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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 树 鸟

(2022-02-19 10:44:46) 下一个

花 树 鸟


 我的植物们

昨天看到一个朋友的花园,她种的腊梅开了,山茶花开了,水仙也开了。她的花渐次开放着,我环顾我的庭园,除了树与常青灌木,我什么花都没有,只有南墙边的几枝紫鸢,每到春来倒长得亭亭玉立的,可也不是我的功劳,是从后院随意挖过来的根茎块,自己自力更生长好的。我不知道那位姑娘是如何做到满园春色的,懊恼之余,不禁追忆似水流年,想要一一点数我养过的植物们。

我到美国养的第一盆花是一位回国的朋友留下来的。我迄今不知它的学名,只知道它在美国很popular,哪里都有。Mall里有很大棵的。好像花期很长,一年四季都可以开花。叶子又宽又长,开出的花也是长长的,白色的花立在挺挺的花茎上。送花给我的朋友说,这种花不需要多费心思,给点阳光就灿烂。果然是的,我随意养着,它随意长着,还不断地开着花。真是不断,一朵一朵地开放,赶集似的热闹。这一盆勤奋开花的花一直好好的长着,从澄在我的肚子里八个月到他一岁。他一岁学会了走路,有一天走到花盆边辣手就摧了九朵。花无端遭此厄运从此一蹶不振,再也不开,只剩下绿的叶。我当时来不及救花,也不忍太责备我的小孩子,自己惆怅了很久。从马里兰搬家到康州时,大量的东西我都送了人,只有这一盆不开花的植物我执意带了过来,它好像我的老朋友了。

我们在美国过了几年穷学生的日子, 泓毕业找到工作后,我就把我压抑了几年的购物欲放释了出来。我要生活,买生活里的所有必需品,大到家具小到摆设装饰,花草与画尤其不可少。家里只有一个朋友送的老朋友是不够的,新家新气象,想起我妈妈家里郁郁的大植物,于是我们去店里陆陆续续搬回了一盆大巴西木和一些小盆的花卉。给巴西木配了大花盆,我开始养起了第二盆花。

又养孩子又养花,一心不得二用,孩子养的白胖胖的,花养的就有些消瘦,本来一盆里参差站着的三棵巴西木先死了一颗小的。养了一年多新买了房子又搬家,搬过家来百废待兴,这一株巴西木暂时无处安放便随手置于烈日下几日。待一切家具摆放停当,发觉书房的一处角落正好容得下一棵大绿色植物,于是赶紧挪进来,叶子已被晒黄了好些。我足足浇了水,养了几日叶子又泛了绿。从此巴西木终于寻得了自己的安身之地。然而这一角向着西,虽然窗户甚高大,窗外却有一棵常青树,因此光也不容易照进来,巴西木的生长很是缓慢。甚至渐次人丁凋落,从开始的爷孙三株到最后只留下一株。我几次以为它要死了欲放弃了它换一株新的,还去店里看了凤尾竹,但这最后一棵爷爷木却始终不死。下边的叶子缺水少光黄了,上边还是发了新叶出来。我哀它的顽强,一想起来便给它浇水。看到小道消息说茶叶可以做植物的营养料,喝过的茶水冷了也倒进花盆里去。从08年到现在,这棵陪伴了我十二年的巴西木依然挺立在我的书桌旁,我稍稍转头便可以看到它,身子光秃秃,头顶却茂密,真像一个大头娃娃。想来我和这一棵树缘分未尽,或许可以一起到天荒地老。

孩子大了些有一年迷上了多肉植物,看画片实在心痒难耐就去花市买了两盆,顺带买了一盆据说极易养的草。草的叶子细细长长的,放在南窗下,得了足够的阳光水分长得茁壮极了,很快大到要破盆而出。我寻了大花盆移过去,除了旧土又加了一些新土进去,日日看顾着,谁知过了几日却死了,也许是水土不服罢。剩下的两盆一盆我忘了是什么样子了,换盆后也死了。如今硕果仅存的就一盆普通肉肉。初搬回时翠绿可爱,矮矮的,叶子密密的。我特意查了养护的方法,按照前人养多肉的经验,给予旱极涝极的待遇,确实活下来了。但是越长越高越大越丑,我看得生了厌,索性放任自流。任肉肉的叶子变红变干一个个掉落,半年也没再去浇水。现在枝长长的,光光的,还有许多叶子,居然还活着。它像一只火鸡昂然在我的窗前,我惊叹于它的顽强生命力,今天又给它浇了三大杯水。也许这一盆多肉也和我缘分未尽,也可陪伴我到地老天荒。

