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奉天府拿贼人赃俱获
整个奉天城里心情最糟的不是天合当东家张树倾,另有其人。谁呀,正是那奉天知府尤仲文。
这几日尤大老爷整天闷闷不乐,跟谁都没笑模样。那么说出什么事了呢,您圣明,顶珠丢了。
按理说丢颗珠子不算什么事,就算是官帽上的顶珠也无所谓。大清朝的官服都是自费,朝廷不管。官员们的工作服都是自掏腰包。
所以丢颗珠子再买一个补上就完了。
让尤大人不高兴的是丢珠子的地方,丢哪了呢?您又猜着了,就是丢在他新纳的两位小妾家门口。就是坐落在小津桥附近的那所四合院。
那位说了,不可能。
知府老爷出门,八人抬,鸣罗执事,外加亲兵护卫。有这套家什伴着,就算有人想偷大老爷的物件,哪近得了身呢。
您说那是大老爷公干,丢东西这次是大老爷偷腥,怎可同日而语。
本来尤大人已经安顿好两位妾室,隔三岔五的编个由头前去相会。
这段日子不巧,有朝廷的信报说大批革命党从关内逃至关外,要各州衙府县撒出去人马明察暗访,不得放过一个。
这下可好,有尤大人忙的了。
偌大的奉天城,依靠他手下那几十名兵丁衙役,哪抓贼去呀。把尤大人累的,小半个月的工夫才算把人安排齐咯。
也不过是在要道关口,茶楼酒肆布些暗探,再派些差役白天去繁华热闹的地方巡视。倒不是想抓人,单为了让这些革命党知道,奉天府不是躲藏的地方,赶紧出奉天,爱去哪去哪,别在这添乱。
如此一来就有十几天没去临幸二位美妾,把尤仲文给急的。吃吃不下,睡睡不着,人都明显瘦了三圈。
大奶奶还以为老爷是为国事操劳,忙命府里的厨子做了一堆大补的食物,每天陪着尤大人,看着他吃。
把尤大人气的,心说还他妈给我补呢,老爷都快爆了。再看见大奶奶,又想起两位美娇娘,就更吃不下去了。
这一日尤大人办完了公事,趁天色尚早,让龚庆有备一顶蓝尼小轿。都没来得及换官服,忙三火四的就奔小津桥方向去了。
怎么这么急呢,天大黑前得回府,晚半个时辰大奶奶都得起疑,那母老虎可惹不得。
如此一来等到了地方,尤大人把暖帽随手一摘,就扔在轿厢里面的座位上了。他热呀,不是那帽子热,是他浑身热。
二位美妾住的那个小院本就僻静,平常门口也不经过什么人。院门口还有门房,有仆人守在里面,生人、盗贼根本进不去。
那一天正是腊八前几天,天儿那叫一个冷。尤大人前脚进院子,后脚四个轿夫就扛不住了。
虽说抬着轿子跑这一路通身是汗,倒是不冷。可一停下来坏了,身上的汗一凉,那是浑身冰冷。
院子门口的门房里有火炉,在门房值守的叫刘三,六十多岁,跟几个轿夫老熟人了。
一看轿子到了忙喊几个轿夫进来烤火,奉天城里没有偷轿子的。
一个人偷不走,两个人抬不动,要是来四个人……轿子卖了的钱都不够分的。再说,那么大个一物件藏哪啊。
可这几个人就没注意尤大老爷是顶着辫子进去的,头上并无官帽。也没人想到大老爷把帽子扔座位上了。
等尤仲文乐呵完了,要出门回家才想起来暖帽在轿子里。也没多合计,只是让家人取进来先暖一暖,冻大半天了戴脑袋上落病。
家人把帽子一拿进来,尤大老爷看这帽子别扭,家人看着也别扭,俩小妾看着还笑了。
最后才看明白,帽顶只剩一根花翎,顶珠不在了。
丢了东西尤大人不敢发作,几个轿夫也知道惹祸了。好在大老爷没吭声,还嘱咐这些人,不得走漏风声,打谁嘴里泄的密谁就得死。
等到第二天就把这事跟师爷说了,龚庆有一听便安慰大人,说立刻再去买一颗顶替。只要盗珠人不在奉天销赃便好,在外省外府都不是事。
因为盗珠人如在奉天销赃,必有人禀报官府,到那时官府必当差人查办。而后就是满城风雨,注定传到大奶奶耳朵里,这才是最要命的。
尤仲文一合计有道理,敢偷四品官顶珠的都不是小贼,明白其中道理,断然不会在奉天城内销赃。这么一想,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可没过两天尤大人就觉得闹心,心神不宁。龚师爷瞧出来了,详细一问,知道还是顶珠的事,大老爷还不放心。
这事没法劝,于是给大老爷出了个主意,一旦此事案发,不承认就完了。就说没丢,到时候把报案的,盗窃的一起下狱就完了。
就算大奶奶知道了心生怀疑,苦无对证,又耐你何呢?
