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范城隍（83）

岳山被日本宪兵抓走了，因由是偷听敌台，六爷不解于一个孩子他懂什么叫敌台，八旗爷们就是好打抱不平，加上这孩子招人喜欢，六爷决定去把他捞出来。往常一有要跟官厅打交道的事，首先就想到赵安，可眼下赵安是借不上劲了，换朝代了，想想自己兜里这小本本兴许管用，心里有了一丝底气。
问清马掌柜宪兵队的位置，叫了洋车就奔那去，一路上只感觉人迹稀少，往日的热闹劲没了，车夫听了要去的地方有点不愿意去，六爷说给五毛钱这大价车夫才肯玩命。街上经常看到小队日本兵巡逻，市民们行色匆匆，走路的速度很快，恨不得赶紧办完事回家躲着，离宪兵队百米远车夫就停了，说什么也不再走，六爷没辙付了车费走路过去，原本想停在大门口体体面面大摇大摆的进去，这壮胆的招没得手。
大门口站着两个鬼子兵，院子里黑洞洞，看着就瘆人，六爷心里也有些害怕，仗着手里的小本本和城隍爷的身份，进去试试料也无妨。来在一个日本兵面前掏出小本本递到他面前，日本兵接过本本看了看点点头，居然什么都没问就放六爷进了院子。六爷心想这本本居然这么有用，万万没有想到，院子里是个拐把子楼，朝东那门离自己近，想进去问问，提步迈台阶进到楼里，门口有个开小窗的收发室，里面坐着两个人，一个穿日军军服，另一个穿着巡警制服，六爷走到窗前略微弯下腰问道：“劳您驾打听点事，我侄子让军爷给逮进来了，那就是一孩子，肯定是抓错人了，人关哪了，我得领回去。”那巡警撇了眼坐他对面那日军，说道：“你怎么进来的，孩子就什么名啊？”六爷道：“孩子叫岳山，聚雅轩的伙计。”边说边掏出小本本，巡逻皱了下眉头接过本本递给那日军。那日军好像听不懂六爷和巡警的对话，接过本子看了下，态度倒还算温和，跟巡警用日文对了几句话，巡警说人确实在队里，想取保眼下不可能，得审问清楚了结案才行。
六爷心说还审个屁呀，就一孩子爱听戏匣子扯什么敌台了还，这种事按老规矩得使银子化解，可这钱给谁才能有效还不清楚。六爷从兜里摸出烟递进去两根，里面的二位都不要，巡警说这里不许吸烟，六爷正没主意的工夫大楼里传来了几声嚎叫，吓的六爷浑身发冷，巡警让六爷赶紧走，岳山的事情处理完了就放他回去。听刚才的嚎叫声六爷担心岳山挨打就又对那巡警说：“官爷，我想交点钱先把人保出来，都是老街坊，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孩子真有错官厅就办他，差不了。”巡警明白这套规矩，又撇了眼那日军摇摇头：“大哥，不是我不帮忙，现如今不同于民国了，花钱取保的事办不了。”六爷一听巡警搭茬了，赶紧又跟上一句：“您说，我怎么才能把人保出来，这孩子可怜啊，没爹没妈，举目无亲...。”巡警见六爷要来俗套子赶紧摆手叫停：“看你那国民证你也是有来头，不然这门你都进不来，发给你证这人能办这事，多的话我不能说了，你赶紧走吧。”
六爷还想再细问问，楼门外忽然飞驰进来一辆警车，后门一开几个日本宪兵如狼似虎拖进来两个中国人，满楼道狼哭鬼嚎，叫喊声呵斥声皮靴踢人声，吓的六爷贴着墙边赶紧溜出了宪兵队。站在街上擦擦额头的冷汗，更是担心岳山的安危，就那小体格，宪兵那大皮靴，三脚就归西了，不赶紧救人岳山的命就保不住了。那巡警说找发证的人，找那司令官？那老东西看自己不顺眼，找他容易把事办砸了，想想还是得找伊藤，赵安不在恐怕日后只能仰仗他了，虽然心中不快但摊上求人的事也是没辙。
叫车回天源当，六爷不知道伊藤在哪，伊藤也没告诉过他，二柜知道伊藤电话，找二柜才能找到伊藤。进了天源当的门，二柜和那伙计都要哭了，这神经病范爷怎么又回来了。没等六爷开口，二柜先说了：“我说范爷，咱不做你生意了，有东西你换别家吧，算我求你了。”六爷心想怎么了这是，自己还没说话呢怎么就把他吓这样：“怎么跟六爷说话呢，买卖人不打进门的客，有往外轰人的规矩吗？”二柜哭丧着脸，那伙计转身就躲了。六爷笑道：“没别的事，我找伊藤找不着，你帮我跟他通个电话，我这有件大买卖要找他谈。”二柜一听大买卖眼中闪过一丝不祥，心说，得，有大买卖你找老板谈吧，别惹身麻烦。二柜头里走，六爷后面跟着来到后屋，拨通电话递给六爷，六爷一听对方就是伊藤说道：“我说兄弟，聚雅轩一小伙计被宪兵队抓了，说是偷听敌台，那就一孩子肯定是抓错人了，你给哥个面子把人保出来，花多少钱我担着，这事算哥哥我求你的了。”六爷真是汉子，能缩能伸，为了岳山这事不惜与伊藤称兄道弟，连脸面都不要了。
