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身份重构
(2025-12-19 19: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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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江山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身份正在被重构”,并不是来自影子的动向,也不是来自陈牧的提醒,而是一封看似再普通不过的行政邮件。
邮件来自学院秘书处,语气一如既往地客气而中性,内容却让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学校方面希望他补充一份“研究背景与实践经历说明”,用于一个新成立的跨学科研究项目备案。
措辞谨慎,没有任何敏感词汇,但那行“实践经历”让江山看得格外清楚。
这不是质疑。这是确认。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没有立刻回复。窗外的悉尼阳光正盛,街道上行人来往,城市一如往常地运转着,可他却清楚地感觉到,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缓慢而坚定地为他重新贴标签。
不再只是留学生。也不只是研究者。
而是一个“拥有可被利用经历的人”。
他最终还是写了那份说明。没有夸张,也没有刻意隐藏,只用最克制的方式,描述了自己过去在国内接受的系统学习、参与过的工作类型,以及这些经历如何塑造了他的研究视角。整篇文字读下来,更像一份职业履历,而不是自我辩护。
邮件发出去的那一刻,他心里没有轻松,反而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一旦你开始被要求解释“你是谁”,就意味着你已经站在了某种结构的边缘。
接下来的几天里,这种变化开始在细节中显现。
他在图书馆里被一位从未见过的研究员搭话,对方对他的研究兴趣表现出异常准确的了解;一场原本不在他研究方向内的内部讨论,突然向他开放旁听名额;甚至连导师与他谈话时,也开始更多地询问他的“长期规划”,而不仅仅是论文进度。
这些都不具威胁,却都在悄然改变他的定位。江山心里很清楚,这并非巧合,而是一种渐进式的靠拢。某些体系在确认,他是否值得被纳入更大的叙事之中。
影子对此保持着诡异的安静。陈牧在一次短暂的联络中只说了一句:“他们暂时不会动你。”
“为什么?”江山问。
“因为你现在的状态,动你等于帮你做选择。”
这句话让江山沉默了很久。选择,一旦由外力强行完成,就会变成证据。而影子最不希望的,就是留下可被追溯的痕迹。
李晓嫣是在这一切逐渐成形之后,才真正感受到不安的。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是发现江山的生活被越来越多“正式的事情”占据。会议、邮件、讨论、邀约,像一条无形的线,把他从原本简单的留学生活中抽离出来。
某天夜里,她忽然问他:“如果有一天,你必须选一个身份留下来,你会选哪个?”
江山没有立刻回答。他想起了很多画面:
那间烟味尚未散尽的办公室;
处长拍在他肩上的那只手;
还有那句始终压在他心底的话:
不要忘记自己的使命。
“我不知道。” 他最终说道。这个答案很真实,也很残酷。
李晓嫣没有追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明白,有些问题一旦有了明确答案,就意味着失去。
那天之后,江山开始更加谨慎地安排自己的生活。他不再随意出现在公开场合,也不再轻易表达超出学术框架的立场。不是退让,而是重新校准自己的位置。
长局的关键,不是冲锋,而是站稳。而就在他以为局面会暂时维持这种微妙平衡时,一条信息悄然打破了这份稳定。
不是来自影子。也不是来自陈牧。
而是一个陌生却极其正式的邮箱地址。邮件只有一句话,却让江山的呼吸瞬间变得沉重起来:
“我们注意到你具备一些特殊背景,希望与你进行一次非公开的学术交流。”
没有署名。没有机构标识。但他很清楚,这一次,对方并不是在观察他。而是在试探他是否愿意,走得更近一步。
他关掉邮箱,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身份重构,从来不是别人强加的。
它真正完成的那一刻,是你点头,或者沉默的时候。
这一夜,悉尼依旧灯火通明。而江山知道,属于他的那条路,正在变得越来越窄,却也越来越清晰。
那封邮件在江山的邮箱里停留了整整一夜。
他没有回复,也没有删除。屏幕暗下去之前,那行字像一枚钉子,牢牢钉在视网膜上——
“非公开的学术交流”。这几个字放在任何正常语境里都无可指摘,可江山太清楚,它真正的含义不在“学术”,而在“非公开”。
这是一次靠拢,也是一次筛选。
第二天清晨,他照常出门。悉尼的街道已经进入工作日的节奏,公交车准点驶过,咖啡店门口排起短队,一切看起来都稳定而安全。
他混在学生和上班族中间,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异乡人,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普通”正在变成一种奢侈。
他没有立刻做决定,而是先联系了陈牧。加密通道接通得很快,陈牧的声音低而稳,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通联络。
“你收到了?”陈牧问。
“嗯。”
“内容不用复述,我大概能猜到。”陈牧停顿了一下,“你现在的位置,很容易被两边同时盯上。”
江山没有反驳。事实上,这正是他最警惕的地方。影子暂时不动他,并不代表局面安全,只意味着另一些力量开始评估他的可塑性。
“你怎么看?”江山问。陈牧沉默了几秒,这种沉默本身就说明了问题的复杂。
“从纯风险角度讲,接触不一定是坏事。”他说,“但一旦你回应,就等于承认你愿意被纳入他们的判断体系。”
“如果不回应呢?”
“那你会被标记为不可合作对象。”陈牧的语气很平静,“不会立刻出事,但以后所有涉及你的判断,都会默认你站在外侧。”
江山明白,这就是长局里最残酷的地方——不回应,本身也是一种立场。
挂断通话后,他在校园里走了很久。图书馆前的草地上坐着晒太阳的学生,有人弹吉他,有人低声交谈。这样的画面在国内很少见,却并不陌生。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可直到现在,他都没有真正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