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上小学
来美国两三年后,夫人打听到我们居住的硅谷中心附近有2所小学教学方式与众不同,学生的学习效果非常好,常常在加州排在前10名。很多家长都想让自己的小孩能进入这其中的一所学校,于是社区用抽签的办法,让住在附近符合条件的居民抓阄、碰运气。抽中的几率大约10:1,约10个人中能有一人抽中。当年我们家的大女儿没能抽中,10年后,我们家二女儿抽中。根据规矩,老三可以跟着老二、不用抽签。等到老二入学后,仔细了解才知道,原来所谓的与众不同,就是这个学校把教室分成许多村子(VILLAGE),每个村子有3个班,每个班都是复合班,即小学预备班(kindergarten)和一年级在一起、二年级和三年级在一起、四年级和五年级在一起。学校侧重教学科学(science)而不同其他学校是学术(academic)教学。另外这个学校早上8点上课,比其他学校早半个小时,假期和其他学校也不一样,通常提前开学,中期的春假是2周时间、而其他学校是一周时间。
二女儿刚上小学(小学预备班,kindergarten)时,安迪还在原来幼儿园(Daycare)上学,大女儿上高中10年级。我们3个孩子在3个不同的地方上学,接送很费时间,那段时间也是我们做家长最忙的时候,每天火急火燎地赶时间。我们夫妇俩都很忙,没能像其他家长对孩子的学校各种细节参与较深。其他家长和孩子的每个老师都混得很熟,学校的各年级各种活动也摸得门清,我们夫妇只能熟悉3个孩子的主要老师。
安迪在幼儿园后期已经表现得比较好了,神情不再忧郁,也能和几个小朋友玩在一起。但是学校之外的课外活动,他还是有不安全感。二女儿参加little gym课后,很快就能游鱼得水,自得其乐。其他小朋友的妈妈爸爸陪一会儿就可以离开、最多只需陪几堂课,而安迪须要夫人陪他整堂课,并且陪了整整一个学期。上课期间拉着夫人的手观看别的小朋友做动作和活动,他自己很少参与进去。游泳课也是很困难,第一次下水是在我威逼利诱、课程快结束、和我准备放弃时,他突然停止了哭泣,勉强下水了。他的所有课外活动,我们必须全程陪同,他才有安全感。
但是安迪学骑自行车时,出乎我的意料,几乎没有怎么教就会了。在这之前,我还是很担心的,一是担心他像其他课外活动一样比较难进入,他从会走路直到初中都有很严重的内八字走路方式,跑步、平衡等都比别人差。另外一个是担心我自己力不从心:因为当时我的身体状况比较差。当年教大女儿自行车时,年轻力壮,大女儿骑得快、我也能跑得快,始终能扶着她、以防她摔倒。二女儿比大女儿小十岁,当她学骑车时,我的体力大不如十年前,所以不能让她骑得太快,否则我跑不快就保护不了她。结果她骑车也就变得中规中矩、谨小慎微。等到安迪学车时,我的体重超过185磅,当时真的跑不动,感觉衰老太快,教他学车成了我的心病:是这辈子必须要完成的重大事情之一。结果第一次教安迪在我追不上他而无奈、沮丧、紧张和惊恐时,他自己游鱼得水,不需要我保护,一下子就冲出去、很自然的会骑车了。一旁的夫人感叹:安迪和自行车就像是一体的,他驾驭自行车非常自然。我终于如释重负,感叹上天眷顾我而给予了我的帮助。
那段时间两个小小孩个头差不多高,年龄只差1岁3个月。他们平时若不在一起时,一个总是问另一个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一起玩。2个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在一起的好处是他们能自己玩在一起。但他们真的在一起时,整天打打闹闹,小小年纪,一有机会一个就设法恶作剧另外一个。要是少给其中一个东西,他(她)就会说:“不公平,为什么我少一个?”所以那段时间我们买很多东西都是相同的一式两份,让他们没得比。我常常称他们是2个小“叫化子”,因为他们有乞丐心理:乞丐不羡慕远离他们的富翁口袋里有多少钱,但嫉妒他身边的另一个乞丐口袋里比他多哪怕一毛钱。他们一会儿吵得不可开交,一会儿又欢天笑语,乐成一团。
