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殇--第五章【躁动】

第五章 躁动

 

 九零年代的深圳，是一个青春恣意的小城。每个闯深圳的女孩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来深圳的男孩都是流动的荷尔蒙，叶青发现周围人说话的语境突然变了。

　　“妹子们，今天谁跟老子去看爱情片呀？大蜜、小蜜你们去不去？”强西长着一双淫荡的眼睛，又到周末快下班了，他色迷迷地张罗着。同事们给他的绰号老流氓是有原因的，他私下吹嘘过“老婆是他在湘西老家认识一天就搞定的，生米煮成了熟饭！”

　　“去呀！去呀！”两个秘书热烈地响应，深圳的电影节目比内地丰富得多，她们闲着也没事。

　　“我也去，晚饭你也请客吧！”开发部的白梅也敲着竹杠，她是个很有意思的北京女孩，明明是人大学经济的，毕业后却闯深圳来虹天搞了技术，进公司一年了，因为性格直爽热情，人缘很好。

　　“叶经理，你不请大家聚聚吗？明天要不要去唱卡拉OK?”白梅转眼又期待地看着叶青问，叶青唱歌出了名的好听，她也爱唱歌，上次和叶青合唱相思风雨中的感觉好极了。叶青回望着白梅，见她穿着那件常穿的丝绸白衬衣，藕荷色的长裙，长发飘飘配着粉色的发卡，透着女孩那种温婉。叶青听着没吱声，他刚听见白梅在响应牛强西的爱情片，心里稍微有点烦，在周围这种闹哄哄的氛围，想到和牛强西们为伍，让他没了兴趣。何况最近开发太忙了，自己还想着再上一层楼呢！

　　“我周末要加班，下次再请你们吧！”他推搪着。

　　“德行！大尾巴狼！那我们明天自己逛街去了！”白梅拉着古丽笑着走了。

 

　　晚上十点多了，看完电影的几帮人回到宿舍，反正第二天周日不上班，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小蜜、大蜜、白梅和牛强西一起往宿舍走去，他们在影院外喝了啤酒，都有点微醺了。

　　“到我的闺房坐会儿吧？牛经理？”小蜜招呼着强西。

　　“这是我的闺路。”牛强西摇头晃脑地跟在后面，满面红光。

　　“这是我闺房的门。”小蜜做着请进的手势。

　　“这是我的闺房。”好漂亮！牛强西夸张地赞着！

　　“这是我的闺蜜，古丽！”强西想着妙呀！

　　“这是我的闺床，请坐！”她含笑望着牛强西。

　　老流氓平时就坏，这天真是喝High了，被这么多闺词撩拨的得意忘形了，大脑袋往前探着脱口而出

　　“这是我的闺头，顶到你的闺嘴上！”

　　“滚！滚！”小蜜和古丽把他轰了出去。

 

　　一周后，夏日的夜晚，深圳有了一丝慵懒的氛围。叶青弹着吉他，从窗户望出去，看到斜对面楼下大蜜的宿舍开着窗帘，牛强西不知怎么混到那去了，大蜜坐在她的床上，和坐在旁边的强西在玩打手背的游戏。打着打着，强西的手就改放在她的大腿上找打了。强西躲了又放，放了又躲，频率越来越慢，后来两人就吻在一起了。叶青不能再看了，收了琴，为强西的老婆和大蜜心痛了一会儿。

　　“哎，深圳！哎，这个狂乱的城市呀！”他心里叹着。

 

　　第二天上班路上，叶青跟着前面不远几个年轻人，他们的走姿和深圳人松散的步态不一样，有点扎眼！唯一的姑娘大约一米七高，身材修长，穿着白T恤衫、蓝牛仔短裙、白运动鞋，那双白皙而线条优美的腿，牵走了叶青的眼，他心里赞叹着“靓女！”这群人竟然走进虹天公司了，原来北京总公司招来的几个应届生到了，全充实进自己的开发部，叶青今天要给他们做入职培训。

 

　　“我叫陈澜，北邮通信工程专业的...”新员工们从陈澜开始，依次做着自我介绍。“我叫陈澜”这清澈而动听的声音，让叶青心里一震，世界太小，神武门前有两面之缘的红颜知己，竟然就要成为自己的下属了，是件令他开心的事，他刻意没有点破。陈澜看到叶青时心里也惊喜莫名，惊讶于摇滚青年已经成了年轻潇洒、威严、从容的领导，她怕别人误会自己是关系户，也就装着不认识叶青的样子。

