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我们往往只关注结果,却常常忘记了过程。我在想那些“被拒”的学生,是否有人在安慰鼓励他们?
发榜期
星期六的上午,我与女儿一起参加了一个社区活动,见到一位与女儿一起学画的女孩,她不久前还得了一个联合国绘画比赛的大奖,得知她被耶鲁大学艺术学院延迟录取决定 (defer ) 到正常申请程序。 晚上见到一位老同学,她女儿也被麻省理工学院延迟录取 (defer) 了。
我知道这两位孩子都非常优秀。听到被延迟录取的消息,刚想说几句祝贺或宽慰的话,马上意识到这显然不是孩子和家长期待的结局; 我真心想说被 defer 说明你够优秀,还有希望被录取啊。但心里也很清楚, 有许多优秀的学生申请这些学校,学校不可能录取那么多学生啊!我也相信他们最终会上很好的大学,但最终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话来安慰这两位孩子。
在朋友圈倒是没有听到谁被拒的消息。一是因为我的孩子都已上大学,不在应届毕业生的圈子里。 二是一般没人会在朋友圈发“被拒”的结果。当我们为提前录取的学生点赞时,我在心里想着那些“被拒”的学生,是否有人在安慰鼓励他们?
人们往往只看到结果,没人知道一路的过程。也许很多人根本就不关心这个过程,只在乎最后的结局。说到这里,我女儿申请大学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大家知道她去了普林斯顿大学, 其实她最后一年最心仪的大学是耶鲁大学艺术糸,她也是经历了申请耶鲁大学提前录取 (Early Admission),被延迟录取 (defer), 然后被拒的三部曲。
在一个暴风雪交加的二月里,先生和我带女儿去东岸参观了八所校园。其中有几所她喜欢的学校。但是一路走下来,耶鲁给她留下了最深的印象。那美丽的校园; 令人惊叹的图书馆; 流连忘返的博物馆; 学生食堂飘出的饭菜香味; 招生办 (Admission Office)播放的学校介绍录相,无不令她向往。耶鲁没有用一本正经的学院派风格,而是用歌剧表演的方式呈现了学生生活的丰富多彩。零下二十多度的气温,暴风雪之旅,丝毫没有减少一点女儿的热情,从此她开始向往耶鲁校园,希望能去那里学习艺术。
她做着各种努力,包括申请艺术学院的作品集,与三、四位好朋友,都是才艺双全,很优秀的艺术生一起报考了耶鲁大学艺术糸的提前录取 (Early Admission)。 我们知道耶鲁大学艺术糸也许是公认的美国大学美术糸 (Fine Art) 的最高学府,录取率低于 5%,除了靠实力,还要凭运气。
孩子申请大学的过程基本上都是自理的,除了督促她不要拖到最后一刻递交申请,别的也帮不上忙。Early Admission 申请截止日好像是星期五,我们知道女儿前几天已经递交了所有的申请材料,就让她放松心情,做完了一件事,不要再去想它了。这就像中奖一样,有机遇和运气。
不料星期六早上她又上申请网站查看。
“Oh. No. Why? (怎么会是这样?)” 她带着哭腔。
“怎么了?” 我正在厨房做早餐。
“申请网站上说我的申请材料不全,缺了一封老师的推荐信。” 她好像要哭了。
“你怎么不早点提醒老师呢?” 我刚想脱口而出的话收住了。这样的话此刻帮不上忙。
“老师有很多学生,你上次是什么时候跟他说的?最近有没有提醒他?有没有告诉老师申请截止日期?” 我轻声问。
“历史老师答应给我写推荐信,两个星期前还提醒过老师,一个星期前还跟老师说过。” 女儿说着带着委屈。
“你有老师的电话吗?” 我问她。“今天是星期六。” 我加了一句。
“没有老师电话。我们都是见面说话,有时电子邮件(email)。" 女儿说她没有老师的私人电话。
“你有学校升学顾问 (College counselor) 的电话吗?” 先生在一边提醒。 “也没有他的私人电话。” 女儿回答。
这时我们能够做些什么? 我忽然意识到这时父母绝对不能象孩子一样焦虑,父母一定要镇定,内心强大,才能在孩子失落时支撑起他们的精神世界。
“孩子,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自己可以控制和把握的,我们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做好。看看我们现在还能做什么? 比如说给老师送个电子邮件?” 我语气非常镇定,没有一点不安或者抱怨。
女儿给她的老师,还有学校的升学顾问各发了一份电子邮件。 这时我叫女儿,先生吃早餐。女儿一下子冲出厨房,客厅,冲到后院,忍不住眼泪,哭了起来。
我和先生没有跟着她出去,让她独自一人“发泄”一下失望、无奈和委屈的心情。我把早餐的粥,鸡蛋,女儿喜欢吃的小菜放到桌上摆好,坐着等她。先生沉着镇静,开始上耶鲁大学的网站了解情况。
过了几分钟,女儿进屋了,坐下来。眼睛还是有点红,擦着泪。先生查到,“网站不是随时更新的。” 也许老师的申请材料已经寄出,但网站还没有更新。
还查到如果学生的申请材料到截止日期没有齐全就不收了,但是如果学校或老师有特殊原因没有按时递送材料,还是可以接收的。所以星期一可以到学校找老师再确认,万一老师有特殊原因没能及时送出推荐信,还是可以补交的。先生很平静理性地对女儿说。
女儿这时已经恢复正常了。“好吧,等周一去问。”
我们开始吃早餐。我又一次对孩子说: “咱们不是说过,进这类学校像中奖一样吗?你要有这个心理准备。不要太纠结上什么学校。”
“我知道。但还是很难不去想。” 女儿说。
周一早上女儿到学校见到老师,知道老师已经在截至日期前送出了推荐信。
“现在不用再想这事了。就像你用心投入去画画一样,画完了,别想会不会得奖。“ 我又嘱咐一句。 女儿说知道了。
提前录取结果出来了,我们没有盯着结果,也没有主动问。
直到那天晚上女儿告诉我们,她被耶鲁 defer 了。几位学业画画都很强的同学被拒了,另一位和她一样被 defer 了。我们很轻描淡写地说,这些藤校无法招收那么多好学生啊。
在藤校发榜前,女儿络续收到了一些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还有一所录取的学校邀请她去参观并提供机票及三天的食宿,我们陪她一起去,真心为她高兴,觉得这些学校都很好。她在心里也感到好几所学校都很喜欢,但是我知道她还在等耶鲁的录取结果。
3月31日傍晚,我仍在办公室上班。从电话,电子邮件中已经收到了几位朋友的孩子的录取结果。我没有着急想知道女儿申请藤校的结果,也相信女儿已经做好了足够的精神准备,这时她的内心已经足够强大。这位从小很顺利而且很要强的小女孩已经能坦然面对“被拒“的挫折感了。
女儿先打开了耶鲁的申请结果,被拒了。她很平静,没有悲伤,停留了片刻,坦然接受了,仍然给自己鼓气。打开普林斯顿的申请结果,她被录取了。那一刻,似乎没有悲喜,却从心底里产生了一份谦卑和感动。
“我是幸运的。谢谢你们一路陪我走过。” 女儿给我办公室打来电话,不知怎地,我的眼睛忽然被眼泪浸湿、模糊了,不是为了她能上藤校,而是我知道女儿的翅膀已经丰满,即将离我远航。
写于 2016.12.20
《东岸之声》2016.12.21 发表
《外滩教育》2016.12.27 转发
文/摄影:晓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