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兰亭行动计划
拨一个0086，再拨一个手机号码。
“喂，是我。”
“你是谁？”
“我是我。”
“哦，龙呀！你回北京了吗？”
“你糊涂了吗？我在纽约！邬娜，怎么样？近来好吗？告诉你：‘郁达夫遗稿’有希望了！……真的，离开成功不远了。我跟你说，如果拿到了遗稿，必须有一个出版社做合作伙伴。邬娜，请你们社参加好吗？你们的新主编，这个人不错，你和他打个招呼，怎么样？”
从跑马场回到埃姆赫尔斯特，我给邬娜打了一个电话。
“你拿到遗稿了？太好了！”是邬娜的来自大洋彼岸的声音。
“没拿到。丰二小姐说，‘遗稿’在琼斯太太手里。经过那么多磨难，这份稿子保存下来。”
“琼斯太太准备拿出来吗？”
“不，她准备烧掉。”
“烧掉？你有什么办法？”
“奚儿说偷出来。”
“偷？到琼斯太太家偷？”
“对。有Jane做内应。”
“你在写传奇故事吗？你的纽约生活进入创作程序了。”
“不是故事是现实，真的偷。”
“龙，前天我到你家去了——《信息时代》加印一万册，我把稿费送到你妈那儿。我和你爸说起‘遗稿’。你爸不知道这件事，你没跟他说过。龙，你爸对‘遗稿’特感兴趣。你爸说，他中学时候就喜欢郁达夫，郁达夫是真正的大家。你爸要你给他打电话，把这件事跟他说说，把来龙去脉跟他说清楚！他要你一定找到‘遗稿’，千方百计找到它！”
这天晚上，我把白天的事，和邬娜的电话，以及奚儿的主意告诉大一，大一在大腿上一拍，说道：
“这事儿有意思！好，咱们来策划策划，实施‘兰亭行动计划’。我给这事儿起个名儿，怎么样？《册府元龟》中说，唐太宗一统天下后，他最想得到的东西是王羲之的‘兰亭序’，可是在战乱之后，这件传世珍宝不知在何处，于是他命群臣在全国搜寻，得到消息，墨宝在会稽郡一个名叫辨才的和尚手中。辨才的师父为智永，是隋朝的大书法家——智永本姓王，乃王羲之七世孙，保有祖传的稀世之宝。智永出家没有子嗣，死时把墨宝传给徒弟辨才。太宗把辨才传至长安，可是辨才死不承认有此宝物，太宗无奈，只好将他放回。监察御使萧翼自报奋勇，愿为皇上寻宝。于是他微服下江南，住在辨才的庙里，每天研习书法。几个月后，萧翼与辨才以墨会友。萧翼拿出几件王羲之的墨跡，请辨才欣赏——原来萧翼离开长安时，从太宗手里挑了几幅字。辨才说道：‘这几幅是王右军的字，但不是最好的。最好的在我这里。’于是拿出‘兰亭序’。萧翼得到‘兰亭序’趁夜逃去，辨才闻之吐血而死。”
“大一，‘兰亭行动计划’好啊，要由你来策划指挥。问题是，要趁琼斯太太离家的时候才行。”
“这就要等候时机。第一件事，是说服Jane，叫她同意。这样吧，明天是星期六，叫Jane过来——她说要给我们做一次西餐——你把奚儿叫来，咱们好好策划一下。”
星期六我下班回到玫瑰街，餐桌上摆了高脚杯、餐巾、刀叉、冰筒和葡萄酒，这些家什和酒是大一新买的，从Beech出来以后，我们没有吃过正经的西餐，也没有添置西餐餐具。从芝加哥回来，大一不喝买烈性酒，起码当我的面不再喝烈性酒。桌上有很贵的鹅肝，还有蔬菜沙拉。在Beech的时候，我吃过Jane做的蔬菜沙拉，她在里面放一种日本腌梅子肉，味道很特别。
我进门先到厨房，Jane在忙着。
“你好，Jane！真想吃你做的菜！今天刚进门口水就淌出来了。啊，烤仔鸡！这鸡是在香港超市买的吗？”
“不，刚才我和大一开车上West beef买的，吃西餐怎么能去香港超市买东西呀！听说奚儿很会做菜。”
“她是土手艺，你是洋手艺。”
“喂，龙，你和大一异想天开，是吧？我问你：你想做贼吗？”
“没有你，想也没用。”
“你不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吗？我和琼斯太太的关系，咱们祖孙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恢复，你要我再得罪她吗？”
Jane把几只小公鸡码在烤盘上。
“不，不是得罪：只是把稿子拿出来复印一份。”
“琼斯太太发现了，怎么办？”
“不让她发现么。”
“你能做到吗？琼斯太太很细心啊！龙，你知道琼斯太太有多少财产？600万！也许还要多。她只有一个儿子，就是我爸爸，死了。还有一个女儿在北京，她和姑姑断绝关系30多年了。将来，琼斯太太打算怎样安排她的遗产，我不知道。反正除了她的女儿，我和我哥哥是第一顺序继承人。龙，你应该考虑这事儿的后果。”