　　“晓梅，你知道吗，我到虹天发现我们开发部的经理是叶青，你说神奇不神奇？”下班后，陈澜给丁晓梅打电话报平安时小声说。

　　“陈澜，他不是说过有缘就一定会见面吗，这下有人罩着你了，下次你把他给我带回来啊。”晓梅为找到了叶青的联系方式开心，陈澜想着给我带回来是什么意思呢？一时语塞，赶紧说长途不能久打，下次再联系。

 

　　同在开发部的白梅，虽然只比陈澜只大了一岁，却已经有了大姐范儿，热情地带她到公司的各部门转了一圈，给她介绍着大家认识“这位是总工办的肖剑，这位是销售部的牛经理...”陈澜跟白梅俩人做了室友，白梅陪着她去买各种生活用品，上下班也一起走着，逐渐有了成为闺蜜的趋势了。

　　陈澜想得更多的是，尽快在工作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努力做出成绩，不愧对自己的工资，听说还有奖金呢，所以她问白梅更多的是研发方面的事，渐渐发现白梅只熟悉部分系统，懂得并不太多。

 

　　周六上午，白梅来男生宿舍找叶青“叶青，我想去东门市场买东西，你有空帮我一下吗？”

　　叶青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单独陪白梅去买东西，他和白梅在一起的感觉是舒服的，从白梅总在找机会靠近自己来看，他敏感地觉得白梅是喜欢自己的，他心里甚至设想过如果白梅在别的公司，自己也许愿意有这样的女朋友，可如果在虹天内部，天天有个女朋友在自己眼前晃悠，又在牛强西和一群烂仔的包围之中，他不愿意。俩人单独外出不好，可白梅是自己部门的，又说是让帮忙的，眼下怎么拒绝呢，他望着室友萧剑求援。

　　“叶青，你去吧！那我先自己游泳去。”萧剑挤着眼睛。

　　“买什么大东西吗？”和白梅上了小巴，叶青问她。

　　“嗯，衣服之类吧”白梅应着，开始和叶青聊别的“叶青你今年什么时候回家？我爸妈也催我回北京呢。”叶青答着“过节前一周我再走，我得把咱们部门今年要收官的项目弄利索了。”

　　到了东门市场，白梅带着叶青在服装摊上逛着，却不急于买什么，她拿起一条裤子摆弄着。

　　“叶青，我看这条蓝裤子挺适合你的，要不要试试？”叶青脑子转了一下“我不要”。

　　 “叶青，这件款式挺好的。”白梅又拿起一件黑夹克衫举在叶青身前比着，叶青摇着头说不合适，让白梅别管他了，选自己的吧，白梅眼神暗了一下。

　　“叶青，最近老流氓总往我们宿舍去，打完牌，还赖在那，不好轰走，挺烦人的！”过了一会儿，白梅的语气变得严肃，他转眼看着叶青，目光里露出一丝期待。

　　“是挺烦人的，老板怎么会用这样的同学，把公司搞得乱糟糟的！”叶青很鄙视牛强西，人无品，话油腻，像个混混似的，不知老板看重他哪点了。

　　“那我怎么办呀？”白梅轻声地说，看着叶青的眼睛，带着一丝紧张，一丝慌张，又有一分热烈，用手抓着叶青的胳膊，不自觉地加了力量。叶青明白了，白梅是喜欢自己的，她现在遇到了难事，来找自己商量，白梅是想让自己保护她？叶青没立即回答，他望着白梅头顶上紫色的蝴蝶结，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心里的感觉复杂。白梅是讨人喜欢的姑娘，都是北京来的，有保护白梅的道义，可想让她做自己的女朋友吗？他脑海里意外地闪过陈澜的身影，想象着要是白梅和陈澜并排站在面前，陈澜似乎更有一种他喜欢的气质，清纯、聪慧、自尊、英气逼人...自己先别瞎想了。

　　“那你自己千万注意，离他远一点吧，有啥事叫咱们开发部的同事帮忙和照应。”叶青安慰的话并不是白梅想要的反应，但她也不能说得更直接了，叶青是还没喜欢上自己？还是太忙了没准备谈恋爱？这让白梅很不开心，她什么都没买，回程时的脸色有些落寞。

