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回陶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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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很少有人会像黄家驹这样对于“理想”如此的纠结，或者说如此认真反复的论证理想。相信理想的人会在理想的指引下找到前进的动力，不相信理想的人只把理想当作装点门面的一副眼镜。家驹肯定是理想主义者，或者至少曾经是。不过家驹在他最初的理想主义道路上吃尽了苦头。于是他会不断的反思自己的理想，在他的作品里，会发现“理想”两个字的出现频率非常之高，而且对于理想的吟唱也大都带有悔不当初的遗憾和告诫，不过可喜的是家驹最终捅破了理想这张窗纸，并试着把它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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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Beyond出道后的第一张专辑就命名为《再见理想》，其中包括广为流传的同名主打歌。在83到86年间，Beyond一直游荡在香港地下乐团的阵线里，慢慢崭露头角，也逐渐脱离了当初苦力追求的摇滚风格。其实这种转变是必然的，在中国文化的氛围里，即便是更为开放的香港，能够死心塌地的喜欢摇滚的人能有几个？又有谁能准确定义什么才是摇滚呢？在《再见理想》这一首歌里，家驹试着为抛开摇滚，为与自己曾经的理想说再见做第一次解释。
“只想将吉他抱紧 诉出辛酸
就在这刻想起往事”
据说当时其他的地下乐团对于Beyond的转变并不理解，觉得他们是背叛了摇滚，实际上后来他们也都一一转型，像是当时的“太极”和“达明一派”。不过那个时候的家驹一定是非常郁闷。
“几许将烈酒斟满 那空杯中
借着那酒洗去悲伤
旧日的知心好友 何日再会
但愿共聚互诉往事”
他所感到的是自己离开了旧日的环境，没有得到别人的祝福，只有和老友们越来越远的隔阂。实际上他没看到这是beyond凤凰涅槃的最后的黑暗时刻。他希望有一天可以重回摇滚精神与老友“一起高呼rock n ro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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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你》出现在1988年的专辑《秘密警察》里。传说是家驹写给他当初女友的一首情歌。曲调缠绵悲伤，带着深深的悔意。
“满带理想的我曾经多冲动
抱怨与她相爱难有自由
愿你此刻可会知
是我衷心的说声 喜欢你”
这首歌里家驹谈到了他过去的理想，也许就是他所追求的摇滚音乐，以及他为了理想付出的代价。等一切的往事都随风之后，现在再好好想想.......，悔不当初！这一段第二句里的“她”突然转换成第二人称的“你”，好像是唱着唱着心中的“她”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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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爱你》1989年Beyond IV的主打歌曲，也是商业化最成功的一首歌，夺得当年十大劲歌金曲和十大中文金曲奖项。传说这首歌是家驹应唱片公司的要求为母亲节而写的，而且家驹说这首歌借鉴了Beatles的”Let it Be”的和弦部分。这首歌里也提到了理想两个字：
“仍记起温馨的一对手
始终给我照顾未变样
理想今天终于等到
分享光辉盼做到”
89年是Beyond事业的上升时期，因此在这首歌里，家驹希望自己的理想得以实现之后可以回报母亲，一同分享光辉。这是唯一一首Beyond赞颂理想的歌曲。不过在日后的采访中，家驹直言这首歌只是为了母亲节的应景之作，尽管有巨大的商业成功，四子并不喜欢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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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首歌。国语版和粤语版都喜欢。家驹作曲，刘卓辉填词，贯中主唱，声音非常棒。传说这首歌是家驹有感于开放台湾国民党老兵回乡探亲而创作的。歌曲中把老兵当作游子，家乡比做父亲。游子回到家乡抬眼望见夕阳暮色，感动于时光的流逝，泪水瞬间填充眼眶。歌词整体写的非常流畅，充满人文关怀，绝对上乘之作。歌词最后一段又提到了“理想”，不过这几句歌词写得含糊不清，非常隐晦，与之前的歌词语境并不一致，很有可能是家驹修改过的，是他“理想”情结的惯性表达。也有人说这是有隐喻的政治歌曲，谁知道呢？
“在那些开放的路上 踏碎过多少理想
在那张高挂的面上 被引证了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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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Beyond另外一首标志性的歌曲，收录在1992年出版的专辑《继续革命》里。作词人还是刘卓辉。记得当初听《长城》的时候就感觉音乐很有气势，歌词也富有批判力。现在转回头去看，那个时代的大陆对于港台文化的政审还真是非常宽松的，或者说当时的领导人还是有一些政治气度的，也或者是真的没有办法去禁，因为当时的外界舆论是倾倒性的支持学运。所以只要不是明明白白的“反动言论”，至于那些暗地里指桑骂槐，多少遮盖一下的隐晦评价也就一律装聋作哑了。如果参考当下的政治环境，仅凭“皇帝的新衣”这一句，《长城》就得被列为禁歌。
“围着老去的国度 围着事实的真相
围着浩瀚的岁月 围着欲望与理想”
如果真的如传说中的这首歌是纪念六四的作品，那这句歌词里被长城围住的“欲望和理想”就很好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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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怨曲》收录在89年的专辑《真的见证》里，也是贺岁片《吉星拱照》里面的主题歌。现在想到四子出演的“向东南西北流”就很好笑。在这首歌里，家驹对过去定义的理想再次发声，对于别人强加给自己的压力鸣不平。
“从来不知想拥有多少的理想
还离不开种种困忧
勉强去掩饰失意的感觉
再次听到昨日的冷嘲”
国语版的歌词会更好的揭示家驹心里对于理想的思考，在问自己过去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谁？为了什么？
“猛然发现了一直寻找的理想
已经变得不太一样
