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城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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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城之恋》连载之二十八:第十四章 火烧粮车 (上)

(2021-12-27 11:56:26) 下一个

金朝的东路军自从攻占了燕山府地区之后,继续南下沿河北朝宋朝的腹地快速推进。

十二月二十一日,东路军进至中山府(今河北定县),遭到了宋朝守军的顽强抵抗。中山府由于距离以前辽朝的边境不远,因此军备非常严整。知府詹度率领城里的将士坚守城池,寸土不让。金军在几次进攻都遭失败后,不得不放弃攻城。他们于是绕过中山府,继续南下。

不久,东路军到达了真定府(今河北正定)。真定府城池坚固,民风尚武。金军在攻打真定府时也遭受到了挫败。宋朝守城的将士们在知府刘韐的率领下,顽强抗击金军的进攻。在几次攻城不利之后,金兵只好再次放弃进攻,继续沿河北平原驰骋南下。

金朝的东路军虽然有六万多人,但由于孤军深入,所以一路上也非常小心。十二月二十三日,当金军进至庆源府(今河北赵县)时,忽见南方尘土大起。金军以为是宋朝的援军到了,立刻惊恐地向后撤退了三、四里。不过,金军很快就发现这只是一场虚惊。

由于攻打中山和真定两府接连失利,金军感到非常恼火。他们在庆源府外扎下营地,非要拿下庆源府这个小城。十二月二十五日,金军在费了一番周折之后,终于攻陷了庆源府。

这时,金军中的太史占卜了一卦,发现“南朝帝星复明”。宗望听了非常犹豫,曾一度想领兵北返。当初金朝在决定出兵东西两路进攻宋朝时,并没有制订合围东京的计划。可是,刚刚归降不久的郭药师却知道宋朝在河北的防卫十分薄弱。他建议金军继续南下,劝宗望“不如姑行”。

宗望听从了郭药师的建议。十二月二十七日,金军进至信德府(今河北邢台)。信德府的城墙并不坚固,守城的将士也不多,城池不久就被金军攻陷了。金军在入城后,出榜抚谕了城内的民众。

十二月二十九日,金军中的太史又占卜了一卦,发现宋朝“帝星复明,非前日之比”。没过不久,宋朝的使臣来到了军中,向宗望通告了宋徽宗内禅,皇太子登基的消息。《三朝北盟会编》中记载,宗望听了大感意外,“犹豫未敢行,恐南朝有备,意欲还师。”

这时,又是郭药师劝宗望说:“南朝未必有备,汴京富庶及宫禁中事,非燕山之比。今太子郎君兵行神速,可乘此破竹之势,急趋大河,将士必破胆,可不战而还。苟闻有备,耀兵河北,虎视南朝,以示国威,归之未晚。”

宗望听了,觉得言之有理,这才决定大军继续长驱直下。金军在郭药师的带领下,一路上的行军十分顺利,十二月三十日,他们到达了邯郸(今河北邯郸)附近,并在靖康元年(1126年)的正月初一,攻占了相州。

这时,郭药师又向宗望建议,应该派精骑前去偷袭浚州黄河桥,以便打通黄河天堑。宗望同意了,派遣了两路金军从邯郸快速南下。一路以郭药师为前锋,率两千女真骑兵疾驰直奔浚州;另一路由部将宗弼率领,先去攻打汤阴,事成后再同郭药师所部会合,一同攻打浚州。这里的宗弼,乃金太祖完颜阿骨打的第四子,在《说岳全传》中多次提到的金兀术就是他。

俗话说:用兵之道,贵在神速。郭药师惯于长途奔袭,当年他在刚投降宋朝不久,就曾率领常胜军奇袭过辽朝的燕京。这一次他又率军一路狂奔疾驰南下,朝着浚州黄河桥凶猛地扑去。

正月初二清晨,郭药师所带的部队悄悄抵达了浚州城外。宋朝担负守卫浚州黄河桥重任的是梁方平。此时,他还正同官兵们欢度新春佳节。对金军的出现,梁方平毫无戒备。他做梦也想不到金军会长途奔袭,这么快就到达了这里。