　　隔天，叶青看到牛强西和小蜜在办公室打情骂俏的，心里不由得感到厌烦。

 

　　周五傍晚，公司设备中的中继电路板出了故障，那块板是由白梅负责的，叶青见白梅不在，就去女生宿舍找她加班，推开宿舍门正撞见老流氓牛强西在里面，一脸猥琐的样子，转眼就看见白梅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胸罩的肩带都脱落了，慌张而又难过的表情。叶青心里咯噔一下！他大声喝止牛强西“干嘛呢！”牛强西说没事，立即就窜了。

　　“白梅，你怎么不自重，跟老流氓混什么混？”叶青的声音透着愤怒，自己开发部的手下，都是北京来的朋友，让他难以容忍。

　　“叶青”白梅低着头啜泣起来，哽咽着说“谁混呀？你没看见吗，他是流氓，我前天跟你说了的，他不怀好意，我害怕，我挡不住，幸亏你来了...”白梅压抑着哭声，热泪奔涌，她害怕，她难过，她此刻需要人的安慰，可叶青却在指责她，让她简直委屈到要死。

　　“白梅，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你没吃大亏吧？”原来如此，叶青坐在白梅身边，感到心痛，他换了安慰的语气。

　　“还没，你赶来的还算及时。”白梅低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她转身拥抱着叶青哭得更伤心了，受了欺负的姑娘悲伤无助，她第一次这样拥抱着叶青，感到了安心和依靠。叶青不知所措地安慰着白梅。眼前白梅的衣衫不整，强烈地刺激着他，让他烦躁和愤怒。

　　“我不能坐视不管！我要去找穆总说这件事，让老流氓受到惩罚！”叶青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第二天一早，还没等叶青去找穆老板，老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叶青，忙吗？有空就来我办公室一趟。”

　　“不忙，我马上过来！”叶青进了老板办公室，发现老板娘胡萍也在。

　　“叶青，今天又到周末了，你们开发部干得不错！辛苦了！今天不谈工作，你嫂子想跟你说件私事，关心下员工生活。”说完他就乐了。

　　“叶青，姐今天想和你聊聊女朋友的事。”胡萍一副大姐的慈祥“我跟老穆说，你看经理层都有女朋友了，就叶青还单着！也不关心一下？你跟姐说说，公司这些女孩，你觉得哪个还可以？”说完，她笑眯眯地望着叶青。

　　“萍姐，最近工作太忙，还没想谈呢。”叶青赶紧推辞。

　　“叶青，你看销售部的古丽怎么样？身高相貌都不错，我知道她没问题”胡萍带着热情“你要觉得行，姐就给你去说说，生活上也有个人照应不是。”

　　叶青心里暗暗叫苦，牛强西刚欺侮了我开发部的白梅，老板娘又要把销售部的古丽许配给自己，这叫什么事呀！这背后跟牛强西有什么关系没？

　　“萍姐！真谢谢您这么关心我！”叶青赶紧打住“古丽是不错的女孩，但我真不喜欢，不能耽误她。您放心，我暂时没朋友，也不会影响工作的。”

　　“那就可惜了，你要是改主意了，就来告诉我。”胡萍没办成，稍有些失望。

　　叶青想着，牛强西想欺负我开发部的人，就不行！想堵住我的嘴，也没门！

　　“穆总，牛强西总在女生宿舍瞎混，骚扰女生！我们开发任务这么重，昨晚我还撞见他骚扰白梅，您能不能说说他？”叶青告状了。

　　“都是年轻人，那属于个人生活吧，黑猫白猫能抓着耗子就是好猫，强西要是销售干不好，我就骂他！其他的事，不方便管吧？”穆老板皱了皱眉说。

　　“可牛强西都结婚了，他的尺度过分了！我是担心把公司的氛围被搞坏了，咱们可是科技公司，别整出大事来！”叶青坚持着说。穆总答应着说他问问，心里有点烦。

 

　　也不知穆老板怎么和牛强西说的，从此牛强西稍有收殓，但看叶青的时候，他的细眉毛都变成八字形了。叶青看着他那张脸就想，自己可不能在虹天公司里找女朋友，绝对！突然陈澜的形象又出现在他脑海里，这个？