如此这般,尤大人高兴了,连夸师爷好能耐。师爷说先别急着高兴,那四个轿夫留不得,赶紧下道公文,命他们军前效力。
虽说杂役不从军,但这回不同,四个人胆敢不从加他们赋税,翻十倍。十倍赋税,几户人家当天就吓死了,敢不去吗。
前前后后都安排好了,尤仲文才算松了口气。
瞧见没有,老百姓跟贼匪一伙固然是死,跟官府一心也未必能活。天合当摊上这么件子事可算倒了霉了。
那么说尚三旗是怎么偷的顶珠呢。
那一天傍晚时分,咱们尚三爷已经是三顿没吃饭,饿的是前心贴后心。本想找个饭馆、小店跟掌柜的要一口,奉天城他也不熟,三拐两拐就拐到尤知府外室这条胡同。
三爷东瞧瞧西看看,也没看见一个饭馆。信步走了一会儿就看见了一顶蓝尼小轿,他也没在意。
接着再往前走可就是死胡同了。折返身又经过蓝尼小轿,加上天气寒冷,他就想进轿子里暖和暖和。
一掀轿帘可就看见尤知府的顶子了,尚三爷暗叫不好,这是顶官轿。
虽说尚三旗也没见过什么官,可大清的官服谁不认识,但他可不知道这是几品官的官帽。
老话说民不与官斗,官家的东西尽量躲着点。所以他放下轿帘要走,转念一想不对。
官轿是八人抬,这顶小轿是四人抬。四人抬是县令,奉天城里哪有县令,抚顺卫才有县令呢。
再者说这轿子的装扮是民间所用,一般财主乡绅才用这种,这就说明坐轿的人不是官老爷。
又抬头看眼前的院子,普普通通,连院门带台阶都是平民的规格,里面住的定不是达官显赫。那么那顶官帽……
想到这尚三旗又掀开轿帘,不觉笑了。这哪是什么官帽,这是戏班里的行头吧。
这聪明人就是聪明,经过一番论证,尤仲文成角了。
既然不是官家的东西尚三旗就不怕了,打量了一下那帽子,发现有颗珠子在暮色中折射光芒,心想该是个好东西。
左手一伸拿起帽子,右手拽住顶珠,啪!就给薅下来了,往里怀一揣。顺手把帽子扔回轿里,转身走了。
有了这颗珠子尚三旗高兴,吃饭住店都不成问题。这珠子多了不敢说,十两八两的应该值,找个地方换钱活命。
小津桥离城内中街不远,一路打听就到了古玩街。
到古玩店里一亮宝贝,没一家敢收的。那是,谁都能看明白这是件什么东西,哪个敢收。
本来这事就该到此为止,尚三旗卖不出去也就死心了,往后他再怎么想辙卖那是他的事,与旁人无关。
可这种事就怕有坏人搅和,也该着天合当有难。尚三旗进的几家古玩店中有一家跟天合当有仇,这家店的老板给尚三爷出主意,说天合当收这路东西。
还夸这珠子成色好,跟乾隆御赐的有一比。此言一出尚三旗害怕了,皇上御赐,那还是官家的东西呀。噢,自己偷了官老爷,那是死路一条啊。
所以那天晚上就没敢再找买卖家出货,揣好珠子躲起来了。
过了几天街面上没什么动静,尚三旗以为是古玩店老板骗他。东西是好东西,但跟皇上家的东西比不了,戏班哪有价值连城的物件。
至于陷害天合当的古玩店是哪家,咱们后文书里再说。
腊八这天城里人都在家过节。尚三旗认为官府也得过节,差役捕快们都得过,都跟家里热闹,他在街上行走的危险就比较小。
故此选了这一天,趁关板前直奔天合当,就要做最后一个客人。
是,三爷真是如愿以偿。他不单成为最后一个客人,还是天合当最后一桩买卖呢。
话说三柜写好当票,正吩咐檩子去找印泥印信,只见拦柜角门一开,冲进来四个捕快,为首的拿着把火枪。
三柜暗喜,可算来了,这要是大红戳一盖,可就什么都说不清了。
他哪想到,没盖红戳他也说不清了。
为首的捕快喊了声:与我拿下!其他三位一抖手中锁链,两个奔尚三旗,一个奔三掌柜。花啦啦,把两个人就给锁了。
那位问了,尚三旗膀大腰圆,还会点拳脚,怎么不反抗。那四名官差未必是个。
这事您不懂了,反抗官差那叫拒捕,就是反抗朝廷,反抗皇上,在堂上量刑的时候罪加一等。
还有,人家手里拿着火枪呢,尚三旗玩了半辈子枪,他知道枪子无情,子弹打出来他就玩完,千万不能动。
锁尚三旗没毛病,他是盗贼。可把三掌柜的也锁了这不是冤枉吗。
三柜觉得不对,高声叫喊:“官爷,抓错人了吧,我是柜上的人呀。”
拿火枪那位微微一笑:“知道你是柜上的人,你要不是柜上的人我还不逮你呢。”
说罢指指桌子上的当票:“私收贼赃与贼同罪,冤枉你了吗?你且与我回衙 听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