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一回合:龙驤号的挺进和沉没
东京时间8月24日02时,南云下令原忠一(C. Hara)少将率龙驤号在利根号(Tone)重巡和两艘驱逐舰护卫下作为牵制部队,脱离机动部队本队,南下挺进空袭瓜岛。一举两得:一为重光瓜岛扫除障碍,二为诱饵吸引美军注意从而为本队舰载机主力创造条件。但这支牵制部队势单力薄,凶多吉少。
图4 龙驤号轻型航母: 12000吨(满载),舰载机37架(东所罗门海战时)
10时20分牵制部队的第一波攻击队(15架零战和六架九七舰攻)升空。来自龙驤号的舰载攻击队和来自腊包尔的陆基攻击队会师后空袭了瓜岛机场。但被美驻瓜岛“仙人掌航空队”(Cactus Air Force,驻瓜岛航空部队因机场附近长满仙人掌无其它植物,给自己起的“雅号”)击落一大半,未能破坏瓜岛机场,但却起到了诱敌作用。
弗莱彻在24日上午收到过侦察机发现日牵制部队的报告。他考虑到前一天一无所获的出击,所以特别慎重,深怕误报,没有出击。但当弗莱彻午后从雷达上确认日机大举进犯瓜岛后,认为这是日机动部队派出的攻击队,旋即命令他亲自指挥的萨拉托加号于13时45分出动30架SBD“无畏”轰炸机和8架TBF“复仇者”鱼雷机前去攻击(但战斗机要留下来执行舰队防空任务,无法出击护航)。其实弗莱彻一口咬向了日军的诱饵:牵制部队。
图5 东所罗门海战示意图: 1942年8 月23—25日
但不久在 14时30分,企业号的侦察机发现了以两艘航母为核心的日机动部队主力。弗莱彻这才感到形势不妙,马上命令攻击日军牵制部队的机群转向攻击日军主力。但因航母与出击机群之间通讯联络不畅,机群没有收到这一命令。萨拉托加攻击队在15时50分开始向龙骧号发起凌厉攻势。30架俯冲轰炸机投中四枚454公斤(1000磅)炸弹。八架鱼雷机锦上添花,分为两队从左右两面雷击,龙骧号规避不及,被一枚鱼雷命中,挣扎几小时后在20时05分沉没。在没有战斗机护航的情况下,美攻击队这次战斗可谓艺高人胆大,无一被击落。
图6 TBF“复仇者”式舰载鱼雷机首次取得重大战果:击沉龙骧号轻型航母
[注] 1942年6月有六架“复仇者”被部署在中途岛,作为海航陆基飞机首次参战,未取得战果,有五架被击落。这次是“复仇者”首次作为舰载机部署在航母上。和前一代“蹂躏者”相比,“复仇者”十分成功(共生产近10000架 )。
4 第二回合:强攻企业号和萨拉托加号
南云在中途岛战败后差点被山本解职。但由于日军对外撒了弥天大谎宣布中途岛“大捷”,山本不便将“大捷”归来的前线指挥官解职,所以给了南云报仇雪恨的机会。当南云得知美机扑向牵制部队时,认为为中途岛雪耻的时机已到。14时从“两鹤”放出第一攻击波,计攻击机(九九舰爆,九七舰攻)27架,战斗机10架。15时又放出第二攻击波,计攻击机27架,战斗机9架,直扑美军航母编队。
