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能够被唱了一辈子歌的专业女高音唱出来，专业钢琴家伴奏，则是偶然的偶然的偶然的偶然……不知道有多少个偶然，才够表达我写出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歌谱，成为值得广大观众一听的有声曲的偶然性！
这一系列偶然的开端，是2021年11月20日，列日大学孔子学院（以下简称孔院）举办的重阳节音乐会。演奏的是一个轻型乐队，有一把大提琴，一架扬琴，一个长笛，一把琵琶。我看后，觉得这样的音乐会，我们中文学校也可代孔院主办一次，便当场和孔院中方领导谈了想法，她表示很感兴趣。四天后，我提交给她一个报告，内含节目单、预算和参演者简历。节目单里，第一个是女声独唱，由我校外围老师圈里一个专业女高音担任，唱三首曲，其中一首，就是我作曲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是我第一次企图把我的歌谱变成专业人士唱出的有声曲。虽然还要等一年，才能听到她的美妙歌声，但我已经开始兴奋了。但老天爷没让我等一年。今年1月5日，收到使馆发来通知，要各个中文学校投报节目，参加使馆组织的比利时春晚，1月25日前后。我知道，这样的事情，投不投，是态度问题，而中不中，是水平问题，所以一定要投一个节目。问了投稿截止日，答1月23日。只有18天时间 ! 投什么？想到《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立刻微信询问我校专业女高音，能否唱？次日，她答可以，需要我提供伴奏视频。我当日即到学校，花了五个小时，拉琴，中提琴，二泉胡，二胡，并报幕，朗诵，唱歌，录制了一个他们音乐界称作“小样”，也就是最终节目的大概样子的视频，贴给她。得到她的首肯。我以为，她要开始练唱了，这事算是进入程序，我只需等待她贴我演唱视频，我剪辑、制作好，即可投稿。然而，五天后，她忽然告诉我，她认真考虑后，觉得时间太仓促，事情太多，不可能唱得好，而她向来做事仔细……实在抱歉！也就是说，我等了五天，她可能一个音符都没唱过。但我又能说什么呢？纵观我一生，66年里，肯定也有过答应别人的事情不能兑现，只是我一下想不起来而已。我只好回一句：谢谢告知！
但我不死心，算算日子，还有一周，再找人，也许还行。立刻想到那个为参加诗朗诵比赛，背诵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但放弃，改朗诵别的作品而获银奖的女孩子，11岁。得到她母亲的同意后，我专门去她家，测试她唱歌，结果令我和她母亲都失望极了。这个朗诵比赛得银奖的孩子，长得像少年杨贵妃，朗诵时展示的台风落落大方，纯属天成，这么聪慧的孩子，却没人教过她1234567i，且只会唱一首没有旋律的歌谣。对我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因为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会唱至少100首歌，并已开始拉二胡，在小学班上的宣传队里伴奏。我教她唱了7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唱第8遍时录了像。回到家，仔细看录像，发现整首歌的大多数音符，她没唱准，以下是录音，不是为丢孩子的丑，是为记录历史。
显然，我不可能在一周内，能教她唱到可以入选使馆春节联欢会节目的水平，即使联欢会负责人对孩子唱歌的水平的要求可能要低一些。
就在我一筹莫展，打算放弃的时候，上帝忽然临空，顿时云开雾散! 1月13日，我校老师，裴蕾给我寄来她在国内的姑姑，裴慧敏，试唱《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音频，是她用手机即兴录下的，里面可听到来微信或手机短信的微震提醒声:
我一听，立刻心花怒放，喜出望外，深受感动，当即决定，我校敬付薄酬，以资奖励！所有的劳动都应该得到报酬，更不要说，这么迅捷的回声: 头天，裴蕾才给她姑寄去歌谱，次日，试唱音频就寄来了! 而且是15岁就考入解放军文工团任独唱演员，唱了一辈子歌的专业歌手! 她的声线，是我梦寐以求的，最适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首歌，应该贴着人心肺腑唱，好像在和听众谈心，是歌手与听众灵魂的对话。宋祖英或者西洋花腔女高音的声线，高冷如金属，虽美轮美奂，却不是在和听众谈心，不能让人感觉亲切。
然而，这里有个问题：裴慧敏不是我校老师，怎么代表我校参加中国驻比利时大使馆组办的春节联欢会呢？我和裴蕾商量的办法是，在预计投稿日之前还剩下的7天里，她模仿她姑姑的唱法，争取能唱到她姑姑的水平的一半。