我因为经常地赶着送、接孩子上学和课外活动,开车时常匆匆忙忙,在那2年内被警察抓住2次、给了罚单。其中一次差点拿3个罚单,当时大女11年级很忙的时候,通常她骑自行车上学,有一个月底的早晨,送完二女儿去小学,看到很多警察在学校附近抓交通违规者,通常每到月底警察因为没有完成当月任务就会集中精力到路上抓交通违规者。我在心里提醒自己:等一会送儿子上学时一定要小心、不要开快车。回来时,刚把安迪的自行车放在我的皮卡后面,还没有来得及把安迪的加高座椅(Booster Seat)放在车上,大女儿说她要迟到了,让我开车送她去上学。我让安迪赶紧上车,把大女儿的自行车也放在皮卡后面,匆匆忙忙开车送她,忘记了今天路上警察很多这码子事,40英里的时速开在25英里时速的路上,STOP sign处也没有完全停下来,忽然身后警笛响起,警察用扩音器叫我停车:“STOP!”我和大女儿说:“这叫欲速则不达,你马上赶紧自己下来骑车去”。等到警察靠经我时,我摇下车窗对警察说:“能不能让我女儿先去上高中上学?”警察回答:“No”!只见大女儿准备起身下车的动作立刻改为瘫坐在座椅上、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以为警察不让她下车离开。因为工作中多次遇到沟通的问题,我对沟通是有些了解的,估计警察理解错了,以为我要开车送我女儿去学校。我又问警察能否让我女儿自己骑自行车去,她的自行车就在我车上。警察这回听懂了,说:“可以,你在车里呆着,我来帮你拿自行车”。我说:“那谢谢了!实在对不起,早上要送3个孩子到不同的学校,大女儿上高中11年级、功课太多、睡得晚,早上起不来……”没等我说完,警察就打断了我的话,语气明显温和了许多:“我知道,我也有个差不多大女儿,我了解情况”。说着又朝我车里看了看,说:“车里还有一个小男孩?”我心里又开始发毛,因为加州的法律规定8岁以下的小孩,或体重低于40磅,或个子低于4英尺9寸就需要汽车座椅(Car Seat)或加高座椅(Booster Seat),因为汽车的安全带是按着165磅以上的人的需求设计的。警察看到皮卡后面有2个自行车,确认哪辆是我大女儿后,就把自行车拿给我女儿,温和地说:“Have a good day!”。
晚上回家后,夫人已经知道了我早上被警察抓住和差点拿2个罚单。原来是6岁多的儿子鹦鹉学舌,把警察的话绘声绘色地传给了他妈妈。警察说:“你犯规2项:超速和STOP没有完全停止。超速罚款更高,我今天只记录你一项:STOP没有完全停止。另外,加州交规规定,如果18个月没有违规记录,你可以选择去驾校学习班、免除违规记点,保险费也不会长。我查了一下你的记录,你刚好超过18个月”。那天我惊奇地发现儿子安迪可以把一个事件来龙去脉讲清楚了。之后我告诉夫人:“警察今天动了恻隐之心,同情我这个忙碌的父亲,没有提起儿子没有带加高座椅(Booster Seat)的第3个罚单”。
这种忙碌的状态持续了2年、一直到儿子安迪也和二女儿梅根在同一个小学上学。夫人开车是非常谨慎的一个人,尤其那段时间因为有开车焦虑症、她开车较慢,在我被警察抓到没几天,她居然也拿了多年来唯一的一个罚单:开快车(speeding)。警察也是建议她选择去驾校学习班、免除违规记点和长保险费。
