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和舅妈先后在鱼溪镇两、三个乡村小学任教,工作时间最长的是鱼溪镇乡村团结小学。该小学距离鱼溪镇有几里路,在一个小山坡的山顶上。小学的校区有几排大瓦房加上一个大操场,操场的西头有一个篮球场,有一条石板大路通向学校正门。操场一边还有一条小路下山坡,山坡脚下是一条小河,过了河就是成(成都)渝(重庆)公路。学校有几位教师白天在这里上课,晩上回家住,只有舅舅一家住在学校里。除了大儿子敏,舅舅和舅妈又添了三个女儿佳、英、莉和一个儿子武。
我们兄妹最高兴去舅舅家,每次不用父母带我去,哥哥们领着我就去了。快到团结小学的大路边,有一个村民大院子,大院子里有一人家养了一条大黄狗,凡陌生人在大院子外的大路上走过,它就跑出来“汪、汪、汪”地叫,要咬人似的,可凶啦。它认识舅舅,它特别看他的脸色,只要看见他,就不叫了。每次我们去他家,他都在鱼溪镇路口来接我们。如果舅舅有事来不了,他就捎信让我们走公路,过小河,从那条小路上山坡到山顶的学校,来避开正门前大路边村民大院子的那条大黄狗。
舅舅和舅妈喜欢我们,脸总是挂着笑,待我们像亲生似的。舅舅领着我们做好多事情,而舅妈给我们做好多好吃的,一天一晃就过去了。舅舅在大操场边开了一块地,他种了很多蔬菜:夏天有茄子、豇豆、苦瓜、黄瓜、长角椒、西红柿等,冬天有萵笋、红萝卜、白萝卜、菠菜、青菜、芹菜等。舅妈在房屋的后面搭了一个鸡棚,养了几只母鸡,每天都能捡到几个鸡蛋。我最喜欢舅妈用舅舅种的新鲜蔬菜做的小菜:茄子盒、酸豇豆炒油渣、干煸苦瓜长角椒、凉拌黄瓜、西红柿炒鸡蛋、清炒萵笋、红萝卜红烧、白萝卜炖汤等。那时买猪肉要凭肉票,有时即使有票也买不到肉。舅妈说了,要是能买到猪肉,她就给我们做酸豇豆炒肉末,比炒油渣好吃多了。可舅舅说了,没有肉就菜来凑,我们也饿不着。
舅舅喜欢打篮球,带着哥哥们在篮球场上跑来跑去,玩得个个满头大汗。打完球,舅妈就烧一大锅热水,给他们洗澡。有时舅舅也带哥哥们去附近的水塘钓鱼,他钓鱼的技术不如爸爸,总是空手而归。刚开始我带着敏玩过家家,敏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可乖了,很听我这个小姐姐的话,我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从不吵架。后来小妹妹们长大一些,我和敏就带着她们一起玩。小弟弟武太小,需要舅妈照顾,他总是冲着我们笑。我们最怕舅舅喝酒,他喝醉了就会吹胡子瞪眼,乱发脾气。每当这时候,舅妈和哥哥们就把他弄到床上去睡觉。第二天一早酒醒了,他对我们又是笑呵呵地了。
在资中县城近郊后沟的郑家大院,老外祖父、他的哥哥和他的弟弟共有三房,养育有六个女儿和九个儿子(有两个儿子早年夭折,他们是妈妈的七叔和八叔)。老外祖父的哥哥称大房,有一儿三女,是妈妈的六叔、大姑、三姑和四姑。老外祖父的弟弟称三房,有两儿两女,是妈妈的五叔和九叔、五姑和六姑。老外祖父称二房,有四儿一女,是妈妈的大叔、二叔、父亲(外公)、四叔和二姑。在妈妈四岁、舅舅半岁时离开郑家后,再也没有回去过。
很多年以后,妈妈和舅舅与二房的后人有来往。二房的亲戚是妈妈的二姑、大叔、二叔和四叔,他们的后人共有三女三儿。妈妈的二姑有两女一儿,是我的三姨、四姨和小表叔;妈妈的大叔有一女一儿,是我的二姨和三表叔;妈妈的二叔膝下无儿女;妈妈的四叔有一儿,是我的七表叔。
三姨是教师,寒暑假常在四姨家,我在四姨家见过她几次。她长得很好看,长长的眉毛,弯弯的眼睛,瘦瘦的身材,夏天穿一条小碎花布的连衣裙,冬天穿一件深红色的呢子长大衣。她和三姨父膝下无儿无女,四姨把她的三女儿过继给他们做女儿。三姨话不多,轻言细语,我跟她聊天时,不像是我的三姨,倒像是我的老师。