　　白梅知道叶青为她去找过穆老板了，见强西真的老实多了，不怎么往女生宿舍来了。她心里想着叶青还是在意自己的，心里对叶青有了更多的依恋。有时在公司凝视着叶青忙碌走过的背影，她苦恼地想着钢铁直男就是不开窍，全身心扑在他的事业上，看来叶青暂时没打算分心谈恋爱。

　　难道自己要用话去撩他吗？她在心里默默想过些话“叶青，每次和你在一起我都觉得开心...”不行，这个说不出口。“叶青，每次和你一起唱歌，都有种心动的感觉...”不行，这个太不矜持了。“叶青，你喜欢什么样的女朋友呢？...”还是不要了吧，得让叶青主动向自己来表白，那感觉才对。哎，当心里真的有了一个人，寂寞就变得那么的难熬。

 

　　“陈澜，到我办公室来，明天江西电信来公司考察，我跟你先交代下。”牛强西喊着。他费尽心力，能把客户请到深圳公司来，好吃好喝好玩是必须的，但缘由来是考察公司的研发、生产和服务能力，所以来公司时的介绍就需要精心安排，让客户把好印象带回去。强西对开发部技术支持人员的要求是漂亮、口才好、懂技术、有表现力的女孩来讲。叶青分派了陈澜来做，强西担心她是才来不久的新人，必需事前多叮嘱下。

　　“牛经理，为了明天江西局的讲座，您先和我说下他们系统的组网方式、需求的门数、对接口类型的需求等情况吧。”陈澜清澈的眼睛望着强西说。强西简单介绍了。

　　“牛经理，除了介绍咱们的产品特点外，我分析对比过兴华和中联通讯的产品，我想根据客户的需求，突出介绍一些咱们独有的亮点。”陈澜接着说。

　　“好呀，给我先讲一遍！”强西望着眼前这个漂亮干练、音色优美、逻辑清晰的姑娘，立即就有了喜欢的感觉。

　　陈澜总结出虹天产品用户接口丰富、模块化扩容方便、维护操作页面图形化，操作简单等亮点，特别适合县一级电信客户。强西听了喜出望外，这是给自己输送弹药呀，面向市场的技术宣传就该是这个水平！

　　“陈澜，最近县一级电信的客户容量需求增长很快，你明天就跟他们说咱们的设备可以扩容到2000门。”

　　“牛经理，如果这么说的话，电信局的技术领导，一看技术说明就知道咱们说谎了。我可以这么讲，2000门的需求可以通过两个虹天1000门设备并机实现，这样还有利于节省初始投资。我们虹天会继续推出万门局，对千门局设备有良好的兼容性和互联互通性，以后千门局也可以作为模块，移到容量需求更小的乡镇，我们的方案就兼顾了客户的短期投资不足和长远发展需求。”

　　“对！就这么说！”强西一拍大腿，想着聪明的女生更漂亮，果然是的！

 

　　第二天讲座时，陈澜不时地切换着幻灯片，她用目光和领导们交流着，似乎总能知道他们哪里有疑问，什么时候该停下来问他们问题，制造交流互动的机会，什么时候该多讲方案细节，让领导们理解虹天的产品。她既顺着领导们的思路讲，又让他们不谋而合地，得出虹天产品能满足需求的结论，让田局长他们有如沐春风般的感觉。

　　强西听得心里都惊了，这讲座水平，惊为天人！他不知道，为了准备这个讲座，陈澜花了整整一周时间反复修改讲稿和幻灯片，像准备相声包袱一样设计问答，自己私下对着墙彩排了上百遍。

　　招待江西局领导的晚宴订在粤海海鲜，是一间有十六个位子装修豪华的大包房，强西点了龙虾刺身、鲍鱼、螃蟹、生蚝、醉虾等一桌子海鲜，他娴熟地插科打诨。

　　强西这次请了陈澜来作陪，他看到她优雅的就餐礼仪，对客户悉心的照顾，听到她有思路有分寸的谈话引导，宴席氛围和以往大蜜小蜜的花瓶般作陪时，有了明显不同，有了技术含量和生活品味，既让田局长他们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又显出虹天科技的档次和实力。

