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过一篇似乎挺轰动的北京高考零分作文,很有些感触。
作文题是先提供了一篇小短文,大意如下: 有一种鸟,能够仅仅借助衔在嘴里的一根棍子,飞越太平洋,因为棍子能帮鸟儿浮在海面上,休息和捕鱼,然后要求根据这篇短文写一篇感想。
于是有位天才的理科生,利用计算浮力的公式,得出结论,说如果这只鸟有小鸡那么大,那么能浮起这只小鸟重量的,至少得是砖头那么大的木头,或胳膊那么粗的棍棒,小鸟能衔起那么大的棍子吗?
所以,他大骂命题老师,弱智,找抽等,极尽讽刺挖苦之能事,荣获零分。
这篇文章,除却它极为不庄重的语言风格外 ,单就肩架结构来说,还是不错的,文理通顺,逻辑清楚,至少把他想表达的意思表达出来了,甚至可以说是滴水不漏,没有点儿惊天地泣鬼神的强大理由,敢给零分吗?
那么,这篇文章的致命缺陷是什么呢?俺思考了很久,终于明白:他的逻辑错了,因为,大前提错了。
他用理科的思维去理解文学和艺术了,科学和艺术,是两个不同的领域 ,有不同的逻辑体系呦!在寓言中,动物是可以说话的,在漫画里 ,人也是可以头比身子大的,难道都像那个男孩那样,用自然科学的定义去打倒它?那还有什么璀璨的文化呢?还有那个鸟嘴里衔着的棍子,也可能是某种哲理的象征吧,不必用浮力公式去计算它的大小呦。
这个孩子,有很清晰的数理化头脑,作题不错,将来也可能是很好的专业人才,但恐怕很难领略文学艺术的美,领会风花雪月,日月星辰 ,四季流转 ,秋虫长鸣 ,他的世界,恐怕比较逻辑,比较单调,不大明白什么是幽默,什么是情调吧。
其实 ,同样的世界,在不同人的眼中,从来都是迥异的,这是多么奇妙的事啊。
著名作家王安忆去了陕北后回来说:“陕北真是荒凉呀,简直不能想象怎么在那儿生活。”可路遥在他的《人生》里这样描写陕北:
“黄土高原八月的田野是极其迷人的,远方的千山万岭,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用惹眼的绿色装扮起来。大川道里,玉米已经一人多高,每一株都怀了一个到两个可爱的小绿棒;绿棒的顶端,都吐出了粉红的缨丝。山坡上,蔓豆、小豆,黄豆、土豆、都在开花,红、白、黄、蓝,点缀在无边无涯的绿色之间。庄稼大部分都刚锄过二遍,又因为不久前下了饱垧雨,因此地里没有显出旱象,湿润润,水淋淋,绿蓁蓁,看了真叫人愉快和舒坦。”
这就是作家眼中的,“爱得心碎”的“今生今世离不了的那块地方。”美!诗意盎然!
还有已故作家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地坛我很多年前去过,只记得除了如织的游人,就是一些苍松翠柏,庙宇红墙,还有飞檐走壁的大门外,那极为嘈杂的市井。在我看来,它尽管宽阔,却也一览无余,没有细节,也不适宜思考人生,我去过地坛,却完全没有去过史铁生的地坛,年少的,虚空的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然而地坛却是史铁生的再生之地,在他刚刚瘫痪,痛不欲生的日子里,摇着轮椅走进地坛,他的灵魂安静了,仿佛拥抱了宇宙万物,慢慢悟出了活着的无限乐趣。
“蜂儿如一朵小雾稳稳地停在半空;蚂蚁摇头晃脑捋着触须,猛然间想透了什么,转身疾行而去;瓢虫爬得不耐烦了,累了祈祷一回便支开翅膀,忽悠一下升空了;树干上留着一只蝉蜕,寂寞如一间空屋;露水在草叶上滚动,聚集,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
这些极尽细腻优美的文字,岂是一颗浮躁的心所能品味的了的!
那个作文零分的,其实非常聪明自负的男孩,也许能从中得到一些教训,开阔思路,转换思维,从他那硬邦邦的数理化世界中走出来,去接触一些更有温度和色彩的文学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