四姨家住资中县城里,她在北街五金门市部工作,四姨父在烟草公司门市部工作。他们养育有四女两儿,排行第四我叫他四哥,他只比我大几个月,他有大姐、二姐、三姐(过继给三姨)、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妈妈带我去四姨家时,四姨总是吩咐四哥陪我玩,四哥对我很好,我俩带着弟弟和妹妹一起玩。离四姨家住的那条街不远是资中县城的电影院,电影院门口有些小商小贩,卖些小玩意儿如彩纸做的转风车,也卖零食如棒棒糖、棉花糖、花生糖等,四哥常带我们去那里玩,有时给我们一人买一根棒棒糖舔着或一个纸风车转着跑回去。
小表叔在重庆工作,是一个工厂的工程师。有一年暑假他来我家避暑,他说夏日的重庆跟火炉差不多,地热得发烫,吹的风跟蒸气一样。他在我家住了一周,他喜欢跟着爸爸去钓鱼。他说钓鱼作为一项户外休闲运动,有极大的魅力,俗能俗入市井,雅能雅到极致,小可怡情,大可养志。可他的钓鱼技能比爸爸差远了,每次钓回来的几条鲫鱼,都不是他的功劳。他爱吃妈妈做的红薯焖饭,新出土的红薯是妈妈从农民家里买来的,他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新鲜的红薯。
二姨和二姨父都是资中县布鞋厂的职工,他们养育四女两儿,家在西街快到西门口的一条小巷里,一大家子人,拥挤地住在两间采光很差的房间里。每次妈妈带我去二姨家,就是要为我和哥哥们买布鞋。妈妈为我挑的布鞋,总比我脚穿的布鞋号码大一号,她说这样一双布鞋可以穿两年,今年穿了明年还能穿,如果布鞋号码正好是我脚的长度,今年穿了明年穿就短了,因为我的脚长长了就穿不了了。每当这个时候,二姨就会说:小姑娘正长个儿,一年穿一双新布鞋不多。
在我们离开她家时,她总会塞一双正合我脚的布鞋给我。我心里暗自高兴,偷偷地看一眼妈妈。二姨笑着说:别看妈妈了,这是我给你的,拿着吧。说完了还摸摸我的头。
我没有见过三表叔和七表叔,只听妈妈提起过。三表叔在成都一家印刷厂工作。七表叔很小就当学徒去了。
在妈妈小的时候听外婆说,有一年四外公(妈妈的四叔)从外地回到郑家大院,卖了地产和房产,把四外婆(妈妈的四娘)和他们的儿子(我的七表叔)带走了。当时大家都认为是一件好事,可后来外婆收到四外婆的一封信,才知道她受尽了痛苦和凄凉。
四外公把四外婆和七表叔带到了万县,他在万县还有一个老婆,他把七表叔送去很远的地方当学徒,把四外婆安排在家的外面,只给一点粮食,叫她自己生活。四外婆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儿子去了哪里,只有孤独地煎熬着。因为思念家乡和儿子,整日以泪洗面,日子一久,她的双眼哭瞎了。她请人代笔给外婆写了这封信,信中告诉外婆:她要回老家。
由于外婆早已离开郑家,这封信辗转几次才到她的手。外婆读完信,哭了,想起了自己的苦楚:她也是被郑家男人丢下的女人。将心比心,都是郑家的媳妇,各有各的艰难。她怜悯四外婆,就按照信封的地址,回了一封信。她在信中告诉四外婆:回来就好,她已经不在后沟郑家大院,让四外婆到金带场蔡宅来找她。
那段时间,外婆一直在等候四外婆的到来,可她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音讯,估计客死他乡了。“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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