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阿罕布拉市住了很多年,一次我从圣盖博基督教小学接上两个小孩,在明街(main street)开车自西向东往家开,儿子虫虫突然叫道:“妈妈,那儿有一家增肥站(Fattening Station)。”我侧头向右,原来是一家减肥中心,橱窗内挂着减肥前臃肿体态与减肥后窈窕身姿的对比照片。当从西向东开时,我们因为先看到了窈窕淑女再看到臃肿形体,于是就有了先瘦后胖的错觉。
这件事变成一个幽默故事,在朋友圈内被我反复讲述了多次,每次都博得众人的笑声。在我开怀的同时,颇有感慨。这故事之所以幽默,或许得益于孩童对人生事物天真的认知误区。这种孩童式的认知误区,有人将它归类为白色幽默,往往具有一种特殊的感染力。每当我被这种故事逗得前仰后合之时,也被其中洋溢的童真触动了心灵。我认识到这实在是孩童可以给成人的最佳礼物,它给予我们的远不止幽默本身带来的欢愉,而是让我们在那个时刻于一种单纯的愉悦中重新体会童真。
记得多年前看过一个电视节目“童言无忌”(Kids Say the Darnest Thing!)。那时候,我还没有小孩。等成为母亲以后,反倒没时间看了。好在家里天天都会上演如此的好戏,而且是时况转播。
一天,女儿回到家一本正经地问我:“妈,我有一千块钱,够不够买个奴隶帮我一天?”
“哟,我不就是你们的奴隶吗?整天为你们洗衣,做饭,晚上还要为你洗澡,睡前念书。”
女儿立刻喜出望外地吩咐道:“那好,奴隶,你现在就去把我的功课做了,再帮我弹一个小时的钢琴。”
我捧腹大笑,笑罢,我还是认真地教导她,人有时候必须要作些不那么情愿做的事,然后才有时间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噢,”她失望地说“那活着多没劲呀!”
“总比做一条懒虫好吧!”
“虫子可活得比我们强多了” 儿子抗议道“它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吃喝睡!”
“还拉一堆臭粑粑”女儿补充道。
看起来,在孩子眼里一条懒虫当下的快乐要比辛苦读书去获得未来的幸福来得实际的多。
夏日的一天,我在家洗车,两个小孩自报奋勇来帮忙。我遞給他们每人一双手套和一块毛巾,交代先把鸟屎擦掉,再。。。我话音未落,两个小孩已经一人抄起一柄高压玩具水枪对着鸟屎开枪了。下面发生的事,你完全可以想象。车倒是洗干净了,车轮也锃光瓦亮,三个洗车的人个个比车子还湿。那洗车的情景就如同夏令营的戏水party,只不过那些手持灌满了水的气球尖叫乱跑的孩子被手持水枪尖叫胡奔的孩子取代,外加一个拿着毛巾围着车子上气不接下气逃竄的老妈。花了一下午把三十分钟的活干完了,水没省成,我倒被调教得像孩子一样疯疯癫癫的。那日餘下的時光,我则一直情緒高漲,像是被打足了雞血。
作为一个母亲,大部分时间我扮演的角色是教育子女,给予他们关爱,并对他们实行管束。偶尔我也会尝试从他们的视野里观察生活,做他们喜欢做的事,从而得到一些新鲜的生活体验。小时候我教他们打鸡蛋,把蛋黄与蛋白搅拌成均匀的淡黄色,這種簡單的廚藝对孩子們来说似乎很是奇妙。有时候,我们把家具推到旁边腾出地方来让女儿教我和儿子拿大顶和侧手翻。我曾经教过他们唱歌剧,女儿发出一种类似海豚的尖叫,儿子的歌声则像极了一只夜里对着月哭嚎的野狼。我管那些跟孩子们在一起过的没心没肺的日子,称作儿童时光。无论是对别人做傻乎乎的鬼脸,争论些毫无意义的小事,还是唱一首自创歌词调侃他人的歌曲,一切都可以如此随心所意,却又缺乏目的。
那些儿童时光,总能让我因一些稀松平常的小事豁然开朗。细想之下,生活多少有点儿像那次洗车,如果你不在意花多少时间(三十分钟或者一个下午),多少代价(用了多少水)来完成,你或许更能享受你度过的那段时光。这段时光,很可能令你津津乐道,甚至铭记不忘。而我们的记忆不就是由许许多多这种令人难忘的片断组成的吗?如果你斤斤计较做事的代价,或者只重视一件事物的结局,而忽略它的完成过程,就可能使整个完成过程变得索然无味。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所谓谋事就是指过程,成事即为结果。我们应该学会的是去感受每一次做事的过程,而不应该看重事情的结果。既然成事在天,又何必纠结那个结果是否如你所愿呢?
虽然在许多事情上我还是不能免俗地过多看重一件事的结局,但还是尽量地学着放松自己,抑制插手管束小孩的冲动,放手让他们以自己的方式感受生活,也试图学会从他们的眼里看大千世界。或许,我们都应该在某个时刻卸下所有生活的重负,从忙碌的生活中驻足片刻,学会用孩子们单纯的双眼观看周围的世界,你会发现充满乐趣的生活其实就源自日子里的点点滴滴。
上个月我们又路过明街,那个“增肥站”还开着,只不过相片已经换过。路过的时候,我们仍不约而同地侧头看去,异口同声地说:“唉,那是一家增肥站!”然后大笑。那会儿,我似乎又回到了孩子们的童年,心中涌出一股泛滥的童真。遗憾的是随着孩子们的成长,这样的时刻恐怕会越来越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