弗莱彻下令做好防空准备。和珊瑚海和中途岛两场航母对决时一样,每艘航母以各自为中心将队形变为防空队形。企业号在北卡罗莱纳号战列舰,两艘巡洋舰,和六艘驱逐舰拱卫下组成一直径2海里(3.7公里,2.3英里)的圆形阵。萨拉托加号在两艘巡洋舰和五艘驱逐舰拱卫下组成类似的圆形阵。为分散日军攻击力量,两个航母编队之间拉开了10海里的距离。
由于企业号距敌较近,弗莱彻在16时命令企业号负责统一指挥两艘航母的战斗机群。几分钟后,企业号雷达发现88海里(160公里,100英里)外有大群日机来犯。弗莱彻立即命令在两艘航母甲板上待命的战斗机全部升空,这样空中警戒的战斗机已增加到53架。列克星顿号在珊瑚海和约克城号在中途岛战沉时从未有如此“豪华”的保护机群,它们负责直卫的战斗机不到53架的一半。另外弗莱彻紧急下令将企业号和萨拉托加号甲板上的13架轰炸机和12架鱼雷机全部起飞,在无护航的情况下去孤注一掷攻击日航母。
16时25分,美战斗机报告发现日机。企业号的战斗机指挥官本来计划在日机群展开前进行拦截,但由于通讯技术原始,空中有战斗巡逻队(combat air patrol [CAP])的53架战斗机,数架执行反潜巡逻的飞机,加上重创龙骧号后陆续返航,不少带伤的38架攻击机全部只有一个无线电语音频道,所以航母与飞机,飞机与飞机之间通讯无比混乱,引导截击的命令无法及时发出。
对日机来说,时不我待。16时29分,机群到达距企业号25海里(46公里,28英里)处,翔鹤队飞速扑向企业号,瑞鹤队迅猛杀向萨拉托加号。来自同一艘航母的战机再分为几队展开,这使美舰原始的雷达显示屏上鱼龙混杂,战斗机指挥官分不清敌我,无法有效引导拦截。美战斗机只能自我发挥,冲向敌机。双方爆发激烈空战,大部分日机在航母编队外围就被拦截。
图7 九九式舰载爆击机(俯冲轰炸机)
16时40分突破拦截的日机开始对企业号实施强攻(图7,图8)。由于美军猛烈的炮火(尤其是来自企业号的“贴身保镖”北卡罗莱纳号战列舰的怒射),日鱼雷机在占领攻击阵位前就被全部击落。俯冲轰炸机也只有少数几架成功突破投弹(图1)。
图8 企业号在奋战来袭日机
以前从未中弹过的企业号被命中三枚250公斤炸弹(再加上好几枚近失弹),炸毁升降机两座,引发大火,炸死74人(图1)。尽管船舷漏水,舰体横倾,但所幸伤势不重。日机离去后,企业号损管队奇迹般地仅用一小时就扑灭了大火,恢复平衡,航速达到24节。受损的甲板修复后,17时49分美机开始在劫后余生的母舰上着舰。日军出生入死取得的宝贵战果就这样被企业号损管队抵消了。
在企业号遭到翔鹤队猛攻时,瑞鹤队攻击了萨拉托加号。尽管日飞行员号称命中两弹,美方记录萨拉托加号没有受伤。另外日机也对击落多名战友的北卡罗莱纳号投弹,但未命中。
日机也损失惨重。第一波37架出击的飞机只有13架成功返回母舰。日机的第二波因情报有误,没有找到美航母。他们反复搜索,最近时离美航母仅50海里(92公里,57英里),被美雷达发现。但最后第二波因油料耗尽,被迫无功而返。当时企业号正拼命救火,直卫战斗机油弹基本见底,若日机第二波出现,后果不堪设想。“大E”(企业号 [Enterprise] 的绰号)的确命大福大!