天刚放亮,睡意朦胧的梁方平闻听金军从天而降,大吃一惊。他登城一望,只见金军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他急忙率领手下的将士出城迎战,可还没等他列好阵式,郭药师所率的两千精骑就冲杀了过来。

梁方平虽是一名宦官,其实也算是一员能征善战的将领。宣和六年(1124年)时,天灾和人祸让河北和山东一带的民众度日艰难,于是那里的盗贼蜂起。宋徽宗曾命梁方平率兵前去讨伐。梁方平没有辜负皇上对自己的信任,不仅带兵平定了诸路盗贼,还成功地稳定了河北和山东的危局。可这一次,梁方平面对的不再是一群饥民,而是骁勇善战的女真骑兵。

梁方平所率领的官兵们同金军刚一交手,便一触即溃。梁方平见战自己带来的禁军将士们根本就不是金军的对手,只好同手下们一哄而散,仓皇地往黄河大桥的南岸逃窜。

郭药师之前去东京觐见宋徽宗时,曾经过浚州黄河桥,对这里的地形十分熟悉。他见梁方平所率领的宋军溃退了,立刻命令金军快速地抢占天成桥的南端,对逃窜的宋军实施拦击。

守卫在圣功桥上的宋军见形势危机,不等从北岸溃退下来的宋军全部通过圣功桥,就开始放火焚烧浮桥,使得不少宋军将士葬身火海。圣功桥,这座耗费了大量的人力与物力修建的黄河浮桥,就此化成了灰烬。

圣功桥被宋军烧毁之后,北岸的金军无法渡河。当晚,他们把在附近抢掠到的一些羊绑在战鼓上,让羊蹄在夜里不停的敲鼓,以扰乱黄河南岸宋朝守军的军心。

守卫在黄河南岸的是何灌所率领的部队。何灌原本对出城同金军作战就没有信心。此时,他见梁方平所率领的骑兵不仅这么快就被金军击败了,而且还带着残部朝京城的方向逃窜,便更畏敌如虎。再加上何灌担心东京守城的兵力过于空虚,于是他也带着手下的人马离开了黄河南岸,向京城的方向撤退而去。

自此,西起河阳(今河南孟县)、东至北京大名府(今河北大名),在这数百里长的黄河天堑上,再也没有一名宋朝的守军。这道被寄予厚望的黄河天堑的防线,就这样被金军攻破了。

金军随后攻占了浚州城,并从正月初三开始横渡黄河。此时黄河尚未结冰,由于圣功桥被宋军烧毁了,金军刚开始想从浚州城外的渡口强行涉渡。可因为黄河的水流湍急,金军在涉渡时被淹死了不少人。无奈,他们只好乘船摆渡过河。

起初,金军只找到十几条小船,每条船仅能载数人。后来,他们又在附近找到几条大船,才能将骑兵摆渡过黄河。如果何灌所率领的宋军一直坚守在黄河南岸,真不知金军如何才能渡过黄河。

何灌的部队从黄河南岸撤走后,先是退守到汜水。郭药师所率的部队先行过河后,立即攻占黄河南岸的滑州。接着,郭药师率领金军的先遣部队继续南下,等他追至汜水时,何灌又望风而溃。何灌将剩余的兵马带回东京后,将他们布防在京城的外城西隅。梁方平则是从浚州单骑逃遁而回。他害怕受到朝廷的惩处,到了京城后不敢入城,在城外收集了一些溃退的散兵,也驻守在外城西隅一带。

金军经过五、六天的抢渡,到正月初六,已经将骑兵军团全部渡过黄河。此时,金军的步兵军团才刚到达黄河的北岸。当金军前进到汜水之后,开始击鼓壮行,故意显得声势浩大。一时间,沿途的州县纷纷派人火速入京禀报,朝野上下闻讯后十分震惊。

 