　　晚宴结束，先送田局长他们回了酒店，强西和陈澜往宿舍回。

　　“牛经理，今天的晚餐档次很高，我看田局长他们吃得很开心，聊得很尽兴。”

　　“陈澜，就是要让客户觉得自己是主角，他们受了尊重，他们的谈话观点被欣赏、被附和，他们尽兴就对了。”

　　“我怎么觉得还挺饿的，回去一会儿还得泡碗康师傅。”陈澜不好意思地说。

　　“那说明你是个吃货呀！”强西哈哈大笑起来，见她脸红了，他又换了语气。

　　“陈澜，我开玩笑的，我其实也经常吃不饱，精力都在客户身上了，要不断想着怎么让每个人开心，怎么调动气氛，怎么附和领导，该说什么话，时常就不自觉地紧张，弄得吃饭跟打仗似的，也就没机会吃饱了，很正常！”

　　一天朝夕相处，强西看清了陈澜身上那种学子的美丽聪慧、用心努力和青涩可爱，他心里忽然想到要是得了陈澜，加上自己原先那些手段，公司的脸皮和销售的画皮那两张皮就更完整了。

　　“陈澜，今天辛苦了！你的讲座很精彩，我觉得你很有做市场的天分，调到我销售部来怎么样？”强西热烈地望着她。

　　“牛经理，销售部是很重要的..”她思索着怎么回答，能得到销售部经理的认可，自己的辛苦准备没有白费

　　“可是我刚毕业，还不想把技术丢了，想继续做研发，销售的事我可以从开发部支持...”

　　强西有点失望，没再说话。

 

　　“陈澜，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叶青也常叫她聊聊工作。

　　信号控制电路的制版图，周五能画好吗？”叶青问，她说能画好，她递上几份文件，汇报着她的电路布局思路，还有她的器件分配表。

　　“思路不错！挺聪明的，有问题可以随时问我”叶青夸奖着，看完了把文件还给她，随口问道：

　　“哎，陈澜，你为什么来深圳?春节回北京吗？”叶青潜意识里是想知道，这么窈窕的理工女生一定在大学君子好逑，早有男友了吗？

　　陈澜简短回答说是公司去首体招聘，她觉得专业对口，来了才发现公司不大，春节会回家看父母。北京的老相识，让她有亲切感，她也想问叶青这两年的经历，回家过年吗？但毕竟叶青是自己的部门领导了，她矜持着忍住了没问。

　　“哎，经理跟陈澜聊了半天了，谈人生呢？”吴迪望着经理办公室，对周平挤眉弄眼。

　　“指导工作呢，对新同事要多帮助嘛！”周平含笑正色回应。

 

　　陈澜感到有些不安，强西向叶青去要自己怎么办？自己刚进公司不久，搞开发挺有成就感，因为学了几年的理工科目，终于可以投入实际的应用。自己明确和强西说了愿意留在开发，可中午吃饭时，强西流露的意思还是会向叶青去要自己，那叶青会怎么想？公司会考虑自己的意见吗？

　　“陈澜，天津长途。”她午饭后正纠结着，办公室小蜜通知她去接直线电话。

　　“闺女，你弟丢了！”妈妈在电话里带着哭腔“我上午上课，你爸歇班推着你弟出去，把你弟放河边，他进菜市场买菜，转眼你弟就没了。”

　　“掉河里了？”她翁的脑袋就大了。

　　“应该不会，你爸说离河边有点距离，你爸和我沿着河边走了三四趟了，刚才有个大爷说早上见两个男的用三轮车带走了个男孩，闺女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呀？急死我了！”妈妈六神无主地说着。

　　“是被城管给拉走了？买菜一转眼的功夫，不会那么快吧，他们会原地招呼等等吧？被坏人拉走了？他们为什么呢？”陈澜脑子在飞速的转着，这事完全出乎她的理解，她脑门开始冒汗。

　　“噢，对了，刚才咱家门上别了封信，你爸刚拿过来，我看下是有人通知咱们吗？”就听见电话里悉悉索索的，妈妈打开了信，紧接着听见了妈妈惊诧的尖叫和胆寒的啜泣。

　　“妈，你别慌，什么事，给我读一遍！”她刻意用平静的语气。

　　“你儿子在我们手里，马上带他到南方去乞讨生活，过好日子。但看他不太方便，就最后给你个机会。今晚八点，带三万块到金钢桥东换他，如果不准时来，他就跟我们过好日子去了，如果我们感觉你报警了，就在海河里收尸吧！！！”妈妈颤抖着读完，告诉陈澜后面可有三个叹号！

