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鹤
静心
一九七七，高考那一年
在一个养老群遇到77级群友，相聊甚好，一个GTA 77、78级同学群应运而生。有感而发，想到了一九七七，高考那一年••••••
一、去上海出差
1977年初春，在太原化肥厂当工人的我，突然接到车间领导通知，厂里安排我去上海出差。这是令厂里很多工友吃惊的一个决定，那时出差也是一个好差事，基本都是派干部或采购科的去，一般轮不到我们工人的，更别说我这个刚刚转正的二级工了。我在吃惊之余，很快想明白了这次出差的缘由。
话要从1976年说起，在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中，我们厂一些左派要成＂工人管理委员会＂以取代厂党委。＂工人管理委员会＂由各车间推举一名工人代表组成，我是我们车间的工人代表。＂工人管理委员会＂进驻厂部后，冲击党委会议，围攻党委书记。我内心是拥护邓小平整顿政策的，党委书记也是一名刚解放不久，坚定执行邓小平的整顿政策的老干部。所以我很快对工管会产生反感，我贴出大字报退出工管会，小小的支持了一下我们的党委书记。我的这个行动，当时受到一些人的指责，也让党委书记记住了我。
在1976年推荐工农兵学员时，我们厂被分配了17个指标，有清华，浙大等好多好学校，厂教育科通知我，今年厂里推荐我，而且17个指标你随便挑!!!我之前已经几次报名工农兵学员均不成功，今年教育科的通知对我来说绝对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那时，我年轻心野，想跑的远点，我选择了浙江大学。没想到的是，浙江大学拒绝了我，我的政审不合格!!! 晴天霹雳，我不知所措，兴奋的心情瞬间坠落谷底。
这时，我们厂给了我强大的支持（我觉得是因为工管会事件，党委书记对我印象极佳，虽然我印象中我们之间从没交谈过，但上学这件事绝对是他在支持我）。厂里不断向浙大发公函，请求浙大接受我，后来这事上升到两省教委之间的论争。那时，国内的大事一件接一件，毛主席去世，粉碎四人帮，76级工农兵学员的录取报到一拖再拖，厂里也在和浙大反复的申诉，然而，浙大坚持不要我。
在这种背景下，厂里派我去上海出差，实际上是让我给我一个去浙大当面沟通的机会，争取最后的希望。
二、和浙大无缘
从太原坐火车，在济南倒车去上海。济南上车后，因为是中途上车，没有座，人非常拥挤，一直站了十几个小时，到南京以后才有座。
第一次来到大上海，两眼不够望，从高楼到美女，一切那么新鲜。先办公事，抽空我就往杭州跑，上海杭州间我大概跑了五六次。对了，当时有朋友给我介绍了同济大学的李国豪老先生，记得去老先生家，他还请我在家里吃饭，我当时很惊讶他家居然有保姆，也见识了上海人吃饭的小碟小碗。李老先生听了我的情况，很认真的给他所认识的浙江省政府的一个领导和浙大的一个领导写了信，让我带到杭州当面交与收信人，希望能够帮助我。也许因为李老先生当时还在逆境，还没被重用，他的信没起到什么作用。但我从心底感谢李国豪老先生，那么德高望重的先生能为一个青年工人说话。几十年了，我一直记得这事。
杭州，真是美丽如画，我住在玉泉一带（具体我也记不清了，就记得离浙大玉泉校区很近），眼见得竹笋蹭蹭往上冒。
几次去杭州，主要就是去浙大，不停的在浙大招生办和正副校长室之间跑，反复给浙大领导陈述党的政策：重在政治表现，浙大领导反复说政审是党的规定，不知道究竟谁对？当时浙大的领导还是比较左的，对我也很冷漠，互相推诿，没人帮我。后来，可能被我找烦了，不录取我的原因又加了一条，他们说，现在粉碎四人帮了，进大学要高中学历，即便你政审过了，学历也不行，你连初中都不是，所以不行。我是1970年进的初中，只待了半年多，也是因为家庭问题被学校终止学习。那时，我在各种表上学历一栏添的都是相当初中，所以浙大抓住了这个，说我学历太低，就是个小学学历。我说，你们可以考考我呀？我这也是硬着头皮说的，我虽然几年一直在坚持自学数学，可其他功课都没学，当时要是真考我，我还确实不行。也有些领导说，现在说啥也晚了，开学这么长时间了，你就是高中生也跟不上啦。