5 第三回合:对日机动部队不成功的攻击
与日机对美大型航母企业号和萨拉托加号不成功的强攻相比,美机对日大型航母强攻的机会都没有。美机唯一一次接近日主力航母的机会是13时10分,两架来自企业号的侦察机(挂500磅/225公斤炸弹的SBD“无畏”式俯冲轰炸机,SBD全称是道格拉斯侦察轰炸机 [Scout Bomber Douglas],设计时就是如此查打一体)从云层中呼啸而出,将炸弹投在翔鹤号左舷和右舷10-20米处造成近失。这两架侦察机破釜沉舟投弹前,三次向企业号报告机动部队的位置。但企业号无线电设备居然在紧要关头掉链子,前两份电报根本没收到。第三份电报经其他军舰转发后在萨拉托加号上坐镇指挥的弗莱彻过了很久才收到。
这才有前述在 14时30分弗莱彻命令已在空中奔袭日牵制部队的机群转向攻击日机动部队主力那一段。不可思议的是弗莱彻的这份电报也没有被收到。结果萨拉托加队按原计划攻击并击沉了龙驤号,但不久弗莱彻的双航母编队遭到了南云先发制人的猛攻(第4节)。
在日机到来之前,弗莱彻孤注一掷从企业号和萨拉托加号上放出13架“无畏”轰炸机和12架“复仇者”鱼雷机去攻击南云。其中企业队的“复仇者”在18时35分的黄昏暮霭中错将一处海浪滔天的礁石当成高速前进的敌舰准备投雷,在最后关头发现这一错误后他们精疲力尽,心灰意懒地返航。企业队的“无畏”无法找到敌航母,灵机一动转飞瓜岛亨德森机场降落。
当天弗莱彻为反击南云起飞的25架攻击机唯一取得战果的是萨拉托加队的两架SBD“无畏”和五架TBF“复仇者”。他们没找到机动部队,但误打误撞发现了正向南云靠拢的前卫部队。17时40分他们攻击并重创了其中最大的一艘“战列舰”。其实这是水机母舰千岁号,搭载了大量登陆部队和装备加上水上侦察机。这支仅有七架飞机的微型攻击队在无战斗机护航的情况下,冒着日舰凶悍的高射炮火,取得如此重大战果,实属不易。然后其中两架在附近一小岛迫降,取余五架尽管从未受过夜间着舰的训练,成功返回母舰。
弗莱彻回收了出击的飞机后,天色已黑,为避免夜战(日军夜战技艺精湛,从萨沃岛海战上可看出美军夜战不是对手,而且日舰数量上有优势),率领舰队南撤。第三场航母对决一天下来,弗莱彻旗下两艘航母仅损失了17架飞机,所以实力基本保存。日前卫部队打算用凶悍的舰炮和鱼雷火力“打扫战场”,一路追杀但一无所获。因怕白天遭美空袭,在半夜开始掉头北撤。
6 第四回合:航母对决后的余波
尽管日机动部队和其他主力部队已撤出战场,田中所率运输部队,由于确信两艘美航母已被重创无力发起空袭,在8月25日再次向瓜岛挺进。但08时05分,18架从亨德森机场起飞的海陆SBD“无畏”寻找航母未果,发现了运输部队。空袭中田中的旗舰神通号轻巡中弹,24名舰员阵亡,田中本人被震昏。该舰队中最大一艘运输舰,9300吨装载800名登陆士兵及大量装备的锦龙丸(Kinryu Maru)被击沉。驱逐舰睦月号(Mutsuki)抢救锦龙丸落水人员时,遭到四架来自埃斯皮里图桑托岛(Espiritu Santo)的美陆航B-17“飞行堡垒”式(Flying Fortress)重型轰炸机的攻击,被击沉。这可能是“飞行堡垒”首次击沉日海军主力舰艇。在前两次航母对决中(珊瑚海和中途岛),高高在上的“飞行堡垒”都曾参战,但从高空要投弹命中能灵活避弹的高速战舰几乎不可能,所有没取得战果。这次睦月号停在海面,结果被命中。
田中虽然一度昏迷但没受伤,苏醒后他移师一艘驱逐舰上,命令全体撤退,结束了东所罗门战役全部战斗。增援瓜岛兵力的企图只能暂缓。
7 战役评议