我还养过两盆兰花,是两个朋友送来的礼物。过去说兰花难养,我照了花上附带的说明养得倒是得心应手容易极了。隔一天放两块冰,置于阳光温和处,不常移动。这两盆都活了两年多,花也是一直开着。前一期的刚刚谢,后一期的花骨朵就已经在枝上了。有一枝我还剪过了,白白损失了两朵花。花彻底谢后失去了颜色的叶不引人注意,忘了放冰叶子渐渐软缩,再放到不起眼的哪个地方,时间长了就被彻底遗忘了。

还有一位朋友曾送来一棵银柳,我很是喜欢,雄心勃勃想着要移种到院子里,却最终因为不能确定位置搁浅了计划。也许还忙于别的紧要的事,等再想起来,银柳已枯死了。

挂在屋外的盆花因为挂得高也忘了,没有水加上夏天晒,本来六个月的生命只活了三个月。三个月里又有一个半月是在苟延残喘。

邻居搬家,我留下她养了二十年的仙人掌。这一棵仙人掌高达六七尺,好容易搬了来,夏天的时候放在sun room,本想冬天再进屋,十一月我们自己去了热带忘了康州属于寒带,回来它已被冻伤,半个身子都黑了。屋子里没有多余的地方了,我只好把它安置在卫生间。但泓再三抗议,后来扔了。可惜了我邻居二十年的心血毁于我的手上。

我爱吃Basil ,嫌买来死的叶子很快就失去味道看到超市里有卖盆栽的特意买了两盆回来,梦想着能终年有新鲜香菜调味。一开始它们尽职尽责长得旺盛极了,我做意面时就去摘几片,有生以来我终于也体会到了菜农丰收的喜悦与得意。但好景也不常,冬天到了我担心这两盆香花重蹈仙人掌的覆辙就放到了门边的暖气边。泓嫌弃碍脚,天又回暖我就又放回阳光房。然而天气阴晴不定我一时失察几天没吃意面,它们到底是落了个和仙人掌一样的命运没能熬过冬。

看看别人家的花草,屋里院里哪里都是,争奇斗艳的,花枝招展的,精精神神的,我心里又觉惭愧又觉凄惨,也对自己的养植能力有了自知之明。当我的朋友好心问我,要不要辣椒苗,要不要柑橘苗,我都婉言谢绝。我真可以算是植物们的杀手,它们在我手里非死即伤。我对动物们,小猫小狗小老鼠极其关爱呵护备至,我能记得小动物的一日六餐,对植物们却又极其忽略漫不经心,常常忘了花草的存在。然而没有了植物,我们的世界该是如何地荒芜啊。我于是买了许多大大小小不逊于真花的假花放置在各处桌上,床头。虽无花香,也能赏心悦目,总算聊胜于无。


 树

家里前院的两颗绿枫砍了。砍之前曾请了树专家来医治挽救,树专家说,他们无能为力,第一,因为当时种的太深根部长了气根,缠绕着树根,好像勒住了脖子,树再吸取不到营养,所以就一定会死了。先是树冠枯,接着枝杈,接着树身。第二,本地土壤不适合绿枫。他们警告我要及时砍掉,不然会带来危险。又指给我看邻居的绿枫,那几棵也是一样的命运,迟早也要砍去。

我望着长了25年的给了我风景和荫凉的的两棵绿树,心里恋恋不舍。我又想起来我的像个卫兵一样站在房子的左端的被飓风吹断的桦树,我的树们都要夭折了么。我的卫兵桦树不是原身,是从死去的原身里顽强地长出来的,竟然也又长到了少年的模样。枫树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岁啊。

我和泓讲了气根的事,我们决定自己试一试去拿掉。找来工具先挖开土,果然看见粗绳子一样的气根,一圈圈缠着树。泓又刨又剪又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上层的终于去掉了,露出了一圈白白的印子,印子处眼见得比别处要细。我们继续挖下去,但是气根越来越多原来越密集,也越来越粗壮,泓用尽了种种工具想尽了种种办法,实在是撼山易,撼岳家军难,面对这样的坚军强敌也只好放弃了。但我们还是没有立刻就去砍它。我的心里虽然已经不再冀望有奇迹发生,但是却打定了留得一时是一时拖得一日是一日过得一年是一年的主意。

