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近来突然怀念起上世纪七十年代初进工厂的事了。
1977年12月参加了高考后,刚刚放松下来,12月20日知青组突然接到了公社的通知,下乡两年半以上的我们那批知青全部招工回城。经过填表和简单的行李整理之后,既没有热烈的送行,也没有依依的告别,第二天招工单位就派车把我们接回了城。当我半夜三更回到家敲门时,把父母都吓了一跳,还以为我出了什么事呢,因为太匆忙了,连个招呼都没来及跟他们打!
第三天早晨我就去工厂报到了。那是我们家乡一个中型规模的国营染织厂,染线织布,主要生产当时很时髦的华达呢布料,还是国家银质奖呢!与我一同进厂的新学员大概有三十几人,都是下乡几年的知青。
经过几天的就岗前培训,新学员们分到了不同的车间和工段,开始了学徒生活。我有幸被分配进了厂宣传科,另有一名文笔不错的知青进了厂办当文书。
说到进科室,还有一段故事呢。首先,绝对不是“走后门”,更不是托关系,而是全凭运气。怎么说呢?刚进厂几天,新学员除了学习厂规厂法就是为迎新年打扫厂里的环境卫生。一天,厂团委的女书记前来问我们:“厂里要划分卫生区,你们谁来帮着写几块牌子?”大家还没弄白怎么回事儿呢,我就主动站出来说:“我来试试吧。”你道我为什么有这样的勇气?因为自上中学后我就在学校里出黑板报,办专栏,练就了一手漂亮的美术字,下乡后也经常写大字标语之类,而且下笔就写,不打底稿,那次写卫生区牌子,正好让我展示一下身手。
话说我跟着团委书记来到了厂宣传科,那里早就准备好了几块牌子和彩笔,颜料等。问清了要求之后,我开始写,端端正正的,很快就写完了,宣传科长就在一旁一声不吭地看着,也许从那时起他就注意到我了。
隔了不几天,厂里要开年终总结大会,需要一幅大字会标,这次是宣传科长直接找到了我。记得那次我写的是最拿手的黑体字,估计那幅大字成了我进科室的敲门砖。
进厂培训快结束的时候,女团委书记又来问新学员:“你们这里面谁爱好艺术,代表厂里出个节目,到局里参加元旦演出怎么样?”这下又拨动了我的心弦,自下乡后我就参加了知青宣传队,还到县里演出过呢,于是又自报奋勇了:“我报个节目吧。”“你会什么?”她一脸疑惑地问。我说:“手风琴独奏《牧民新歌》,行吗?”她一听又惊有喜,因为该局还没有人能表演手风琴独奏的呢!另有一位女知青,报了个什么“瑶族舞“之类的舞蹈,于是我们俩人就去参加了局里的演出。
肯定是这两件事促成的,学员分配的时候我被分到了宣传科,因为他们正缺一位有这样特长的人。
不说我出风头的事了。那个厂是个老厂,老工人多,厂风很正,一直是行业和地方的先进单位,老厂长还是全国劳模呢!我以成为这家工厂的一员而感到高兴!让我很受感动的是第一天上班时,见到老厂长和书记正在带领科室人员打扫厂区的马路,到处整洁有序。有这样的带头人,科室人员怎不个个争先?大家都是早早进工厂,打扫办公室内外及卫生区,擦桌椅抹门窗,打开水,然后准备办公。
还有件事让我记忆犹新,那就是吃午饭的时间,全体科室人员一律进车间,替部分工人看守织布机,让他们先去吃饭,待他们回来后科室人员再去用餐,天天如此,人歇机不停。我初进工厂,不懂看织布机,就学会了接线头,推着个小车给织布机装梭。车间里的机器声震耳欲聋,对面说话都要大声喊,那忙碌的情景好像昨天。
作为学员,月工资为21元,扣去伙食费后还剩10元钱。厂里的伙房管理很有水平,饭菜做的毫不马虎。从乡下来到工厂,吃了两年多地瓜煎饼和咸菜终于吃上了馒头炒菜,我感到十分满足,最让我至今念念不忘的是那里做面条的方法与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我们家乡做面条是很讲究的,要有鸡鸭肉汤,还配有肉丸,蛋皮,香菜,腌蒜末,醋,大蒜泥,辣椒油等佐料,问题是工厂里那么多工人用餐,面条煮好了不能放的太久,否则粘到一块吃起来就不爽了。
伙房的师傅们采取了特别的方法:面条煮好后捞出来过冷水,然后再捞出来用碗分成一份一份的,半球状地扣到笼屉里蒸几分钟,保温,待工人来打饭时,直接从笼屉里抓过来,加上汤卤和佐料就是了,绝不会粘连的。这个方法我至今还在用,给家里人留饭很方便的。
说说我们宣传科吧;连我在内共四人,一位科长,姓S,三位科员,其中两位负责文字工作,一位女广播员姓H,我负责壁报、专栏。那时候文革刚刚过去,还是讲究政治挂帅的,宣传工作很繁忙,全科室的人几乎每天都在赶稿件,出壁报,专栏,写标语,经常晚上要加班。最辛苦的是那广播员H女士,每天早晨7点就要准时开播,前后半小时,每天晚上还有准备稿件,录音带等,不得又一丝马虎。她是部队子女,嗓音不错,人很泼辣,勤快,在厂里赚得好人缘。H有位闺蜜,X女生,厂医务室的护士,两位有空就粘在一起。这俩姑娘爱看电影,有时还约我一起去看。作为回报,我也给她俩买过票,可记不得是什么电影了。经常有两位姑娘陪着看电影,那段时间说说笑笑真的很开心。
春节期间,我被局里临时抽调去参加拥军演出。为不耽误厂里的工作,白天排练,晚上还赶回厂里做事。那时候真的把厂里当成自己的家了,不计报酬地工作。
工厂的师傅们也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工作期间无论走到那个车间,工段,需要他们配合时,他们都给会毫不吝啬地给与支持。作为一名新学员,都不知他们的姓名,更不知该怎样感谢他们?宣传科的师傅对我也是爱护有加,大家相处融洽,让我工作起来不觉得疲倦。
其实元旦刚过就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返回下乡的地方查体,又回到工厂继续上班。也许是在厂里待的太顺利,太惬意的缘故,我甚至都不想去上学了。可是,当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S科长后,他很认真地跟我谈了一次话,记得他说;从心里讲,我们不舍得你走,因为这里的确很需要你。可是,上大学比在这里对你的前途来说更重要。因此,你一定得去,多少人想去还去不成呢,你考上了怎么能放弃呢?当然了,如果大学毕业了,你愿意回到厂里工作,我们还是欢迎的。”S科长的话敲醒梦迷人,我打消了幼稚的想法,还是决定去上学了。
(后记:那所工厂在改革的浪潮中被一个大集体厂吞并了,师傅们也都改变了工作。S科长后来调到市总工会工作,毕业后我还去看望过他。不过,一个国营厂被集体企业吞并了,说起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2019年1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