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奉山被“好友”鼓动仗着酒劲去市政厅找市长理论,在门口就给拦住了,跟守门的吵了半天人家不放他进去,正要把他当酒鬼扔出去的时候,从大门里走出位女子喊门卫停手,她要问问怎么回事。
守门的还真听话,撇下石奉山回门房不理他了。
奉山不认识这女人,以为是政府里管事的,与一个女流之辈争吵失了大公子的身份,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看这女子要怎么样。
“先生借一步说话。”这女的走过石奉山面前继续向前又走了十几步,到在一棵大柳树下,石奉山看看市政厅大门又看看大柳树四周,哪都没人,这是要避让什么。
奉山走到大柳树下,那女子开口:“小女那壁君,前几日在实胜寺前马车受惊伤了先生,深表歉意,如果您尚未伤愈或者需要赔偿尽管开口,请不要在这吵嚷,有失政府颜面。”
石奉山上下打量此人,高挑的身材,头发烫的波浪式,旗袍外面罩件呢子风衣,皮肤白皙,卧蚕眉丹凤眼,长的漂亮啊。这位就是那天送自己去医院的人?那天怎么没觉着好看,今天到像换了个人。
没人会自认伤人,眼前这位定是肇事之人,奉山抱拳施礼:“那小姐,失礼了,不知道您在此公干,我是来找市长有事,不是找您晦气,您别多心。”
那小姐知道奉山不是因为那天的事来的脸上不再紧张,笑道:“哦,真是我多心了,先生贵姓,找市长有什么事呢?”
石奉山心想这么体面的女子一定是在市政厅里做事,看穿戴没准还在市长身边,今天来找市长全凭酒劲,现在开始清醒也知道市长难见,与此人叨咕叨咕就算解解心烦,回去跟大伙也有个交代。
事到如今奉山也没客气,把自己家的事和小舅子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没别的,石家为革命搭上两条人命,如今岳丈膝下仅此一子,又是过失伤人,还愿意巨额赔偿,怎么就不能放孩子一马给个悔过自新的机会,皇上都没了怎么还这么不近人情,革命党得天下就是为了跟皇上一样不讲道理的吗。
那小姐听的频频点头,告诉石奉山回家等信,三天之后有回信给他,要是自己帮不了这忙他再来面见市长不迟,到时候自己亲自引荐决没问题。
还有这种好事,真是时运转了处处有贵人相助。人家话都说这份儿上了,自己想不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于是拱手相谢转身走了。
石奉山又回到酒楼,那帮人还在等他,拿起桌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屋里来了个满堂彩。石奉山没讲细节,只说搭上了市长的桥,三天后听消息,众人又是一顿夸赞,酒喝的更起兴了。
田五牛的家住在北市场西北不远的一个大杂院,那天镖局散伙拿着遣散的银子回到家里。打开银票一看一百两,小包里还包着二十两,这些钱省吃俭用能将就一年,得把欠的房租先还咯,房东都来催过好几次了。
挑出十两纹银,把剩下的藏在炕洞里,银票贴身揣好,出屋门要给房东送钱,刚推开门就看见房东钱坤正抱着肩膀站在院子里瞧他运气。
田五牛欠着人钱呢有些难为情,走至钱坤面前递上银子,钱坤掂量了下份量:“老田头,听说镖局散了,人手二十两,你这事由也没了,以后有没有钱交租不好说,住多少年的老街坊了,我又不好意思撵你,你是不是多给拿点,咱们俩两便。”田五牛笑了笑:“我得留点活命,都给你了我怕住不上那么久。”钱坤没法接这话儿,田五牛背着手出了院门奔北市场走了。
北市场的那位说书的老者还在说书,围观的寥寥无几,老者说的也是有气无力,收了一圈钱也没几个子儿,抱拳拱手说今天收了,感恩衣食父母。