春天它的绿叶子还是在春风里伸展着,秋天它的黄叶子还是在秋风中飘落着,冬天它的躯干还是在西风里挺立着,鸟雀和松鼠还是会来探访它,它们依然是我庭院的一部分。

又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邻居家的它们的伙伴也见了颓势,枝斜了下来,顶也见秃,和它们一样成了难兄难弟了。不久我们的邻居家就来了人来了车,热闹了一阵,老树不见了,幼苗栽好了,是一棵红枫。我摸了摸我的树,对它们说,坚持住。但是每当有大风刮起,我就心惊胆颤,生怕砸了过路的人。那一年飓风频繁,有一次左边的树一大枝劈落了。泓说,一定要砍了。

砍完后,我们把笔直的树干分成了几段做成了树墩儿凳子,却拿树桩没办法,只好就留着了。一留就又留了几年。邻居家的小树已长得亭亭玉立了,我们家的树桩还残留在原地。我想着澄和澈一人手植一棵树做他们成长的纪念,但还不知要选什么树种好。我不喜暗色的红枫,种槐以封闭的中式庭院为佳,种榕树气候不宜。长恨歌里写”芙蓉如面柳如眉,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然而种柳最好临水,种杨要成行,种桃种李需成林。“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梧桐树能赏清秋,既可做行道树也可做庭院树,我属意于梧桐,也不知哪里能买到否。和泓商量,他说,要种一棵能开花的树。但是,语毕,我们又拖延下去了。


 小鸟的故事

我家厨房的南窗下有一丛大的杜鹃花树,我搬来的时候就已长得很茂盛。因为朝着东南的缘故,每年春来花开得最早。大约是大前年的春天,在厨房时,耳边总是能听到鸟儿的鸣叫声,抬起头看,时不时看到一只小鸟一会儿落在屋檐,一会儿落在花上,总不飞远。杜鹃花季过后,泓有一天忽然兴冲冲跑进来对我说,小鸟在花里筑了巢。我跑出去,透过茂密的枝叶清晰地看到一个精巧的小窝藏在枝干的中央。鸟儿将巢筑在了高大的杜鹃树中,而杜鹃树又正好位于厨房和车库相连处隔成的角落里,这一处地方避风,明亮,温暖,鸟儿真是聪明的选址专家,选了最适宜的地方安了家。

 整个春天,我都能看到鸟儿欢快地飞来飞去飞进飞出,听到它的啼鸣。有一天澈从后院厨房的门进来说,杜鹃树前的地上有一只蓝色的小蛋。我出去查看,掉在地上的蛋已经碎裂得不能拯救了。小鸟不在家,鸟窝里还有几颗小蛋。

从此我们就盼望着小小鸟。

澈以后常常去观察,但通常都是坏消息。今天报告说鸟蛋又少了一只,明天说一只都没了,后天下午放学回来取了信,从前门进来说看到前院有一只小鸟尸体。我不由想鸟妈妈到底经历了多少辛苦与失望。

然而在六月初的一个周末的上午,我们吃罢饭在露台上晒太阳,泓忽然指着草地压低声音兴奋地喊,快看,快看。鸟妈妈和一只雏鸟一前一后在杜鹃的阴影处站着,都啾啾叫着。妈妈好像是在催促小鸟做什么,小鸟瑟缩着,犹豫着。我们猜想可能是小鸟掉下来,又还不会飞,妈妈在着急。正在想要不要去施以援手时,忽然一只鹰从天空盘旋而下,俯冲到花下,转瞬间把小鸟攫住飞走了。鸟妈妈嘶叫着飞开,我们也看得傻了。鹰来得太迅疾,根本不容我们作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小鸟在眼前消失。

缓过神来,我不由长叹,鸟生也艰难。鸟妈妈该多难过啊。泓说,物竞天择,鸟儿才不想这么多,该怎么活下去就怎么活下去。

过了一段时间,我似乎看见鸟妈妈嘴里叼了虫子飞回来,好奇去窥视鸟窝,发觉窝里竟然有好几只没毛的小小鸟张着黄黄的小嘴叫着。鸟妈妈又孵出孩子了!我把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告诉了澄和澈。但不久我们回国去了,回来再没有见到小鸟儿们,我在心里默默地祝愿祈祷鸟妈妈的这一窝小鸟都顺利长成飞走了。秋天杜鹃的叶子垂下来,只看到那只精巧的小窝,小鸟也不见了。

时隔许久,我几乎忘记那只在我们家筑巢的鸟儿了。然而今天清早我起来准备早餐,站在窗前的水池边接水的时候,忽然看到一只鸟儿掠过,落在杜鹃的叶上,随后就听到一声婉转的啼叫。我惊喜起来。我不能确知是不是旧鸟归巢,但是有聪明的鸟儿来在我的窗下,无论新旧我都是欢迎的。有鸟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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