　　她的眼泪唰的就流出来了，她脑子里的画面是弟弟被人贩子逼着打着，在码头上乞讨。她恍惚又惊悚地看见有人在把弟弟往海河里推，十几秒钟后，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想着自己不能乱，现在自己是爸妈的主心骨，她一定要先镇定下来，想清楚对策！于是她口气平静地告诉妈妈：

　　“你们不要着急，我现在想办法，一会儿告诉你们怎么办，半小时之后务必再打电话给我！”

 

　　强西的办公室就在隔壁，他听到了几句刚才陈澜电话里的谈话，走过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我弟被人拐走了，他们要三万赎金！这是我家私事，请您千万别和其他人说，您跑外经验多，觉得我家该怎么办？...”她无助的眼光望着强西，压低声音问着。

　　“*****的！让你爸妈报警吧，没更好的办法了。”强西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说。正说着，强西屋里电话响，他赶紧回屋接客户电话去了，最近的几个标案着实让他头大。

　　陈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流着泪苦思着对策。让爸妈报警吗？如果成功就能解救弟弟抓住坏人，可要是失败的话，弟弟就真可能会被人贩子运走当乞讨工具了，弟弟太可怜了，哪里受得了颠沛流离。还有，要是人贩子狗急跳墙杀害弟弟，那更不堪想象。

　　如果交赎金呢？也许是更安全的做法，可爸爸妈妈根本没钱，自己才挣了几个月工资，手里只有两千多，何况只有半天时间，哪能来得及筹钱呢？可怜的弟弟呀！我该怎么办?时间在向着八点钟滴滴答答地走，我该怎么救弟弟？...

 

　　“陈澜，到我办公室来。”叶青透过玻璃窗，看见陈澜在哭，他感到很诧异，拨分机电话叫她。

　　她和叶青说了妈妈电话里讲的情况，也说了爸妈没钱“叶青，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好？”

　　叶青第一次知道了陈澜家里的情况，深切地感到她此时心里的痛苦，他想着要是自己的弟弟的话，自己也会急疯了，万恶的人贩子，竟然诱拐残疾人！可现在必须理智，是报警还是赎人，谁也不该代替陈澜和她爸妈做出选择。

　　“陈澜，时间紧迫！我觉得你们应该有多种准备，没有什么比你弟弟的安全和生命重要！我帐上有三万多块钱，一会儿咱们赶紧去银行汇，今天就能到你父母手上，他们可以随机应变。”陈澜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感激涕零，为叶青无条件的雪中送炭，在万般无助中多了一丝希望。

 

　　金钢桥位于海河的三岔河口，三教九流的小商小贩分布在附近的胡同和巷子里，隆冬的晚上八点，天已经黑了，人们都回家吃饭和看电视了，海河边的路上没什么人了。陈福民和秦立青夫妻俩在河边的路上，在冷风里徘徊着，不时地向金刚桥头张望一下，偶尔有路人经过，陈福民就谨慎地看着他，连续拍几下斜背着鼓鼓的军挎，那里面装着闺女刚汇回来的三万块，分理处现金紧，取出的多是二十和五十的票子。夫妻俩早被信里的话吓破了胆，电话里和闺女商定了就用赎人的法子。陈澜在深圳没有航班了，赶不回来，但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见到弟弟的人再给钱！

 

　　不一会儿，从胡同里溜出一个黑影，大高个带着白口罩，走到海河边的路上，陈福民听到那人经过身边时说“跟我走”说完就快步过金钢桥西去了，夫妻俩赶紧跟上。那人步子很快，总在前方二三十米走着，一会儿拐进了新开大街。

　　夫妻俩跟进街口，就撞见另一个身材矮一点的男人，戴着套头遮脸的毛线帽，低声说“跟我走！”原先的高个却返身往金钢桥方向走了。夫妻俩跟着矮个在胡同里东绕西绕了十几分钟，终于来到一家正在装修的店铺前，从店铺旁忽然钻出一胖一瘦两个穿军大衣戴套头帽子的男人。