我各种办法都用了，死磨硬泡，死缠烂打，谦卑的说过好话，也曾大声的历目争辩，一切无用。
我好失望，坐在浙大绿树成荫的校园里，看着一幢幢教学楼，看着操场上奔跑的大学生，我明白，这一切和我无关，浙大和我无缘。大学，你真的和我无缘吗？
差不多出来两个多月啦，我自己也没了信心，该回去工作啦。
大学没上成，这一路我是玩好了。杭州：西湖，虎跑，不用说了，还登上了六和塔，南北高峰（爬了一个，忘了是哪一个了）、去了九溪十八涧，第一次看到炒龙井茶，从此龙井茶成了我的最爱。那时，西湖边上的楼外楼也是很平民化。上海：走了许多大街小巷，还坐轮渡去浦东，那时的浦东，就是农村，啥也没有。还去过外滩上的银行（给厂里办什么票据，具体忘了），被震撼了，那么高那么大宫殿般的营业厅，可不是平时看到的储蓄所。苏州：几个著名的园林和虎丘都去了，印象最深的是虎丘的试剑石和城里小桥流水及岸边洗衣洗菜的靓影。无锡：我去了鼋头渚和惠山公园天下第二泉，鼋头渚太湖岸边“包孕吴越”的石刻至今未能忘却。南京：去了中山陵，燕子矶，去了南京大学，南京工学院，凭临长江的燕子矶和长满爬山虎的南大建筑常常浮现眼前，在南京还吃了当地人说很珍贵的鲥鱼。
三，迎接高考
我回到我们化肥厂，象打了败仗一样回来啦。工厂依旧，工友对我还是很好。
经过一段时间调整，我的情绪基本稳定，开始按自己的计划学习。中学数学我已自学完大部，记得之差行列式没学，把这一节补完中学数学就完成了。记得那时还跟几个朋友学过几天英语，没地方学，也没书，听说山西省人民医院有个班，我们就去了，三十里路，骑车去骑车回。那时学习也不交费，好像是一个大会议室，人挤的满满的。仅去了几次，连音标也没学会。
十月，惊天一声雷，传来好消息。中央决定，1977年恢复中断多年的高考。从中央决定正式公布到高考，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我的记忆里，实际上我们得到要恢复高考的消息比中央正式公布的时间要早，应该早半个月以上，消息怎么来的记不清了，好像是一个朋友（何函俊）传递的，他父亲是某大学领导，好像参加了当年的教育会议，于是我们比较早的得到消息。
赶快行动起来，赶快复习 ，无数青年工人，青年农民，青年干部，青年军人和学生投入了高考备战之中。但是，很难啊，时间太短啦。对我来讲，不是复习的问题，是学习补课的问题了。我的情况是，数学我已学完高三的啦，物理学完电学部分，正在学力学部分，但是其他所有课都没学。
怎么办，怎么办？没办法，只有突击。我大概用了一个月突击化学，只突击了无机化学，放弃了有机化学，大概几个星期突击物理的力学部分，放弃了光学声学。白天黑夜的学，拼命的学，记得当时主要学习理化，复习数学就算休息啦，什么语文政治，历史地理，去他的，放弃。
那时，还有一个困难就是没课本，给许多人带来困扰。我还好，我们厂中学的老师很多是我的朋友，他们把备课的书借给我了。最难忘化肥中学的叶淑蕊老师，她是北师大的正牌毕业生，我几年学习数学遇到问题都是向她请教，她是我终身难忘的老师。
我的一个有利条件是，周围老师很多，不仅有中学的职业老师，还有很多是我们车间的师傅，我们车间的许多师傅技术员都是老大学生，我学习上遇到问题，请教他们就行。经常是为一道题，一群人围着作，他们对多年未碰的中学功课也很有兴趣。
那时，车间虽然同意我们报名高考，但要求我们不能影响工作。车间书记还专门和我谈过话，要我带头。我带了个坏头儿，最紧张的时候，我没请假就不上班了。我当时想，这事之大，关系终身，我犯了厂纪，如果我考上了，我远走高飞，如果考不上，是我无能，由厂里处分吧。孤注一掷！！！
我当时都不知道高考要分文理科，报考时才知道，我选择了理科。
报什么学校什么专业也不懂，我们厂很多师傅是清华，浙大，北京化工学院，华东化工学院的毕业生，他们给了我一些建议。清华，浙大我也想去，特别是想报浙大，但没敢报，怕上不了，当时的想法就是，不求好，但求上。我当时报的第一志愿是北京化工学院化工自动化，第二是华北电力学院电力自动化，第三是太原重型机械学院铸造专业，第四有没有记不清了，记得当时考虑过山西农学院。