再来说赵卓一行人,离开了磁州后,又先后到达了邯郸和信德府。他们在这两地办完了公差,继续朝燕京的方向进发。

一日清晨,赵卓等人正行走在北上的官道上,忽见远处尘土飞扬。

赵卓勒住马,侧耳倾听。只听得马蹄的奔腾声震撼着大地,不象是小股的骑兵。他连忙纵马跑上道旁的一处高坡,搭手朝远处了望。

晨光之下,赵卓隐约地看到,有一队骑兵正快速地沿着官道朝这里奔来。让赵卓感到奇怪的是,在马队中居然没有任何旗帜。赵卓是一位武官,对宋朝骑兵的行军规范非常了解。他下意识地觉得这支骑兵非比寻常,心中立刻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

赵卓左右环顾,看见路边不远处有一个小树林,林中的树木十分繁茂。他连忙飞马下坡,招呼众人将几辆马车赶下官道,想钻进树林中躲藏。

从官道到树林的距离虽然并不远,却是一条坑洼不平的土路。众人七手八脚地慌忙把马车往林里赶,还没等几辆车完全躲进林子,那队骑兵就如风驰电掣般沿着官道奔到近前。

刹那间,赵卓的心快要提到嗓子眼了。可惜,他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危险来临之外,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赵卓回过头,紧张地注视着那队骑兵,想辨认清他们是敌是友。

马队中的人显然也看到了赵卓这行人,跑在前面的几匹马明显地放慢了速度。队伍里两、三个象是头目的人,一边朝树林的方向望着,一边似乎在嘀咕商量着什么。不过谢天谢地,那几个人虽然稍作迟疑,却并没有停下来。他们很快就忘记了赵卓等人,继续策马引着身后的骑兵大队朝着南方急驰而去。

这支骑兵队伍可真长呀!没完没了地过了足有一刻钟。赵卓约莫着估计了一下,起码要有三、四千人马。因为没有看到骑兵队伍里的旗帜,赵卓无法确定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可从这队人的马匹和装备上看,能判断出这一支非常精锐的骑兵。他们似乎刚跑了很远的夜路,人和马的身上都被泥土和露水沾湿了。然而,尽管他们看上去显得有些疲惫,却依然能让人感觉出一种腾腾的杀气。

赵卓一直等到这支骑兵队伍全部过完,才终于松出一口气。因为紧张,他的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微微出汗。

薛鹏策马来到赵卓的身边,跟他并马而立。“好威风的一队骑兵呀。”薛鹏赞叹道。他瞅了一眼赵卓,又问道:“依你看,他们是些什么人?”

官道上飞扬的尘土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好象刚才的一切并没有发生过。

“说不清楚。”赵卓望着向南延伸的官道,摇了摇头说:“从这些人的行头上看,不象是我朝的,倒像以前燕京的辽兵。”

“这么多骑兵,如此匆忙地要往去哪儿去?”薛鹏又问道。

赵卓陷入了沉思。他猛然想起,几天前在路过信德府时,那里的官员曾对他提到过金朝犯境的事。当时,在燕京一带的战事刚刚开启,两军在那里的交战还胜负不明。

赵卓紧张地思索着:难道是金军取得了燕京一带作战的胜利,大军已经行进到了这里?按理讲,应该没有这么快呀。从燕山府到信德府,中间隔着雄州、霸州、顺安军、广信军、保州、中山府、真定府等多个军事重镇,金军不会这么快就将它们一一攻克的。

不过,赵卓又想到:都说金军狡诈,会不会是他们绕过了这些坚城重镇,直接深入我朝的腹地呢?他再联想到刚才的那队骑兵的甲胄和装备,觉得跟宋军的不像,更像是金军的。

赵卓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突然抬头大声地说道:“大事不好!我猜刚才那队人马可能是金军的前锋,正朝着我朝的内地奔袭。”

“金军?”薛鹏吓了一跳。不知是由于清晨的空气太清冷,还是因为紧张,他的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哆嗦:“怎么可能是金军?几天前他们不是还在燕山府吗?”

孟冬洁也策马过来,疑惑地问赵卓道:“你如何知道是金军呢?”