　　“钱带来了吗？给我！”胖男人说。

　　“我要先见着我儿子！”陈福民紧紧的捂着军挎，瞪着对方口罩上方的眼睛，想着如果见不到儿子，自己就和他们拼命。

　　“老大，他们不敢骗咱们，我一直盯着他们打电话和去银行的。”矮个冲穿军大衣的说着。

　　“好，让你看！”军大衣瘦子说着，一把拉开了装修门脸旁的一个编织袋做的帘子，陈康正在一堆装修板材中窝着，嘴里塞着袜子，浑身瑟瑟发抖。

　　“陈康！儿子！”妈妈扑向儿子，扯出他嘴里的袜子，紧紧地搂着他，陈康嚎啕大哭起来。

　　陈福民刚把钱掏出来，穿军大衣的胖子一把夺了过去，他们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一家人抱在一起，劫后余生般，哭了又笑，爸爸背着儿子往家走，妈妈在旁边托着，对儿子不停地说话安慰着，问他遭罪了没有，怎么想爸妈的，是姐姐找的办法赎他...

　　“老陈，我得赶紧给闺女去打个长途，她说好了在单位等信呢。”

　　陈澜接了电话，如释重负般又哭了起来，听妈妈说了过程之后，庆幸着选了赎人的方式。在旁边陪着等的叶青也放了心。她对叶青千恩万谢着，又说这是自己的私事，会尽快还给他钱，千万别在公司声张，叶青点头同意，说应该帮忙的，钱根本不急还。

　　隔天，强西私下问陈澜时，她告诉他说父母花钱赎了，没事了，又请他保密。

 

　　陈澜刚毕业进职场，她的心思都在赶紧挣到钱，好赶紧还给叶青。可同宿舍的白梅却把她当成了闺蜜，有事没事总和她八卦领导们的个人生活，分享着她的所见所闻和心得体会。

　　“采购部经理太花，换了三个女朋友了。销售部经理牛强西太流氓了，生产部经理....”

　　“你在查户口呢？”她笑着问。

　　“咱们开发部叶青挺帅的，还没女朋友”白梅继续和她念叨，像个花痴大姐似的。

　　“他说话总绷着，陈澜你说，是不是男生和女生保持距离，反而说明挺在意的？”说完她探寻地看着陈澜，期待着她的肯定。陈澜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怎么会看不出白梅对叶青的心思呀，她心里忽然有点烦，眼睛看向门口，没有应声。

　　“陈澜你说，是不是搞开发的男生学呆了，不善于表达？”白梅飘飘然地接着问，像自己梦呓似的。

她说要先去洗澡，赶紧闪了。她没想到身边的风气这么躁动！可让她心里吃惊的是，自己竟然对白梅的自作多情有了抵触，想着白梅话里那些带入的假设，如果把办公室关系多往那方面想的话，让她敏感到叶青可能对自己有些意思。叶青和自己？可能吗？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从那天起，她开始以不同的眼光关注叶青的一举一动，感受着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心里乱了起来...

 

　　漂亮的陈澜在公司的人气是很高的，吴迪、荣路和周平他们不断地向她献殷勤。

　　“陈澜，我一会去发货，天太热，要不要给你带两根雪糕回来？”吴迪问。

　　“好呀！谢谢！”她应着。

　　“陈澜，我和周平今天下班去肯德基，你去吗？”荣路招呼着。

　　“去呀，记得叫我！”她答应的爽快。

　　陈澜最近常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包围着。同来的男同学们常献殷勤，她友好地应对着，但心里是谨慎排斥的，她觉得这几个幼稚的应届同学，和自己成熟的心智碰撞不出火花，所以刻意和他们保持着距离。

　　公司的男同事们对常自己表答着关心，邀约着各种活动和饭局，有时她很愿意去，看着他们闪烁的眼神，有时她觉得是一种负担。后来她惊讶地明白了，是有叶青的时候她愿意去。她带着欣赏的眼光看他，爱听他大气地戏说人生，她会被他略带忧郁的气质吸引，她的烦恼也开始来自于他。似乎公司的好几个女孩都喜欢他，自己的室友白梅更都快要以叶青的准女友自居了，为什么他身上有那种神秘感？自己是怎么了？

 

