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岁,人生过了大半,总觉得应该有些感慨,有些想法,应该给自己写些什么。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却什么也写不出来。我必须承认我始终是个平庸肤浅的人。二十岁的时候,看山是山,遇水是水,到了五十岁,山依旧是山,水依然是水,一如我终其一生既没有能力破茧成蝶,也不会有机会如凤凰般浴火重生。除了白发和皱纹,未来倒数的日子和从前顺着数的日子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我不是一个活泼聪明或者利落能干的人。小时候在村子里跟着小伙伴去干农活总是成为别人的拖累。上学后的每一天从不敢少记笔记或不写作业,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只为浮出水面。我不善言辞,不懂社交,看见人群便会害怕,偶尔挣扎着在人群里说一句话,话未落音,自己就后悔了,不知道自已为什么突然要说话,更不明白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我想我是不丑的,但也和美貌无关。站在人群中或走在大街上,从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偶尔不小心碰到别人无意的眼光,吓得恨不能马上逃走。这种胆怯和无能到了现在的年龄依旧无法改变,有时候会羡慕那些中年以后便无所顾忌的女人们,不高兴时能张牙舞爪地在大街上骂人,高兴时能花枝招展地在广场上跳舞。而我仿佛一生都漂浮在群体之外。
我从来都不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即使是在最青春最应该激情澎湃的年岁,我也不过是往返于家和教室之间,努力做个好孩子做个好学生,努力教出好孩子教出好学生。初中二年级那年,学校来了一位刚走出大学校门的语文老师,她好美,也好喜欢我,于是我便决定将来要做一个像她那样的人。实现梦想并不像书里或电影里描写的那样难。大学毕业,我顺利成章地做了老师,那是我的理想,也是父母的期待。我以为我会像父母那样在家和教室之间走到退休。
对于人生我从不曾有过高远的期望,只是一切都像流水一样顺利,在该成家的年龄一个自己喜欢父母也喜欢的人便主动走进了自己的生活,于是人生一件重大的事情在父母的操办下顺理成章地完成。在新的生活里我依旧尽职尽责地做好自己的角色,包括他的事业他的家庭。他想出国,我便为他办好一切陪他远渡重洋。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就这样走过了不惑的年龄,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会这样如细水般走至终点,对方却在留下一句我太糟糕他要回到起点之后离开了,走得那样从容那样淡定,仿佛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我和他之间从不曾相遇过。
我想这应该是我人生轨道中的一个插曲吧,就像许多人在生活中或多或少都会遇到一些问题一样,我也不该例外。现在回想过来,这件事情就像自己买好两张船票陪另一个人去远洋的彼岸,就在自己在船上待得几乎忘了怎么游泳时,对方却将自己留在水中央驾船和另一个人走了。我独自在水中央扑腾,紧张恐惧,却又不甘下沉。于是像个二十岁的人一样一切重来。在拿到聘书即将重返讲台的那天拨通父母的电话,忍着泪告诉他们我又站起来了,一切都还会像以前一样。
对于生活我也从未有过非分之想。虽然我不曾经历过饥寒交迫的生活,但在偏远的乡村长大,穿着带补丁的衣服、带着一碗只加了一块自制霉豆腐的杂粮饭去上学是小伙伴们的日常。与我而言,坐在煤油灯下看奶奶给我做毽子和站在苏黎世火车站欣赏那颗挂满施华洛世奇饰品的巨大圣诞树我更愿意选择前者。
在时间的长河里,我和许多人一样都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细沙,我们无法选择回头,就像是五十还是半百并没有多少区别,我们都只能顺着时间前行。所以古人才会说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只是很多人的无悔,多多少少都裹着些自己的血和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