现在可以上网上驾校学习、考试,但十几年前网上驾校还不普及,一定要去指定的学习地点去学习、考试。因夫人那时不能开高速,加之可以节省驾驶里程,我们很自然地凑在一起去学习班。那是我第二次去学习班,18个月前有过一次课堂经历,大家脸色阴霾,都觉得被警察抓住很倒霉,因为有很多超速违规的没有被抓住,课堂气氛有些郁闷。这次也同前一次一样,教官一一点名,每人简单阐述自己案例。等到我俩讲完后,考官突然发现我俩的住址一样,又是同一个姓,于是试探着问:“你俩是亲戚?”我回答说:“我们是夫妻俩”,轰的一声,整个教室大笑起来,教官说了一句:“You guys sin together(你们一起犯罪)?!”又是一声哄堂大笑。那天的课堂气氛,和之前大不一样,气氛活跃,中间休息时,有个人坏笑着走过来:“你们怎么想得起来,夫妻俩一起来,还坐在一起”。我解释说夫人不能开高速,他说:“你可以单独送她来,你上不同的课,不就行了”。我当时很不以为然,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分两趟吗。这其中的美国的文化细节,我到现在也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这可能是不同的文化体现的不同的面子问题,我当时没有觉得这个丢脸,这是虚头八脑的东西,反而觉得他们这种做法迂腐,被陈规陋习束缚住了。
安迪7岁时幼儿园毕业转到和梅根同在的小学上学。刚转到新学校时,他又有些不安全感,当时我们没有意识到他和二女儿梅根不同,以为他能很快像梅根那样适应。其实梅根幼儿园毕业后先在另外一个普通小学上了一学期,她抽签是在候补(waiting list)名单上,第二学期有人搬家离开了,梅根才又转学进去,并且开学已经2周了。当时新学校正在排一个节目,梅根很快就融入进去,令老师也很惊讶她那种自来熟。安迪的老师曾是梅根入学的老师,感觉安迪和梅根大不一样,课间操的时间没有和小朋友一起玩耍,自己一个人绕着操场转圈,看上去好可怜。二女儿梅根很是怜悯他,感觉他没有朋友。夫人听到老师的汇报和二女儿的观察,心中暗自担忧,担心因为小时候离开父母导致性格上的缺陷而造成他的心理健康问题。从下面的安迪的自画像,也可以窥见一斑。尽管我们夫妇当时对儿童心理学并不熟悉,但我们决定不要给安迪学习的压力,不追求他的学习成绩,只要他健康成长就行了。
梅根上小学时很快就结识了新朋友,生日party逐步变成新学校的同学,我们也逐步认识了梅根新学校的同学家长。第一学期过去一半,安迪还没有能结识新朋友,经常还是参加幼儿园的同学的生日party,前半学期没有和安迪同学的家长接触。直到有一天,安迪的一个同学的家长联系我们说对不起、要给我们还钱,我们才开始和安迪同学的家长交往。原来安迪把亲友和我们给他的压岁钱带到学校,刚好和学校连在一起的公园有活动摊位在卖小东西,安迪把自己的钱分发给需要的同学,同学父母追问他们孩子怎么会有钱买东西,这才有了要还钱的故事。我们夫妇听说后,笑逐颜开:“不用还钱了,安迪能交到新朋友,我们非常高兴”!渐渐地,安迪结识了一些新朋友,他慢慢的从阴影中走出来了。
2011年我们搬家到邻近的小镇,为了避免安迪又转到一个新环境,加之二女儿也不愿意和她的朋友分开,我们又让他们2个在原来小学呆了2年半、直到二女儿上初中、必须换学校。2014年安迪转到新的小学上4年级,所幸班上有曾经在一起踢足球等课外活动认识的小朋友,这次到了新的环境没有出现不安全感。
下图是安迪在小学5年级时在学校表演节目。
2015年6月5日安迪从小学毕业(他站在右后排)。
安迪小学毕业时上台领取毕业证。
