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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卷五 评说 (13):魏王为人才指标招子顺
原文15:
初,魏王闻子顺贤,遣使者奉黄金束帛,聘以为相。子顺谓使者曰:“若王能信用吾道,吾道固为治世也,虽蔬食饮水,吾犹为之。若徒欲制服吾身,委以重禄,吾犹一夫耳,魏王奚少于一夫?”使者固请,子顺乃之魏;魏王郊迎以为相。子顺改嬖宠之官以事贤才,夺无任之禄以赐有功。诸丧职秩者咸不悦,乃造谤言。文咨以告子顺。子顺曰:“民之不可与虑始久矣!古之善为政者,其初不能无谤。子产相郑,三年而后谤止;吾先君之相鲁,三月而后谤止。今吾为政日新,虽不能及贤,庸知谤乎!”文咨曰:“未识先君之谤何也?”子顺曰:“先君相鲁,人诵之曰:‘麛裘而芾,投之无戾;芾而麛裘,投之无邮。’及三月,政化既成,民又诵曰:‘裘衣章甫,实获我所;章甫裘衣,惠我无私。’”文咨喜曰:“乃今知先生不异乎圣贤矣。”子顺相魏凡九月,陈大计辄不用,乃喟然曰:“言不见用,是吾言之不当也。言不当于主,居人之官,食人之禄,是尸利素餐,吾罪深矣!”退而以病致仕。人谓子顺曰:“王不用子,子其行乎?”答曰:“行将何之?山东之国,将并于秦。秦为不义,义所不入。”遂寝于家。新垣固请子顺曰:“贤者所在,必兴化致治。今子相魏,未闻异政而即自退,意者志不得乎,何去之速也?”子顺曰;“以无异政,所以自退也。且死病无良医。今秦有吞食天下之心,以义事之,固不获安;救亡不暇,何化之兴!昔伊挚在夏,吕望在商,而二国不治,岂伊、吕之不欲哉?势不可也。当今山东之国敝而不振,三晋割地以求安,二周折而入秦,燕、齐、楚已屈服矣。以此观之,不出二十年,天下其尽为秦乎!”
评说15:
当初魏王听说子顺是有名的人才,派使带重金去聘子顺为魏国宰相。子顺对使者说:魏王要真能用我,粗茶淡饭的待遇我也愿意;要不能实行我的施政纲领,则给我再好的待遇也等于限制我人身自由,使我对魏国有如一个布衣,魏国缺少布衣吗?使者再三请子顺,子顺就跟着使者去魏国了。魏王亲自到郊外迎接子顺。
子顺新官上任三把火,用有才干的人换下阿谀奉承之人,将无职务的俸禄转给有功的人,这些丢官减俸的人于是纷纷向魏王打子顺的小报告。文咨把这事告诉了子顺。子顺说:从来改革之初无法与民讨论,从来改革者开始都免不了受到诽谤。子产做郑国宰相时,头三年都遭诽谤。我祖先孔子在鲁国做宰相时,开始三个月也遭诽谤。我才能不及孔子和子产,自然更免不了遭受诽谤了。文咨又问:不知当初孔子都受到怎样的诽谤呢?子顺答道:孔子刚做宰相时,鲁国人就唱民谣讽刺他:“穿鹿皮朝服的人,打他也无公愤;穿鹿皮朝服的鬼,打他也不怪罪”。三个月后孔子政教出来了,鲁国人就民谣歌颂他:“朝服鹿皮,于我有益;鹿皮朝服,于我有福”。文咨听了很高兴地说:现在我知道你是好人了。
子顺做了九个月的宰相,魏王就是不用他的施政纲领。子顺说:我不能说服魏王实施我的政纲,是我没有人际交流能力,没有能力还占着丞相的职位,就是尸位素餐,我不称职“。子顺于是辞官。别人问他:魏王不用你了,你会离开魏国吗?子顺答:我能去哪呀?天下就要被秦统一了,秦国不义,我哪都不去。新垣想请子顺继续做宰相,对子顺说:你是能人,帮着完善魏国治理多好呀,你做了九个月的宰相,又没有失误,抱负还没施展,怎么就先引退了呢?子顺答道:秦国志在吞并天下,现在救亡还来不及,搞建设有什么意义吗?现在诸侯都屈服于秦国,秦国完成兼并也就是这二十年的事,大势已去,死病无良医,不是我不想干,实在是无能为力。