赵卓半天没有说话,等他再开口时,已经更坚信了自己的判断。他望着薛鹏和孟冬洁两人,缓缓地说道:“你们想想看,刚才的这队骑兵,足足有三、四千人。我朝在河北的部队能一下子出动这么多骑兵的,只有在燕京一带的常胜军。可如果他们是常胜军,为何又不举我朝的旗帜呢?”

经赵卓一提醒,众人都明白过来了。这队骑兵如果是宋军,不可能一面宋朝的旗帜也不举。如此偃旗息鼓地行军,必定会引起各地军民的恐慌和怀疑。唯一可能的解释,是他们有意想隐藏自己的来路。而且,从这些人的甲胄和装备上判断,更像是来自一只来自塞外的部队。如此看来,这些人极有可能是金军。常言说:兵不厌诈么。

薛军头有些后怕地说:“看来刚才是我们走运了!一定是那队金军见我们的东西太少,不够他们费事的,才没有停下对付我们,让我们逃过一劫。”他咂巴了几下嘴,连声说:“我常听人说女真人狡诈,果然如此呀。”

孟冬洁又问道:“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赵卓又沉思起来,好久没再吭声。众人都围着他,等着他发话。直到众人都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赵卓才拿定了主意,开口说:“依我看,刚才的那队人马不过是金军的先锋,后面说不定会有更多的人马跟进。真定府我们怕是去不了,还是应该先折回信德府,等搞清了情况之后再说。”

众人听了,都表示同意。很显然,必须先弄清楚刚才那队人马的来历,万一他们真是金军的先锋,继续往北走很可能会羊入虎口。个人的安危是小,可一旦余下的两、三车军械落入了敌军的手中,朝廷知道后怪罪下来,那谁也担待不起,这要远比丢失了“花石纲”要命得多。

在经过了一阵商量后,众人将马车重新赶上官道,然后开始朝着南方行进。为了安全起见,赵卓在车队的前后布置了几个流哨。这样,万一再发现了金军,这些探哨就会赶快前来通报,以便让车队有足够的时间找地方躲避。

赵卓的车队向南行进了半日,快要到达信德府时,前面的探哨跑回来报信,带来了不好的消息。原来,他们上午在官道上遇到的那队骑兵正是金军的先锋。这些金军刚刚包围了信德府。或许是因为他们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所以还没有立刻攻城。信德府中宋朝的将士们曾试图出城迎战,但很快就被金军冲散了,不得不再退回城里。此时,由于信德府正被金军所包围,城内外正一片混乱。

赵卓听了,知道信德府也回不去了。他正在犹豫当中,后面的探哨也跑来报信,说是从官道上来了金军大队的金兵。这支队伍马、步兵齐全,看上去足足有上万的兵马。

众人一听都吓坏了,慌忙又把几辆马车赶下官道,在路边找了个土坡,躲藏在后面。

果不其然,两刻不到,金军的大队浩浩荡荡地沿着官道行进过来。这一次金军倒是打有金朝的旗帜。队伍中除了骑兵之外,还夹杂着步兵以及后勤人员,并且拉着许多马车。这些马车上面装着军粮与物资,有的还拉着攻城的器械。

金军的大队足足过了有将近半个时辰。赵卓估算了一下,过去的起码也有一、两万兵马。

等金兵的大队过完后,众人都傻了眼。谁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人数如此众多的金军。从金军行进的方向上看,正在朝着京城的方向进发。

赵卓首先想到,必须得赶紧给朝廷报信。虽然他猜想,沿途各地的官府一定已经奏报给朝廷了。但赵卓最担心却是金军有可能去奔袭一个关键的目标,那就是浚州。浚州是东京北面的门户,万一被金军攻占后渡过了黄河,那么京城就难逃一场刀光之祸。

情况万分危机!赵卓连忙取出了纸和笔,靠着马车的车沿写好了一封书信,然后将信封好,放入闪影腿上所系的信囊。

赵卓所写的这封书信,看上去不过是一封普通的家信,实则不然,信中带有了加密的暗语。宋朝的军队在传递机密军情时,常会采用暗语进行加密。赵卓所使用的加密方法,是依照枢密院里事先约定的一个加密协议。