老者收拾茶壶手帕扇子,又夹起个小板凳准备回家,田五牛远远看见老者喊了句老何,老者也看见了田五牛应了声田大哥。
石奉山喝到很晚才回文宅,一进屋文珊就说文老爷等听他信等到很晚,怎么才回来。奉山大醉,说了句都安排好了,纳头便睡,一觉到第二天早晨口渴醒来才想起昨晚没给老丈人复命,不免有点害怕。
洗了把脸赶紧去前厅,看看文老爷有没有在,在的话得回事呀,保不齐又得挨骂。
文老爷还真在前厅坐着,石奉山低着头过去见礼,文老爷也不搭话,奉山就把宋局长写信去北平找闵参将的事先说了,又把自己托朋友搭奉天市长这条线的事说了,告诉文老爷这里面市长挡着,让他吐口文澜才有救。
随后把五千两银票还给文老爷。
事办的不错,文老爷以为昨晚奉山请人吃饭回来晚了也不追问,说这些天在外面跑少不了花钱,让管家给支五十两银子,还说用钱就跟管家拿,别抠抠馊馊的。有钱谁不会花,还用你说,有了老爷这句话奉山心里可乐了,瞧好吧您。
在家等消息没有事做,岳丈又给出钱疏通门路,石奉山揣好银子去北市场散心,在茶馆又遇见铁鹰,两个人要了壶茶坐那聊,聊来聊去聊到宋局长要请奉山当差,铁鹰一听这句眼睛耳朵全立起来了,这趟活儿可比那药铺利大。
田五牛在北市场遇见老何,真是喜不自禁,看样老哥俩有日子没见了。老何问:“田大哥,今天怎么有空,没庙会呀今儿。”田五牛笑了:“以后啊天天有空。”老何应该是明白了怎么回事,说了声去喝点,两人进了间小馆子,要了俩菜一壶热酒,老哥俩喝上了。
田五牛说:“老何,这年头庙会撂地也赚不了几个钱,怎么不回书馆去说?”
“前清得罪那人眼下势力还在,当年我赌誓永不登台,说出去的话吐出去的钉,书馆我是回不去了。”
田五牛叹了一声:“一天下来几十个大子儿,吃窝头都顶不上溜,不是长久之计呀。”
老何苦笑一声:“田大哥,您就别看三国流泪为古人担忧了,您那定是散了,以后想怎么办。”
“我这岁数给谁干谁也不要,没有一技之长,其实比你难多了。”
“田大哥,这年头乱啊,要不您给大户人家看家护院,就您这身能耐做这个小菜一碟。”
田五牛又笑:“兄弟,现在都用火枪了,德国造,一扣扳机十几颗铁弹就打出去了,什么把式能跑过子弹,没有。”
老何也觉得是这么回事,两个人继续喝酒都不在言语。
一壶酒喝完了,哥俩算账回家,推搡半天老何坚持掏钱结账,在门口刚把银钱放到柜台上,后面伸出一只手将钱按住:“老何,找你半天你这躲着呢,今天可还没打赏咱们哥俩呢,这点小钱我先谢了。”边说边把柜台上的钱用手一划,另一只手一接,哗啦啦兜在手里。
老何回头一看,身后站俩壮汉,年纪三十上下,长的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撇着嘴瞪着自己:“二位,今天没赚什么钱,明天我给补上,这酒账钱你不能拿,咱们一码是一码。”
其中一个小子哼了一声:“你还有钱喝酒,我们哥俩饭还没吃呢,这就算我们的饭钱,酒账你再想辙吧。”俩小子转身要走,刚背过身去后面有人一把揪住二人脖领子,俩小子费了好大劲才转回身挣开,一看是个老头,花白胡子干巴瘦,琢磨是不是他揪的脖领子,不像有劲儿的人啊。
揪他们脖领子的正是田五牛,老何一看田大哥出手很怕伤了这二人捅了篓子,忙劝道:“大哥,我这还有钱算账,咱们走吧,不跟他们一般见识。”田五牛没接茬,这俩小子见老何说软话脾气就又来了,撸胳膊挽袖子就奔田五牛过来。
老何一看两方要动手,喊了声:田大哥手下留情!话音未落那哥俩已经从酒馆里摔了出去,铜钱散落满地,俩小子躺地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但也知道是那老头捣鬼,可还是不相信是这老家伙使的手段。
