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携一人白首 择一城终老

(2019-08-15 23:49:28) 下一个

携一人白首   择一城终老

2012年的时候,他受够了澳洲的寂寞生活,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处于非常不健康的状态,就下定决心辞掉稳定良好的工作,回国了。当时在悉尼,哪怕周末买菜的时候,收银员对他说声”you have a good day”,都让他觉得温暖。有次,他搭出租车去机场,司机是一个伊拉克的难民或者移民,那小伙子说想返回伊拉克。他很惊讶,那里不是经常发生街边爆炸吗。伊拉克小伙子抱怨道,悉尼无聊透了,每天的生活死气沉沉,没有家庭,没有温暖,休息的时候实在不知道干什么,生活枯燥透了,回到伊拉克多热闹呀。他当时居然深有同感。

于是他回国了。先是在越秀区工作,就在广州图书馆对面。那是他是第一次在广州生活,不知道住在哪里。先是在附近租了一个床位,坐公交车上班。一个小房间里面摆了两张上下铺,可以睡四个人。那是一个湖南的离婚女人租的房子,把每个房间都塞两张上下铺,包括她自己住的那间。儿子暑假期间从湖南来广州看她,就住在她的上铺。整套房子充满了临时性的气息,廉价简单的家俱仅仅能满足最基本的需求。租客们在外面忙了一天,直到很晚不得不回来的时候才回来,也大都坐在自己的床位上,看手机或玩电脑,很少交流。一个厚重、老式的电视机摆在阴暗的客厅,偶尔开一下,才有点儿声音。很少有人做饭。做饭也是很简单的那种,煮方便面,或者速冻水饺。洗澡的淋浴喷头,和马桶同在一个狭长的空间。冲凉的时候,端着乘放洗发水、肥皂、牙刷等物品的塑料盆,放在盖着的马桶上,把喷淋头打开,就能把马桶散发的臭味遮盖下去了。

后来他随中介去看了另外一套房子,想住得好一点儿。去了,发现是一栋待拆迁的楼,住户大部分都搬走了。楼前长满了高高的草,楼道的墙壁上满是那种久远岁月留下的发黄发黑的污垢和印记。每阶楼梯上都有尘土。打开门,是那种在贫困年代建造的两居室,狭小,勉勉强强能生活,怪不得都要拆迁了呢。周围一个邻居也没有,灯光昏暗孤单,他很难想像自己一个人怎么在这栋居民楼里面开心生活。

后来他就搬去了大学城。虽然离上班的地方远了很多,上班要换乘三次地铁,但就是为了图一个热闹。广州大学城位于广州市东南,在珠江入海口的一个大岛屿上。他住在贝岗,其实是那岛屿上的一个村庄。因为开发成大学城了,贝岗村就成了其中一个生活区。几个大学的宿舍交汇在那里,不同大学的食堂隔路相望。又建设了商场,一排排的店铺、小吃店等等。商铺后面,就是村民建的三、四层的小楼,有很多房间的那种,丑陋,但是实用,用以出租。有两个四十岁上下的湖南人,退伍军人,租了一栋这种楼,开小旅馆。大学城的生活区,到处都是这种小旅馆。他谈好了长租,要了二楼一间带个朝街小阳台单间,总算自己可以舒展一些生活了。

夏天的时候下班,他花一个多小时从一号线换乘三号,再换乘四号,再从地铁站“大学城北”步行20分钟返回贝岗的小旅馆,往往满身大汗。他急忙把空调打开,吹干汗水,就可以下去随便找一家小吃店或者大学食堂吃饭了。吃的选择很多,周围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正是他选择住在大学城的原因。

晚饭很容易就解决了。他就在贝岗村的街道上走来走去。晚上,路边满是热闹的小摊,人群把路都塞满了,要侧着身才能过去。小摊上的灯光很晃眼,看地下随处可见的积洼的污水坑和大垃圾还有些困难。他走过飘散着各种味道的小食摊,挤过在水果铺门口挑选的学生,看着一间间挂着廉价物品的店铺,甚至在震耳欲聋的游戏厅里游荡,看学生们玩跳舞毯。然而他谁也不认识,周围的热闹都和他无关,也不知道干什么。

于是他就在外面走路。不象奥克兰或者悉尼,在广州大学城走,路上最少能经常碰到人。大学城有三环,中间是个小湖泊。内环大约十公里,中环大约十六公里,外环大约三十公里,他都走过,还不止一遍。内环路上最是热闹,一来是它短,很多人围着湖跑步、散步、或者溜冰,而湖岸边偎依着更多情侣。他也走中环和外环,反正,回到那个单间也不知道干什么。也是如此,他才发现中环路上分散着几个象贝岗那样的生活区,都一样热闹,好象从一个村镇走到了另外一个村镇。外环最长,人最少,可最靠近珠江。夏天的傍晚,经常看到萤火虫在草丛中飘舞。江里有轮船鸣笛,突突地驶过。这其实就是一个在珠江入海口中间的一个岛屿啊。黄埔军校和岭南印象园就在这岛屿上。当年,民国期间多少热血沸腾的青年,不远千里,来报考这岛屿上的黄埔军校?林彪也是带着表哥的推荐信,离开富裕生活的家庭,来这里投奔表哥的好友恽代英、肖楚女。他们背着行囊离开家的时候,可是豪气冲天,哪里象他这样人到中年却失魂落魄?

就这样内心仍然是寂寞的。这和他当年在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生活多么相似啊:晚饭过后,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只好一个人出去走,用脚探索周围的区域,让自己的血液流得暖和一些,好过在床上睡觉,只想感受人气,感觉还活着。

也许他内心根本就是一个寂寞的人,在人群中仍然寂寞。周末的时候,他搭乘地铁,在大学城北站上车,做一站,就到了前面的那个站,站名叫管洲,俗称“生物岛”,是珠江入海口中更小的一个岛屿。那岛屿很小,租辆自行车,十分钟就可以围着岛屿骑一圈了。据说,上面要建设一个六星级的饭店了呢。即便如此,广州也是他乡。

他最终还是决定离开了。这里是中国,他的祖国,却是异乡。心灵得不到栖息的地方,都是异乡。他早已厌倦了流浪,只想携一人白首,择一城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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