有时候感觉自己的匆忙
是在完成别人的目标”
现在想想，家驹也是幸运的，只是有人在背后不断的指责他“背叛理想”，还没有人真的动手。看一看列侬的死，那个神经病打死列侬之前也就是那么一句：你他妈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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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犹豫》这首歌收录在91年的专辑《犹豫》里面，也是电影《Beyond日记—莫欺少年穷》的主题歌之一。91年前后的Beyond在香港乐坛已经无比成功。不过始终有批评他们“背叛理想”的声音。我是搞不懂这些批评的本意是什么？难道只有抱着电吉他苦嚎才是真正的摇滚？不管怎样，相对于刚刚出道时候的幼嫩，现在的家驹已经足够强大，可以面对这些批评作出自己的回应，向那些曾经强加给自己的理想轻松的挥手道别：
“谁人没试过犹豫 达到理想不太易
即使有信心斗志却抑止
谁人定我去或留 定我心中的宇宙
只想靠两手向理想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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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伴我闯荡》也是91年的作品，应该算作是配合电影《Beyond日记》的创作。是回忆在乐团最初的时间是如何一点点从失败中找到方向并一步步走出来的。
“几多天真的理想 几多找到是颓丧
沉默去迎失望 几多心中创伤
只有淡忘 从前话说要如何
其实你与昨日的我 活到今天变化甚多”
有理想并不是错，但要学会什么时候可以放开理想，不让理想成为负担。如果还是不明白，就想想梅西和他的世界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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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和别人有过一次关于家驹《海阔天空》到底是歌唱自由还是理想的讨论。这首歌发行的时间是93年5月，收录在专辑《乐与怒》中。《海阔天空》是家驹最为著名的一首代表作了。尤其是在家驹离世后，这首歌更被赋予了神奇的力量，也有更多的人从这首歌里得到鼓舞，安慰，与陪伴。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人唱出第一句：今天我，就会带动周围人在心里的合唱。读了网上对这首歌的评论，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家驹在这首歌里表达的是对理想的坚持，“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而我觉得这样的理解并不准确，应该放眼整首歌曲的主题与当时家驹的心境，不能孤立的理解某一句歌词。我自己对这首歌的理解是这样的：
“今天我 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
风雨里追赶 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
可会变（谁没在变）”
93年的时候Beyond客居在日本，这应该是他们第二次离开香港去谋求音乐方面的发展。当时的Beyond在香港和内地已经有了自己的唱片市场以及在华语乐坛的地位。但是家驹看到的更远一些，他的目标（或者说理想）是把Beyond推向国际，不要局限于华语世界。这样的想法应该源于他早期接触的以及一直推崇的欧美音乐潮流。其实这样的想法很好理解，就像是科技和体育领域一样，当某一个专业里的人接触到或是看到国际上领先的技术和潮流的发展，必然会产生要改造自己的想法，想要走出去多接触多学习。所以家驹决定第一站就去日本，从此打造一个国际化的乐团。为此他不惜放弃已有的香港市场，说得狠一点，他看不起以香港为代表的华语乐坛，他认为只有摆脱现有的一切才能更上层楼。他的想法是好的，但现实的困难也是巨大的。尤其是音乐产业，脱离了本土文化的土壤，想在一片陌生的天地从头生长，成活率太低了。这首歌第一段的歌词就是在写家驹对现实困境的思考。他在重新评估自己定下的“理想”，是对是错，他在犹豫，他要做出改变，为什么不可以改变呢（谁没在变？）而且我想指出家驹给这首歌的命名《海阔天空》从一开始就是在思考怎样改回自己，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这样的思考是对的，面对困境需要迂回曲折，本就不是只有一种答案的问题，何必要一路到黑呢？
“多少次 迎着冷眼与嘲笑
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一刹那恍惚 若有所失的感觉
不知不觉已变淡
心里爱（谁明白我）”
第二段，家驹在心里为自己辩解。在日本的这段时间里遭遇到很多的挫折，Beyond没有轻易放弃，始终在坚持。这一点无需任何的羞愧。现在是决定下一个阶段的关键时刻，是留在日本继续摸索还是回香港重拾自信？在这一刹那，若有所失的感觉。家驹明白做出哪一种选择都会失去一些东西，怎么办？留在日本，别人不会有疑问，但毫无进展的局面会压垮他们，没有喘息之机。回到香港，会面对本地乐坛的嘲笑，但是有机会重头再来。不如把这一些都看淡吧，不需要解释我们在日本得到了什么，也不需要解释我们为什么回来，不需要和任何人解释。懂我的人一定会明白。所以这一刻，家驹已经做了重回香港的决定。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 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副歌是我的最爱。做出决定之后的家驹，内心深处已恢复平静。明白自己所要的就是自由的创作，自由的生活，自由的决定自己的一切，“不羁放纵爱自由”。哪怕这样的决定是错的，也无怨无悔。曾有过的目标可以修改，曾经的理想可以放弃。谁都可以这么做，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疑问？不喜欢Beyond的尽可以离开，哪怕有一天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与自由。副歌反复吟唱，声音持续高昂，自信达到顶点！
“仍然自由自我 永远高唱我歌 走遍千里”
副歌的最后一句，再一次点出主题：自由自我，千里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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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驹在93年6月离世，留下很多好歌。这一段文字是从“理想”的角度去回味Beyond的音乐，致敬家驹。而对于“理想”本身，雨果早就给出答案：有谁会真的实现自己的理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