Jane把小公鸡送到火上，把一瓢冷水泼在我头上。
烤鸡将要出炉的时候，奚儿到了。奚儿兴高采烈地，买来一束鲜花。这丫头是“穷大手”，每月只1500块钱，还要买30元一束的花！她说自从上了阁楼，这儿没见过鲜花。今天鲜亮鲜亮，下个月就和阁楼bey-bey了。大一打开葡萄酒，Jane端上烤鸡和红菜汤，还有鹅肝和沙拉。Jane扎着花布围裙，头发挽在头顶上，家庭小主妇的模样。她和大一破镜重圆。她再也不用打工了。她应是在家的女人，建一个美好的家，相夫教子。大一的古董生意会好起来，而小太太不是等闲人物，她是名人之后，数百万遗产等着她！可是达夫先生伟大的遗作能不能面世，只有听天由命了。
四个人在餐桌就位。奚儿说道：
“今天第一次吃Jane做的饭，真是太好了！本来该我请客，得了一万元奖金还不该请客吗？今天吃饭，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当然有特别意义——商量‘兰亭行动计划’。”大一说道。“奚儿，你知道什么是‘兰亭序’？‘兰亭序’又叫‘兰亭集序’、‘临河序’、‘兰亭宴集序’，你知道吗？”
“‘兰亭序’谁不知道！‘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稧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急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
“奚儿，你虽能背书，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现在我给你们讲一个唐太宗的故事……”
大一用手中的刀叉比比划划，将故事说了一回。
奚儿拍掌说道：
“哈，我明白了：什么‘兰亭行动’，不过是故弄玄虚，这个创意是属于我的，应该叫‘奚儿行动’才对。”
大一笑起来：
“Jane，你看奚儿这个机灵鬼！我没说完，她全明白了。”
Jane没有笑，也没有反应。我心里打鼓。Jane今天才知道“计划”，也许是去West beef的时候大一对她说的。听大一的口风，还以为没问题呢。
“这个计划的成败，还在Jane身上。”大一接着说道。“唐太宗派萧翼盗宝，我派我的太太。”
“哈哈，琼斯太太成了老和尚！”奚儿说道。“Jane姐，你说话呀！”
奚儿第一次称“Jane姐”，Jane比她大一岁。Jane噘起嘴：
“你们怎么这么坏啊！”
从West beef买来的仔鸡只有鸽子大小，经过Jane的加工，味道好极了。到纽约半年，正儿八经的西餐没吃过几回。一次在帝国饭店，是自助餐；一次在小意大利街吃烤肉；一次是在林肯街，有事不能安心吃饭；还有一次是奚儿的生日，从餐馆买回诊所的。Jane的西餐确实不错，在Beech的时候，没发现她有这个手艺。
“烤鸡真好吃！”奚儿不会用刀叉，学我的动作。
“喝酒喝酒！”大一坐在主人的位子，张罗道。
“刚才Jane跟我说，”我说道。“她对‘计划’很担心，万一琼斯太太发现，事情就糟了。”
我没有提遗产，遗产的事太严重了。
“是啊，绝对不能让琼斯太太发现！”大一用刀叉是标准的姿势，三两下把一只仔鸡拆开。“那么大的房子——我这个孙女婿还没去过——找东西不是容易的事儿，三两个小时不一定找得到！必得琼斯太太不在家才行。”
大一看Jane一眼，她不吭气。
“大一哥，使调虎离山计，把琼斯太太请出来。”奚儿说道。
“怎么请？”
“请琼斯太太吃饭呀！叫Jane姐请。”
“Jane请客，谁找东西呀？”
“再不，像丰二小姐，把琼斯太太请到华尔道夫饭店。”
“还有她的管家呢？还有女佣呢？”
大一的话，说的奚儿没了主意。
“Jane，你说话呀！”
Jane略停顿，把大家扫了一眼，说道：
“琼斯太太要去西部，她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在旧金山，奶奶每年夏天到旧金山住半个月，过几天她就要去了。”
“管家和女佣都去吗？”大一问道。
“去年是都去的。”
“太好了！哥们儿，干杯！”
“办成了事儿，你怎么谢我？” Jane的脸上有了笑容。
“我娶你当太太呀！”
“放屁！便宜全叫你占去了。”
Jane骂的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