子顺厨火论就是要魏国救赵援韩,无奈朝廷上下没人听他的建议。后来是信陵君窃虎符救了一次赵,也是应为亲戚私情的原因,不是出于国际政治考虑。魏韩派苏代去秦国讲和,楚国是一直委靡不振,子顺认为诸侯腐败,时局不可逆转,自叹无力回天,干脆回家睡觉。
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为什么子顺“达”至宰相,却退而独善其身呢? 子顺在应聘前好像已经预感到这一结局。他当时就没想到魏国工作,只是使者再三坚持才应聘的,他预感到魏王并非真的要任用他,而只是要摆一个形式以显示魏国有人才,完成他政绩考核中的人才指标。
魏王用重金聘请子顺,并亲自出郊迎接子顺到任,后来也没解雇子顺,而是子顺自己辞职,子顺口里说出的是所献大计无一被采纳,就是说形式上魏王非常重视子顺,但实际上根本不重视。司马光没有说魏王魏什么会这样,我们只得找其它类似的事件来分析子顺辞官的原委。
《资治通鉴》卷一讲到前377年卫侯非常恭谨地听取子思的计策,但听完后从不实施。卫侯对子思的行为就跟魏王对子顺是一样的行为。子思的评论是:“人主自臧,则众谋不进。事是而臧之,犹却众谋,况和非以长恶乎!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悦人赞己,暗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谄莫甚焉。君暗臣谄,以居百姓之上,民不与也。若引不已,国无类矣!”子思说卫侯自己没主张,又听不进别人的主张,君臣上下只讲阿谀奉承之辞,致使国家政治昏暗,法度政令无法贯彻。子思还说“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亦自以为是,而士庶人莫敢矫其非。君臣既自贤矣,而群下同声贤之,贤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如此则善安从生!”,也就是说整个政府中实事求是的言论和信息完全无法通行,更不用说贯彻。子思谈国家政事,其它君臣只当走过场,形式上应付得有模有样,子思说卫国要亡了,卫国果然给魏国兼并了。
既然魏王不用子顺,为什么费老劲聘任子顺呢?这种现象我们也熟悉。现在政府政绩考核不是有指标吗?引进资金多少,引进人才多少,都是很有面子的事。有些地方招商引资,把国企低价卖掉,把土地无偿提供,引进高污染、高能耗厂家,不管引资对地方经济损害多大,指标上去了,政绩上去了。人才引进也一样,引进海归博士,学校网页马上就统计出来了,有多少高级人才,多少海外博士,但海外博士真的要搞研究时,对不起了,你自己能搞到钱你就活,不然你就耗着吧,反正指标上来了,申请这申请那的表上有个名字可以填上去了。子顺到魏国前就预感到是被魏王“人才指标”耍的。魏王羡慕爱人才的名声,就高薪聘任人才,聘任指标完成了,爱才的名声舆论传出去了,子顺才能有没有发挥也无关紧要了。
子顺名为宰相,实为高俸禄布衣。其它官员看子顺高俸禄,都不配合,等着看笑话,子顺想呀,我既然是布衣,就名副其实地做布衣,把这虚名给扔了才行,所以就辞职了。子顺确实是“穷则独善其身”,而且要“穷”得名副其实地,不要那尸位素餐的高俸禄。
上一评讲到,子顺形势判准确,策略也正确,子顺厨火论不是孟子当年来魏国推销的仁政,而是魏国在强权政治中立国的国际事务策略,只是魏国官场风气容不下子顺,子顺也就只好独善其身了。卷一评说中讲到“内腐外媚”的问题,子顺讲诸侯割地请和,就是诸侯内战腐败的反映。所以,仅以秦国残暴来解释秦统一是不充分不完全的,六国腐败和六国制度不能用人,致使天下人才尽归秦国,是秦国得以统一的重要因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