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穷孩子”照片

      最近我在整理自己父母家老照片时，看到一张摄制于1978年的黑白照片，那是我们一家六口在西安兴庆公园假山石旁照的合影。我跟当时和我同看照片的母亲说，你看那会儿我多像个穷孩子。母亲纠正我说，你穿得不穷。那会儿，我父母带着我们四个女孩儿。我们几个所有的衣物都是母亲手工做出来的。比如毛衣，每个孩子不仅有毛衣，还有毛背心。因为母亲手巧又肯干，我家姊妹比别家孩子都穿得好一些 。我听罢母亲的话，不禁哑然失笑。比起我在纽约多年的我姐我妹的孩子的大量衣服，我和我妹妹在1978年能穿着自己母亲毛线织的毛背心，在母亲认为是比当时别家的孩子穿得好些。也是，相对论吧。我其实记得我小学班里，有个独生女女孩，她的父母跟我母亲同事，他们家原籍是北京，其父母是60年代支援陕西的北京学生。 那女同学明显穿得比我们好。那时天下雨我用草帽，她打有柄黑布伞。回忆杀啊！可能孩子的回忆里，好的不多，比人不如的地方牢牢记在心里。就像我自己孩子的记忆偏差。下面我就归纳一下我孩子对穷孩子的想法。

      我有一对儿双胞胎女孩 。她们小时候据（长辈）要求说，她两人十二岁以前要穿一样的衣物。我家是双工薪家庭，我呢又没有我母亲能干，会自己裁衣做衣或打毛衣做小孩棉袄棉裤。于是乎，我需要用有限的钱给孩子买衣物。我经常是刚买了秋裤两周，天气转凉时又得为孩子买毛裤了。而且我家属因为幼时家穷，老穿哥姐的旧衣服。他特别反感我接受朋友同事转送我孩子的衣物 。于是，我就用不多的钱买新衣服给孩子穿。我也买不了多好的，我经常是乘大商场换季折价，去买些质量好些，尺码放大些的外套裤子给女儿穿。就那，孩子越长大一些，对买来的衣物颜色款式就越挑剔。后来的形势是，我一买回孩子衣物，孩子和我家属一致挑剔。于是在她们上初中以后，不管多忙，我一定拉上她们中的一个跟我去给两人买衣服。但有时，孩子心情差还是怎么，我陪着她跑了一个大卖场的十几家店铺，试了有二十件外套。每件在我看来，孩子穿上都显得青春靓丽，但孩子自己都不满意，最后挑了一件全黑色朴素棉外套算是收工了。那年头，孩子学业压力大，脾气也怪怪的了 。哎，没办法，谁让我是她妈呢。

我能记起三件事儿跟孩子衣服有关。一是，她们上小学四年级时参加学校合唱比赛，除了学校集体买的白衬衣和花格短裙，还要求穿黑皮鞋。我是赶着抽时间，在某商场买到不一样儿款式的黑皮鞋两双，在她们上台表演前跟她们穿上。（台上唱歌约十分钟，是数排孩子站在高低条凳上表演的）.我自觉得自己做了努力，做了牺牲，她俩应该记得这事儿。结果，没人记得什么黑皮鞋事情 。

       我孩子她记得的是我的疏懒。据说，是小学六年级运动会上，我两个姑娘在打旗队。就是二三十人一个方阵，在运动会前暖场，在运动员进行曲中举旗走方队带领各年级班组运动员行进操场一周。女儿那次要求白衬衣黑裤子白球鞋。我因为有点忙，不想为了这么点儿事儿再买衣物。我就让她们跟同学借白衬衣。裤子我们有。鞋子她们有带粉色浅暗格的球鞋。“用粉笔涂涂就好了.”我说。结果孩子回来一通抱怨。说她极窘迫地换上一位男生刚从身上脱下来的白衬衣换上。鞋子用白粉笔涂白，一走路就掉白粉了云云。意思是妈妈对她不重视云云。我想说，好孩子。妈妈我还赶着去你们学校操场给你们加油了呢！当然我更看到有些母亲隆重衣装（全套西装套裙，精致化妆），从头到尾参与校运动会.也许别人家是父亲大企业家，母亲全职主妇这种情况 。我们家就是工薪，你母亲我得打卡早退才能看个运动会结尾。我已经很尽力了。

当然，到了美国这边，我看到别的美国本地家庭对孩子的一切活动都隆重对待，很是感佩有经济有能力有时间的家长就是好。我是能学多少学多少，我们移民来这里不久，很多事都没有条件做那么好。  点到为止。

       第二件是我们在中国孩子上小学时，有次请她的小学毕业班老师吃饭时发生的事儿 。那次是我们十个家长一同请她们教数学的班主任女老师吃饭。我跟那老师接触不多，全程低调陪笑. 没想到在那饭桌上那老师议论起我孩子的衣服来。她提说的是两件新绿色的双立人牌运动夹克，是我在逛批发市场时看到合适就买给我孩子穿的。我们都没觉得有问题。 那老师在饭桌上海很不经意地跟我说，她都没想到我孩子都六年级了还穿这个牌子的衣服。我一头雾水，这牌子怎么了？我家双工薪人，养育两个孩子，还送她们进西安前五名的小学读书，还要遭受她老师这样的混蛋话。我默不作声。同去的我的家属显然受到一点伤害。他回家的路上指示我一定要给孩子穿得更好一点，别让老师有话儿。嘿，这老师话太多好嘛！放美国这边，她这就叫外表歧视。我就不跟她计较了。

        第三件事儿是2005年左右，我二姐带她孩子先生还有我父母一起回西安。 她家带孩子住酒店，我父母住老宅  。我家为了表示礼仪，阖家就专程去大雁塔附近的金玉批发城，挑了两个漂亮的带着美好祝福寓意的玉石挂件，准备送给我姐孩子和我妹孩子。我们当时没觉得什么 。这事儿我女儿后来提起来，小小的她内心曾耿耿于怀。她回想说我姐的孩子（五六岁），穿戴吃用跟小公主一样，我姐小孩儿有那么多好东西，我家还要送给她较贵重的玉佩。我女儿说她也很想要一个，都没敢说出口，只能埋在心里不平 。我听她了这些反应，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她真的是孩子。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我姐回国都有带礼物给我家，我们家怎么能没有回礼呢？而那时九岁的女儿是不懂这些的。。。

       话题回归穷孩子。我觉得幼时自己是穷孩子，是跟同龄的老家是北京的独生女同学比。我女儿幼时跟美国回来的我姐孩子比，觉得她是穷孩子。她们跟同班同年级的家境富裕的同学比是穷孩子。其实我的父母，我们自己，都是已经很努力地想搞好孩子的各方面生活水平。肯定有不周到的地方，肯定不能打肿脸冲胖子装富人打扮孩子。但孩子的心是敏感的，有些偏颇的感受也挺正常，也很有趣。这些也是她们成长道路上的收获不是吗？人在社会上，攀比心，不公平心理，总会有的，总要学会自己平衡自己的。于是，她们成长成熟，长成参天大树，在教育照顾下一代。。。人类的一代代都是从穷孩子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