伊藤问清了情况和名字，让六爷在天源当等他电话，那边就挂了。二柜听清楚了六爷这大买卖撇了撇嘴，六爷也不理他，找了张椅子坐下：“茶水，茶水呀，这一上午折腾的嗓子都冒烟了，说了多少话了这是。”二柜厌恶的走出后门备茶去了，六爷翘着二郎腿琢磨伊藤出面这事八成有望，可这小子不告诉我电话号码，也不让我过去找他，连地址都不暴露，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看样子不像是关东军作战部队，难道是在特务机关就职？六爷坐那胡思乱想，伙计把茶水就端上来了，放好茶盘转身就走，六爷看他这德行心中有气：“哎，急着走什么呀，你遇见鬼了？”伙计边走边说：“遇见鬼都算是我的福分。”说完闪身出了后面，六爷被气乐了，敢情自己个儿比鬼都吓人，没眼力见的玩意。
茶杯刚端起来还没到嘴边，电话铃响了，六爷扔下茶杯三步并两步操起电话：“喂，我，范六。”对方果然是伊藤：“六爷，你现在去宪兵队，高原和田村在大门口等你，他们把岳山领出来你带走，带一百块大洋交给门卫取保。”嗬！还是伊藤有面儿，这事成了，六爷刚想说几句感谢话儿，人家把电话挂了。六爷放下电话又跑到茶杯那端起来一口干了，边跑边喊：“二柜，爷我走了，你们出来甭躲了，屋里没鬼了您那。”出了天源当大门，喊辆洋车先给了一个大洋，直奔宪兵队，车夫看着大洋的面儿玩命的跑，又是距离宪兵队大门百米停车，六爷跳下车就往大门口跑，高原和田村已经在门口等他，见着这二位六爷也不牛了，点头哈腰向二位问好，高原问六爷一百大洋带了没有，六爷从兜里摸出张百元的银票，人家哥俩相视笑了：“范先生，你什么时候开始带这么多钱出门了？”六爷脸一红，自己抠门都出了名，眼下哥俩调侃他也不敢还嘴：“瞧您说的，我身上多带钱是为了多买点猪肉做酱肉给你们哥俩吃呀，这点事你们不会看不出来吧。”高原和田村接过银票大笑着进了宪兵队大门，人家知道这位范先生就是个大骗子。
过了几十分钟，高原和田村一前一后夹着岳山走了出来，在大门口交给卫兵一个条子，几个人就走到六爷跟前儿，岳山一见六爷就哭出声了，高原回身喊了声八嘎，岳山吓的住了嘴。平日里文弱的高原这么凶悍，六爷倒是头回见过，这他妈真是小人得势。田村拿张纸条交给六爷说是保单，有了这个就算没事了，以后再因这事被抓可谁都保不出来。六爷给两人作揖致谢，高原和田村上了挎斗子摩托车走了，六爷在后面暗暗祝福他们最好把车翻到沟里。
拉上岳山的手告诉他别哭，让日本人笑话，爷俩叫了一辆洋车回到聚雅轩，马掌柜见岳山回来了喜出望外，对六爷千恩万谢，岳山看样到是没有挨打，可着实是吓坏了，除了哭哭啼啼什么都不会说。马掌柜见岳山没谢六爷，怒骂道：“不懂事的玩意，范爷今天救了你，就是你重生父母再造爹娘，还不磕头谢恩。”岳山听了马掌柜的话连忙跪地磕头，三个响头下去哭的直不起腰了，马掌柜眼珠一转，心想这范爷果然了得，张家有势力的时候有赵安护着，日本人来了也这么好使，莫不如.....：“岳山，范爷这大德你这辈子都还不完，你就认范爷做干爹孝敬他老人家一辈子得了！”岳山是真听话，邦邦邦又是三个响头，口中呜咽到：“爹，儿子给你磕头了。”
六爷这可真是吓了一跳，哪跟哪啊就捡个儿子，也是对岳山确实喜爱，哈哈大笑道：“马掌柜你可真会做人，人家爹妈愿意不愿意就把这么个大小子送我了。”说罢搀起岳山，又从兜里摸出张银票：“得，干爹也没准备，这个权当见面礼了。”岳山怔在那不敢接银票，马掌柜过来接过银票说道：“爹给儿子不接就是不孝，以后啊你可得多多孝敬你干爹，别惹他生气。”
岳山点头称是，马掌柜喜笑颜开，有六爷这靠山咱聚雅轩谁还敢来撒野耍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