四，高考一瞬间
时间一天天过去，高考一天天临近。
（1977年冬天，中国五百七十万考生走进了曾被关闭了十二年的高考考场。当年全国大专院校录取新生二十七点三万人；1978年，六百一十万人报考，录取四十点二万人。七七级学生1978年春天入学，七八级学生秋天入学，两次招生仅相隔半年。 1977年，刚刚复出的小平同志主持召开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作出于当年恢复高考的决定。同年10月12日，国务院正式宣布当年立即恢复高考。1977年冬和1978年夏的中国，迎来了世界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考试，报考总人数达到1160万人。这段摘自百度）
12月10日，山西省高考开始。（各省高考是本省出题，高考时间也许差几天）
13届的考生同时走进考场，我们知道，这是一场改变我们命运的考试，谁也帮不了我们，要想改变命运，只能靠自己。
这些考生中包括我，也包括我的许多朋友。
这时的我，不懂主谓宾，临上考场前还要记牢几何中的＂因为所以＂的符号，就是那三个点，怕搞反了（我学数学时，练习作业就是随便画画，不习惯也不熟悉正规答题）。12年没考试了，这突如其来的考试居然又是这么重要的高考。我真不知道当年怎么有那么大的勇气去参加高考！！！
考场在我们化肥子弟中学，我带了三只灌满墨水的钢笔，生怕考试出现意外。我隐约记得考试的那间教室窗户有点破，已是初冬了，有点风进来，但教室不是很冷，厂里供的暖气很好。
理科考数理化语政五门，理化算一门，我记得分两天考。
数学，我有一道几何证明题有点疑问，考后问老师和朋友，应该我作对了。数学我基本满分。
物理，记得不是很清楚了，电和力学部分应该没丢分，光学声学的题有没有，我忘了，如果有，这部分我应该没分。
化学，无机部分全会，什么酸碱盐，计算当量，写什么离子式，好像都对了。有机部分没做。
语文，作文是 《心中的话儿献给华主席》，我写的算是流畅，古文（很简单）翻译和毛主席诗词解释应该不会有大问题。问题出在语法上，记得一个造句，要求用比拟的手法造一句批判四人帮的造句，我不懂比拟，但句总是要造的。考后我问朋友，被告知，我的答题是典型错误，我用的是比喻。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比拟是什么。
政治，虽然没怎么准备，但经过文革的锻炼，政治好像有些底子，政治考的不错。
我考的不错，心情大好。大学，我离你一步之遥了。
我在我们厂所有考生中，是第一个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当时重点院校先录取），我被第一志愿---北京化工学院录取（政审不知怎么过的，反正过了）。那一刻，太激动了，感觉天那么蓝，人那么好！
我当时的工龄已经八年（包括在建设兵团和工厂）。
再见了，我那么留恋的化肥厂和那么好的师傅工友们！
北京化工学院，我来了。
握手！
77级时，北京化工学院自动化只有沈副教授比较厉害。
当时中国四大化工：天大化工系，大工化工系，浙大化工系和华东工程学院（上海）。
北化是部属重点，近部学校先得利。钱，科研项目，出国，人才都倾斜。
沈化，南化，郑州工学院都无法和北化相比，武化更不在话下。
山西省77级语文高考试题：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62877/201712/26259.html
文学城77级高考40周年回忆专辑：
http://blog.wenxuecity.com/myblog/62877/201712/1774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