1月15日，我校开学，有位老师要打第3针疫苗，不能来上课，请我代课，我便教她班11个学生唱《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并测试了那11个孩子的音域，发现其中两个符合要求：可唱到F调的高高音i，即F3。但他们的问题是，怯场，在同学面前唱歌像蚊子哼，显然也不可能在投稿截止日前剩下的7天里，把他们调教到能被使馆审查节目的领导接受的水平。我彻底放弃选我校学生唱这首歌的想法。
上完课，回到家，看到裴蕾寄来的裴慧敏再次试唱的录音，加了钢琴伴奏，没有一点杂音，应该是在琴房录制的。我仔细听了以后，判断：裴蕾唱歌虽然比一般业余的好，但绝无可能在一周内，达到她姑姑在这个音频里展示的水平的一半——人家那是几十年唱歌的功夫。于是，我建议：裴蕾负责前面的朗诵和唱歌部分的表演，歌声用她姑姑的。这不算作弊，只要我们在投稿视频里开宗明义，写上“演唱：裴蕾，裴慧敏”，即可。她们一个演，一个唱，符合“演唱”的定义。我的建议，得到大家的同意。1月16日下午，我和裴蕾到学校，裴蕾朗诵，并听着裴慧敏的录音唱歌，我则拉三种琴（小提琴，中提琴，二泉胡），一一分别录像，一共折腾了八个小时，才完成。17日，制作视频，花了4个小时。18日，视频演唱部分加歌词，花了2个小时，最后完成了投稿视频。19日早上9点，投给使馆负责选节目的老师。20日，我问他是否收到？他答，收到。之后，再无消息。我以为，行了。因为一般来说，投稿的事情，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哪里能想到，五天后，1月24日，我以为的联欢会要开始的“25日前后”的前一天，下午17点09，收到领导留言，说：原创歌曲，挺厉害，但作品需要进一步打磨，下次有机会可以再用。
真是沮丧万分！然而，投稿这种事，是投稿人propose，审稿人dispose，正如L'Home propose, Dieu dispose.。人家不取，你有什么办法？1月26日，15点起，我作为校长，代表列日中文学校，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带着尚无未完全消散的沮丧心情，出席了中国驻比利时大使馆主办的2022年网上春节联欢会，看了全部节目。我感觉，我校节目比所有演出节目的艺术性要强很多，高雅很多。比如压轴的钢琴独奏，旋律简单，主题差不多就是1234，翻来覆去，原地踏步，没有变奏，没有升华，和我校原创歌曲的旋律之丰富和变奏之多，根本不能相比。当然，我校投稿视频也有缺点 : 如能加上些花里胡哨的漂亮画面，可以做得更美观一些。这些，当然只是我个人的感觉，不具有客观性。
三、我以我血荐我曲
众所周知，孩子是自家的好，但古人也说过，举贤不避亲，所以我还是要力荐我曲。与已有的几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歌曲相比，我曲具有独一无二的特点：它的旋律和节奏，是按照曲随文走的原则，从海子的诗的文字韵律里提炼出来的，是本来就包含在海子的诗里的。它继承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文字的基本格调：温暖，光明，积极，昂扬，优美，流畅。至于海子在一些关键词的后面，例如“从明天起”（而不是从今天起，从现在起）、“关心粮食和蔬菜”（俗人关心的东西）、“幸福的闪电”（幸福如闪电般短促）、“我只愿”等，所隐晦表达的意思:世人皆有的幸福，他拒绝追求，其孤独、辛酸和痛苦，唱歌的人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对某个乐句加以变化来表达。举例来说，本文后面所附的油管视频里，裴慧敏唱到“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时，放慢了节奏，轻声温柔地唱出，极好地表现了海子写到此句时的心绪：他想象他已在天堂，俯瞰尘世，于茫茫人海中，一眼就看见他过去的情人，现在的陌生人，他对她表达了衷心祝福：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这句之后，裴慧敏以最强的高音，唱出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表现了海子的果决，震撼人心!
虽然，我曲这次未能入选比利时春节联欢会，但我会继续努力，将它改写成四声部合唱曲，由列日中文学校的师生演唱、伴奏，改善录音和制作，打磨再打磨，明年再投稿，争取能让比利时华侨以及更广大的海外听众听到，以排山倒海的和声，唱出的海子的最强心声：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请欣赏：比利时列日中文学校原创歌曲《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作词，江岩声作曲，裴蕾和裴慧敏演唱，董歌教授钢琴伴奏。
视频结尾显示的是以下歌谱：
赞同 “曲随文走” 的创作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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