这一摔惊动了酒馆里的众人,有人认出田五牛,窃窃私语:今天可有好戏看了,这位爷是奉北镖局趟子手,年轻时是大内的布库,在紫禁城都当过差,道上的谁不知道五牛三摔,地下这哥俩要是再起来比划,还得挨摔,要是摔上三回就得骨断筋折。
有人使坏喊了一嗓子:起来呀,俩老爷们打不过一个老头啊。
俩小子听到酒馆里食客的话了,也知道奉北镖局,可真不认识这位五牛三摔,镖局和帮会素无来往,人家那是正行,今天露这一手看来是真本事,再起来跟人家比量注定吃亏。爬起身说了句:你们等着,撒腿就跑。
田五牛出门把地上的铜钱都捡起来交到柜上,老何说惹到这些人恐怕会有麻烦,田五牛笑了:“有什么麻烦,他们祖师爷是我同门师兄弟,我是替他教育教育孙子,都什么东西。”
有这话老何放心了,田五牛问老何每天什么时候出来划场子撂地,相约明天来给老何撑场子罩住,以后这种孝敬钱任谁都不用给了。老何知道田五牛的脾气,也知道他没事,愿意来就来吧,跟这大哥投脾气总有说不完的话。
石奉山和铁鹰在茶馆里闲聊,聊到在警局谋差事,铁鹰一听这事好啊,自古六扇门就是财神庙,里面的差人个个都是财神爷,穿上那身行头吃香喝辣,那是没本的买卖,剩下的银子都是赚的。
铁鹰庆幸没死且掰咧拽石奉山跳药铺那火坑,六扇门当差才是大买卖。而石奉山从心里不愿意穿那身皮,老话说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当年的兵营就跟自己家开的一样,石老爷子多少次让奉山进营效力谋取功名,都被奉山拒绝,一看那些整天灰头土脸的爷们心里就隔应,那是好人走的道吗。今天铁鹰鼓动他进警局当差,他有点动心但真的不太情愿。
“兄弟,眼下局长是你家老爷子旧部,你们石家对他有恩,这是他报恩的机会,你要是当上区域分局长,体面不说,那白花花的银子数都数不完,你现在在文家抬不起头,要是穿上官衣儿你岳父定当另眼看待,文家不缺钱,缺的就是衙门里有人,不走这步你准得后悔。”
铁大哥说话总是有道理,当初文珊嫁给自己也是因为自己家有势力,山不转水转,现在机会来了,自己要是真当了警察那奉天地面就没人敢小看文家,老丈人肯定高兴,不敢想在文家横淌,至少能抬着头走路了。
“铁大哥,不管怎么改朝换代,这六扇门里都没好人,我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后裔,干这行当确实丢人,正可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想吃官饭也得找个文职差事,抓人收税的事我做不来。”
铁鹰就怕石奉山拒绝,他要不干自己的心思也实现不了,把他急的又向奉山这边挪了挪椅子:“兄弟,糊涂啊,你啥时候看见县太爷举着捕票拿人,啥时候看见县太爷挨门挨户收税,那都是捕头的差事,就好比你在屋里扔支令箭,我捡起来就办差去了。”
奉山一听,怎么着,这里边还有你事呢?挑眉毛看了铁鹰一眼,铁鹰忙拿话遮挡:“分局长的职位也是文职,手下差人无数,你想动手都轮不上,可有了这职位身份就变了,你就不是石大公子了,你是石大局长啊,你想想,那是什么款式。”
这通话说石奉山心缝里去了,虽然眼下没钱,可先有面子也好,有了这张面子钱就不成问题,都混到这步了还挑三拣四那叫不识抬举,总端着这穷酸架早晚都得饿死。
八字还没有一撇,得先把文澜的事办利索了才能看下一步,铁鹰说的都是实话,大清都没了,自己什么公子少爷都是骗人,干点实事比做梦要强。
与铁鹰分手回文宅,到家已是掌灯时分,刚进院门就有家人上来禀报:“姑爷,去哪了您,下午市政厅有人送信儿,说跟您约时间见面,老爷在前厅都快等疯了,您快着点吧。”
啊?消息来的这么快,那女子果然手眼通天,是位救命 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