第一个孩子照书养,第二个孩子照猪养,第三个孩子照羊养。对于老三安迪我们基本上是放羊一样地放养,从小我们和亲友都认为他的智力是3个孩子中最差的。我们从来没有关心他在学校的学习成绩,也不和安迪同学的家长讨论学校学习的情况。每次有同学的家长在抱怨莫某老师教学怎么不好时,我们都微笑着应付、保持沉默。即使到了高中,按着安迪的说法:我们夫妇是唯一一对对高中生成绩不关心的亚裔家长。我们曾经为大女儿和二女儿心里长过藤校的草,最终没能如愿,后来她们都上了纽约大学(NYU)。大女儿自己倒是比较满意,二女儿是第二选择、有些小遗憾。对于儿子安迪,我们甚至觉得即使上社区大学,我们也不会有什么遗憾。安迪小时候有些先天不足、体能较差,我们让他尝试过各种体育活动,与体能有关的活动如足球、蓝球等都很难坚持、或者水平很难提高。游泳也比2个姐姐差得远。跆拳道倒是能和比他小很多的孩子在一起打,可能有些兴趣,安迪并不觉得自己高高地站在小朋友堆里有什么违和感,我们家长也没有羞愧、觉得他喜欢就行。刚上初中时安迪跑步在班上倒数第一,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天天带他到学校操场上跑步,这是我们唯一一个推动(push)他要多跑步锻炼的运动,其它都是放羊。这种家长无为的方式,给了他很大的空间和时间,让他按照自己的节奏快乐成长,倒也让他逐步形成自律型的孩子。他上高中之后,我们先是从二女儿那里告知我们说安迪在学校成绩越来越好,到了12年级,突然从一些同学家长那里告知我们说安迪在学校成绩很好。开始以为是他们鼓励的话语,直到今年的返校季,安迪被选为皇家集团的成员,我才为之惊叹。因为他没有事先告诉我们,夫人还和她闺蜜到科罗拉多州看枫叶去了。返校季最隆重的那天晚上,我在没有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安迪让我去观看他们学校的美式足球赛。中场休息时,出来一队老式轿车,安迪和一个女同学乘坐在其中一辆轿车、最后一对出场。绕场半圈后,安迪下车挽着女同学,来到操场中间的拱门。每次安迪一出场,有很多同学高喊安迪的名字,就和比赛加油一样热烈,人气之旺让我非常惊讶。小时候我们担心他不会交朋友,和他的2个姐姐的人缘没法比。那天晚上的那种颠覆的感觉,在现场的我感觉非常奇特:就像常常需要遮掩的瑕疵,突然被鉴别为瑰宝。不愿和外人深谈的畸形,突然被倒置为荣耀。过了几天升学顾问告诉我们:“安迪申请的全是藤校,你们家长要不要劝他增加一、两个普通学校?以防万一。”我们的反应:“那是当然!一定要增加几个普通学校”。我也再一次惊叹:安迪从小各方面都是平均线以下的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信了?!我以前也碰到身边有少数幸运的小孩,他们的父母管控较少、小孩自己逐步独立、自己搞定一切,成长很快,小小年纪像个小大人,非常自信。父母只需要提高信用卡给各种活动付款就行了,这样的孩子也大多能如愿的上了藤校。现在回头看看安迪,也许我们这种放羊的形式反而促成了他能具备上藤校的必要条件。
在我们和儿女相遇和陪伴的过程中,有时候很难认真地、仔细地发掘他们的优点和潜在的特点。我们大人总是很难全面地看待小孩,有时候只看到负面的或者只看到我们大人关心的方面。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我们一定错过了很多很重要的细节。也许我们家长注意力就应该是在他们身心健康方面,学习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计划、安排?!这也激发了我要把安迪成长的细节尽可能的回忆全面,看看是哪些因素帮助了他健康成长,这也许对他今后的成长也很有帮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