东所罗门海战中,日,美双方参战的主要兵力对比为航母3 : 2,水机母舰1 : 0,战列舰3 : 1。因黄蜂号航母编队离开战场去加油,造成日军参战兵力几乎比美军参战兵力多一半。然而日军被击沉航母、运输舰,驱逐舰各一艘,被击伤水机母舰、轻巡洋舰各一艘,损失飞机90架。美军仅一艘航母被击伤(在战场上已基本修复航空能力),损失飞机17架。美军只损失了七名飞行人员,而日军损失了61名飞行人员(表3)。
表3 东所罗门海战:双方战果
| 美军 | 日军 |
阵亡,失踪飞行人员 | 7 | 61 |
损失的飞机 | 20(舰载17,海陆3) | 90 |
被击沉的轻型航母 | 0 | 1 |
被击沉的运输舰 | 0 | 1 |
被击沉的驱逐舰 | 0 | 1 |
从航母对决的角度来看,山本大张旗鼓调兵遣将带来的优势兵力没能转化成战果,反而损失一艘航母(和一艘运输舰和一艘驱逐舰),并有大量战机和海航人员被歼。不仅歼灭美航母编队的战役企图没有实现,而且向瓜岛增援少量陆战兵力这个次要目标也没完成。究其原因,是日军没将向瓜岛运送援军作为当务之急。南云在中途岛惨败的阴影下,不愿将机动部队宝贵的航母过多暴露在美航母打击范围内。日军机动部队和其他主力部队的后撤使运输部队失去空中掩护,结果被低速的运输舰拖累,只能被动挨打,损失惨重。
东所罗门海战无疑是美军的胜利。作为第二场为争夺瓜岛打的海战,美军在第一场萨沃岛海战中惨败后,靠东所罗门的胜利扳回一分。但无法复制中途岛的“奇迹”,所以谈不上大捷,只能算小胜。弗莱彻在珊瑚海损失了列克星顿号,在中途岛损失了约克城号共两艘航母,所以在东所罗门格外小心翼翼,生怕国之重器再在他手里沉入海底。从输少便是赢的角度出发,弗莱彻这次的确没有损失航母。但他有两处为了求稳的指挥决策值得商榷:(1)战前让黄蜂号打击群去进行当时并非完全必要的加油,(2)在日机动部队位置明确后迟迟不发起进攻,最后在日机空袭在即时匆匆将准备不足的攻击队放出,结果战果很小。在战后的8月31日,他的旗舰萨拉托加号被日潜艇击伤,弗莱彻本人负伤,被迫返港。弗莱彻在东所罗门打得尚可,但主要由于他在瓜岛登陆当天晚上(8月7日)怕航母损失将航母撤走将立足未稳的登陆部队“抛弃”,引发海陆官兵诟病,他回珍珠港后就被送去养伤,这位指挥了头三场航母对决的将领再也没有回到指挥岗位。
在东所罗门海战期间首次投入使用的亨德森机场立竿见影,马上彰显战略价值。驻瓜岛的机群对日军威慑极大,迫使日舰白天不敢贸然出动。亨德森机场作为舰载机群临时落地的中转基地其贡献也不可估量。当时夜间无法飞行或着舰,远程出击夜间返航时若无中转基地,只能在海面迫降,飞机会沉没,飞行人员要等待己方舰艇救援。但若通讯联络有误(时常发生),救援舰艇可能根本找不到落水飞行人员。由于瓜岛机场的巨大战略价值(“不沉的航母”),在东所罗门海战后,双方海陆空部队不惜展开重兵为争夺这个机场反复厮杀(见《航母对决系列四》)。
作为第三场航母对决和第二场为争夺瓜岛展开的海战,东所罗门海战不是一场有决定性意义的决战。双方都谨慎小心,没有放手一搏,这也是其在战史上十分冷门的原因之一。和珊瑚海海战中日军小胜但战役企图失败(MO作战计划取消)类似,在东所罗门海战中美军的小胜但没能达成长期阻止日军增援瓜岛的战役企图。从短期来看,除了削弱日军海航兵力以外,最直接的贡献是成功地阻止了1500名日军增援部队在瓜岛登陆。但这些再也无法利用慢速运输舰运送的部队不久将换乘高速驱逐舰(被美军戏称“东京特快”Tokyo Express)源源不断地到达瓜岛。总体来说,双方都有能力再战,都在秣马厉兵,打算继续厮杀。瓜岛鏖战刚开头。
【航母对决四:东所罗门,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