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聊 六 -大白天的鬼话

《狗聊》六 

 

出走，还是呆着？过这种表面被宠着，实际上被圈着，没有任何自由，又同愚主人一道，天天吃垃圾食品，过低劣精神生活的日子？——以前曾为家狗逃亡为野狗现在复成为家狗的它，又一次面临选择：要么，被圈成抑郁症；要么，最终被整成癌症，成主人的陪葬者。

   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它又一次选择了逃离——愚狗不事二主，但，智狗，要择明主而投！它想到了那位文化局的干部。以前主人打它出逃后，多亏了他对自个的救济——它曾多次去过他家，深知是一位知性达情的开明之人。它想进门，叫两声，对方就会知道是它来了，给它开门。它想走时，看着主人叫两声，跑到门口，那主人，也就会打开门放它出去，任它来去自由。还有，这位干部在吃上，似乎很是讲究，喂给自个他们吃过的饭菜，好象是正宗的油炒的，没什么异味。主人听广播，看电视，也总是挑一些个有深度的知识类，挺适合它喜欢求知的胃口，它也蹭着过把瘾。心里不止一次地感慨，主人要是变成狗，或是自个变成人，两个一定会成为莫逆之交。在过去，它在他旧家的栏栅处看他和他的朋友们喝酒吟诗的时候，就特别地羡，要是自个是个人，就会成为他们中的一位，多爽啊！做为一只聪明的狗，实在是太孤独了！大部分的人都愚蠢之极，况狗乎！

    一天早晨，趁主人开门放它出去撒尿机会，它便扬肠而去，出小区时，回过头往自个主人家楼门口吠一声道：“别了，我可爱但愚蠢的主人！”

    来到那文化局干部所住小区门口，遇到了熟悉的流浪狗C。C也是那位文化干部恩惠的受益者，所以，两狗很熟。讲明来意，多日不见，如隔三秋。对方声音哽咽，报噩耗：恩人一星期前刚离世，而且，得的竟然是癌症！它万千感慨，一慨为什么世上总是好人命短，王八长寿。二慨文化干部吃饭那么注意，它一点儿在他的饭菜中没吃出异味来，都得了癌，可见，现在这癌是无孔不入，肯定是有其它方面的原因——一可能是在单位也受像他旧邻居那样低劣领导的气，郁闷在心，日久成病。二，肯定在生活的其它方面，受到了致病因素的戕害。不免人死狗悲——人都这样经不住，更何况自个区区一条狗的免疫力！想到此，更加认定自个的出走是正确的选择。

    C问它：“以后， 咱俩就作个伴，在这小区混？”

    它开导C：“你傻？呆在小区，整天得提心吊胆防不怀好意的人将我们捉了送到火锅店开膛破肚，又怕熊人家的孩子袭击，动不动就拿砖头瓦块砸我们，或是放鞭炮扔我们身上取乐。三怕治安队的将我们收拾了扔到大戈壁滩，那几乎就等于判了死刑。你不知道，还是那墓园最好，以上三种人是断不会前往的。一般去祭奠先人的人，装也得在那一刻慈悲起来，是绝不会伤害到我们的。再说，他们去那阵，我们可找个地方先躲起来。他们前脚一走，那些祭品就成了我们的享受。而且，我们的鼻子比他们人的高明多了去了，能闻出哪些是地沟油炒得菜，哪些不是，那些是掺了工业原料的，打了激素上了化肥，哪些是天然的，上得少些的，尽着我们挑，多美！”

    俩狗就一同去墓园。

    远远地，看见一只狗在一墓碑下正啃着什么，走近一看，它大喝一声，“老B，怎么是你？你不是在祁连山下大野狗的麾下混日子吗？”

    对方见是它，苦笑笑：“还是你聪明呀，大哥，有先见之明。你走没两天，狗群里就发生了内乱，有两条壮公狗欲夺大野狗的大座，走露风声，被小狗告了密，大野狗提前半晚大开杀戒，率一干亲信把两只壮公狗活活剥皮生吞，吓得其它众狗瑟缩发抖。大野狗甚至怀疑到了我，把我也重又关起来审查三日方放出。我心想，我对它那么忠诚，它都不放过怀疑，以后，准还会生事。两壮公狗的今天，弄不好就是我的明天，不如早逃为上。所以，就重回到了城里，回到了这里。经过这一遭，我才体会到，这里，就是天堂，比哪里都好！”

    它回头看小C一眼：“听见了没有？”又唏嘘：“只说是人总玩这一套，没想到，狗玩起来也一样地熟，一样地狠，究竟是本能呢，还是也从人那里学来的？”又对两狗道：“啥事都是轮回，转了一大圈，重又回到了这墓园。什么叫活着？这就叫活着！就是老B体悟的：人类的墓园，却是我们的天堂！快，去各处搜集吃的喝的，咱仨今天晚上好好地庆贺一下大会师！”

    很快，东西就整全乎了——有猪蹄鸡爪牛肝羊心，甚至还搞来了半瓶二锅头。几个坐在墓碑下，人的先人的头顶，吃着，划着，喝着，乐着。

    它这会儿，才可着嗓子将那首诗吼全了出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再也没有人拦它。

    两狗一听它竟然念开了人词，惊得目瞪口呆，佩服不已，连声称颂：“文狗，大文狗！”

    它就得意地想到了山上的那条大野狗。有这样的崇拜者，等过两天，再引来两条母狗，再整出几窝崽，成一群，我就和他大野狗过的是一样一样的日子！

    正得意间，突然，墓园里有动静，俩狗条件反射地吼了两嗓，他制止：“傻货，咬人的狗不叫！准是来偷祭品的人鬼。是他心虚，而不是我们心虚。只要我们悄悄地黑地里扑过去，蔫不声地咬他一口，就能把他吓个半死！”

两狗方明白过来，齐声道：“在我们这里，和人不一样，不论出身，谁的脑瓜好使，谁老大。以后，你就是咱俩的爷！咱今天就给狗爷磕头了。”说着，双双放下前爪，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