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版,接第13篇)
晩上回家和妈讲借便携显微镜。我那期红医班刚结束,那些待业学员很快被各工厂企事业单位抢去。街道看到好处,要再办一期,被区里截下,正在为参加名额争吵。妈在改编教材,准备用刚出版的赤脚医生手册做实习教材,基础知识部分要做相应改动,检验部分也在重写。刚刚配了试剂和消耗品,正好拿给我试用。连夜去街道办取了两个背带木箱,装好有关用品。第二天清早,满头大汗出现在大院。
八仙桌上蒙块白塑料布当试验台,有热闹,院里人一个不拉全来了。我往外掏东西往桌上放,师父在一边显摆,告诉大家是啥玩意儿。跟师父说得先测血型,昨晩上配好的试剂过午就不能用了。在师父指挥下,每人拿了一个双凹血型玻片,在一边用粘上一小块医用胶布,写上名,按标记每凹加上一滴A或B液。再取七个小试管粘胶布写名,放在试管架上。三嫂在师父指导下,按血型测试卡上面的步骤,从每个人中指取一滴血,稀释后加一滴到血型玻片凹坑。每个人晃自个的片,瞪大眼睛看着。一会四师兄喊:我的B变深了。五师兄也叫:我是老尖(扑克牌A)。剩下的人晃得更来劲了,可还是啥都没变。师父说用镜子看看。架上玻片,对好光(便携式显微镜用自然光,下置可调反光镜),调整焦距。两位师兄的各有一凹像一团团蛤蟆籽(青蛙卵,半透明,聚团),別的都是烧饼上的芝麻—-稀稀拉拉。等大家都看过后,师父说别人都是欧(“O”)型,看看老三夫妇,自叹:不是一家人 不进一家门。
狗子在旁边嚷嚷:能看屎吗?我回头:能,看谁的?刷地一下,所有人目光集中在狗子脸上…………。做好涂片,师父先看:咦,咋有这玩艺。抬头招呼大家轮班看镜头中间那个赖瓜瓢(美式手榴弹):那个是蛔虫蛋。前些年搞除四害、爱国卫生运动,这东西清个着不多了。几年没搞,又回来了。
等大家都看过瘾了,叫过狗子伸出舌头让大家看舌象:舌浅,略胖,黄腻。再把脉,三嫂也出了手,除师父外,大家表情诡夷。师父看看我,知道又要按从小到大规矩来,只好硬着头皮忍着笑:好像是滑脉。众人皆点头,狗子蹦起:甭拿俺开心,俺是童子,咋怀孩子?师父点头:一样,都是肚子里多了活物。于是,狗子躺在耳房炕边被大家轮流摸肚子。依例,我先说:脐旁梗索,中焦湿热,五师兄点头:嗯,四师兄:指按滑蠕,师父没吱声。狗子指着我:甭光折腾俺,你呢。我摆摆手:没事,去年吃过宝塔糖,啥都没打下来。不信,你们摸摸。接下来,被查了一番,众口一词:没虫。
师父说:近些年用宝塔糖治这东西,好用。以前,南边用使君子雷丸槟榔,北边用北蛔蒿加大黄散。一会老三走一趟,摘把花骨朵(gu1du1)回来。三哥忙回:没听过北蛔蒿。师父指点:江叉子靠水边那高台地有好几大扑拉(簇),一二尺高树毛茬子,长出一二尺长蒿杆,叶子跟青蒿差不多。这个时节,顶上该冒出成串的花骨朵了,掐两把就够了。三哥恍然大悟:那个啊,见过,不知啥名,这就过去取。除师父外,全院出动,赶到江边,每个人揪了两把。把狗子吓够呛:爷爷说两把就够,你们干吗收那么多啊。三嫂开玩笑: 过两月再给你打一次。
回到大院,师父抓了一小把,让我用瓦片培干,剩下的摊席子上晒。烘干后的花骨朵放在一小磁碗,加老白干浸了下,沥干(減小毒性)。再放半碗酒,坐到装了一半水的药壶口上,烧开水,将酒蒸除。让狗子喝了碗里汤汁,再吃一块槽子糕(北方糕点,类似于Cup Cake),压压苦味,也顺便喂喂虫。折腾半天,到晌午了,大家热热闹闹吃饭,狗子在一边看着,师父只让他喝了半碗汤。
饭后,狗子到耳房聊天,听故事。师父照常打盹,别人搬个小板櫈在大门口晒太阳,竖着耳朵听我白唬七侠五义。那时还没有评书联播,广播里除了新闻、革命英雄人物,就是样板戏。正讲到锦毛鼠白玉堂夜进开封府盗宝,飕地一闪身飞上高墙,按下张望……。狗子那边大喊一声,不好了,肚子疼。师父起身过来,搓热双手,摸摸肚子:没事,那虫吃了药在折腾呐,一会药性起,虫麻痹,就消停了。转身吩咐五师兄:半钱生大黄粉,一会儿不疼了,温水服下。
服过大黄不到一小时,狗子内急,被师父打发到院外树林里清理。一会儿,狗子回来,装做轻松:打下来了,好几条。于是一群人涌向树林,只听得三嫂惊呼:还在动唉!师父支使三哥:挖个深坑埋了。
过几天,再查狗子舌象脉相,与我无异。此后,四师兄走乡,药箱里多了瓶北蛔蒿汤和几包大黄散。
附言:
1. 师父说过:医者医人为本,勿论中西古今。
曾自叹行医难:文仕聒噪,政人胡搞,商甲唯利,骗子当道。
2. 本篇为典型的中医案例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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