　　年末公司联欢会，虹天专门租了南山大酒店的娱乐厅，穆老板做了致辞，感谢全体员工前一阶段的拼搏，祝单身青年们尽情欢乐！每个部门都出几个节目，歌曲、舞蹈、魔术..丰富多彩。女生们刚唱完潘美辰的金曲“我想有个家”，男生们就起哄唱童安格的老歌“把根留住”，接着又唱邓丽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他们更夸张地合唱那句‘轻轻的一个吻’，大厅里弥漫着一种暧昧的情愫。

　　叶青唱歌有半专业的水准，台风很有范，他唱张学友的‘一路上有你’时会场安静了下来。

　　“你知道吗？爱你并不容易，还需要很多勇气，是天意吧？好多话说不出去，就是怕你负担不起...”

陈澜听着叶青美到令人窒息的歌声，叶青的歌声一年多前就萦绕在她脑海，如今又来自每天面对的他，自己有些严肃的领导，她仿佛看到叶青身上在发着光芒！

　　“一路上有你，苦一点也愿意，就算是为了分离和我相遇...”叶青充满磁性的声音，声情并茂。

她全神贯注地望着叶青，陶醉在那歌声里，仿佛叶青灼热的目光在望着自己，在真切地对着自己一个人倾诉，她脸色微红，心砰砰直跳...

　　“一路上有你，痛一点也愿意，就算这辈子注定要和你分离...也许轮回里早已注定，今生就该我还给你，一颗心在风雨里飘来飘去，都是为了你...”

她忽然从叶青的歌声里，听见了自己一路上的伤感。从她十二岁沿着海河泪奔的那夜开始，一直在一条通往尊严的路上奔跑，她离开家奔向远方，跑上高岗汗如雨下，冲下山谷心生呼啸，她一路上向前奔跑，黎明启程憧憬霞光，暮色苍茫心念星海...如今她跑到了南国，她跑得好孤独，忽在不经意的夜路，看到前路上的青年，唱着一路上有你，那真挚歌声令人心动，令她渴望温暖的怀抱...

 

　　白梅也听得如痴如醉，叶青是喜欢自己的，要不然在怎么会在老流氓欺侮自己之后，他那么愤怒地去找穆老板理论，一定是的！他自己只是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或者他还没做好恋爱的准备...

 

　　“今晚海娃剧院放美国科幻片【侏罗纪公园】”周三中午吃完饭，陈澜在开发部里吵吵着“我一会儿去买票，有需要的我可以代买呀！”叶青正好在，说要一张。白梅，吴迪，周平也要了。

　　叶青得的票是挨着陈澜的。电影惊悚而刺激，当电影里暴龙紧追在主人公的汽车后面，紧张惊心的时刻，黑暗中她幻想能抓住叶青的手，或者盼着叶青能伸手过来，但心心碎地又害怕这真的会发生。内外紧张了整整一场，太值了的电影！

 

　　散场了，几个人并排往回走，路边突然闪出两个卖玫瑰的小姑娘，一边一个，拉住了叶青和吴迪。

　　“姐姐长得好漂亮，买只玫瑰送给她吧！”拉住叶青的小姑娘，指着他身边的白梅。

　　“姐姐长得好漂亮，买只玫瑰送给她吧！”拉住吴迪的小姑娘，指着他身边的陈澜。

　　叶青推搪着，像个孩子般尴尬，他怕让陈澜和白梅会错了意。白梅微笑着等着，心里赞着这天赐的良机。

　　“就十块钱，给她买一只吧！”小姑娘们是专业的，纠缠不休。陈澜也为叶青尴尬着，心里笑着。

　　这边吴迪已经招架不住，掏钱为陈澜买了一只，交到陈澜手上。这回陈澜有压力了，觉得光滑的玫瑰枝刺手，她怕叶青会错意，想扔掉又觉得太不礼貌了，脸涨得通红。

　　“经理，就给白梅买一只吧，不贵！”吴迪和周平开始起哄。

　　“没带钱呀！”叶青转身掩饰兜里有钱包，小姑娘百折不挠。

　　“再不放手！我可要把你推荐给我们公司销售部去，让牛强西招了你。”叶青吓唬小姑娘。

　　“行了，小姑娘！我带钱了！”周平递过十块钱“我给这姐姐买一只！”

　　玫瑰花在陈澜和白梅手里了，每个人的脸上、心里都好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