宋朝军方的这个加密方法,在《武经总要》中曾有过讲解。赵卓采用的加密密匙,乃是宋代的两首有名的七绝。

第一首是王安石的《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宋代每年的大年初一称为“元日”。在新春佳节的爆竹声中,千家万户张贴门联,除旧迎新。此时,正值年关,元日将近,用此诗正合时宜。

第二首是苏轼的《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如果用这首脍炙人口的七绝,来形容当时宋朝的朝野上下对国家未来命运的茫然无知,也是非常恰当。

这两首七绝,总共五十六个字,每个字在诗中的位置代表一个事先约好的短语。在书信里,诗中的关键字会被加盖上印章。第一首诗中的关键字主名词;第二首诗中的关键字主动词。如果一个字在一首诗中出现了多次,这个字在诗里所就对应的编号,就要看印章在此字上加盖的位置。

在赵卓那封看似普通的书信里,出现有“除”字和“山”字,而且这两个字上面各加盖有印章,表明“除”和“山”是个关键字。枢密院在收到这封书信后,见到“除”和“山”两个字被加盖了印章,便会去查阅事先约定的密码。

书信中的“除”字,在第一首《元日》诗中是第七个字。按照事先约定的密码,“七”代表“浚州”之意。书信中的“山”字,在第二首《题西林壁》诗中重复出现了两次。如果印章盖在“山”的头上,则代表此字对应诗里所出现的第一个位置“十八”;如果印章盖在“山”的脚下,则代表此字对应诗里所出现的第二个位置“二十七”。在赵卓的书信中,印章被盖在“山”字的头上,所以就代表“十八”。按照事先约定的密码,“十八”在密码本上代表“危急”之意。这样,枢密院在对这封书信进行解密后,就明白信中所传递的军情是:“浚州危急”。

按照这种方法加密过的军方情报,即使不幸被敌方截获,也不用担心泄密。由于敌方事先不可能知道是对方用的是哪两首诗来作为解密的密钥,因此无法推断出书信中关键字所代表的编号。万一敌方侥幸地猜测到关键字的编号,只要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该编号所代表含义,依然无法破解信件中所传递的军情。

赵卓把信囊在闪影的腿上系牢了,驮着鹰来到一片空旷地。他心想:闪影一路跟到这儿,应该是憋坏了。现在放它回京城,正好让它活动活动筋骨。赵卓用手理了理鹰翼上黑闪闪的羽毛,然后肩向上一耸,口中叫道:“回家!”。随着他的喊声,闪影腾空而起,扑哧了几下翅膀后升上高空,朝着南方飞去,转眼就消失在辽阔的云天里。

 

再说京城里的正月一日,宋钦宗一大早便来到了朝堂,下诏自当日改元为靖康元年。朝臣们纷纷前来朝贺,祈盼国家能籍此重新变得欣欣向荣。

大敌当前,君臣们无暇过多地庆祝,在延和殿继续讨论时局和对策。宋钦宗要求从文武百官中举荐有能力担当将帅者,做好在京师带兵抗击金军的准备。同时,他要求朝臣们能从谏如流、直言不讳,为国家的振兴出谋划策。

宋徽宗在禅位之后,称道君太上皇帝,出居龙德宫。郑皇后也搬出了皇宫,出居撷景园。此时,宋徽宗提出想去亳州蒙城(今安徽亳州市)烧香祭拜,祈愿道祖老庄保佑大宋朝国泰民安。

老庄是老子和庄子的合称,两人都是道家的始祖。亳州蒙城乃是道源圣地,也是庄子的故里。太上道君皇帝要去蒙城烧香祈愿,宋钦宗当然会准许。他还同时下诏,要求当地官员做好迎接太上皇的准备。

靖康元年(1126年)正月初三,金兵已经攻占了浚州。可宋朝的君臣们对黄河防线的失守尚不知晓。此时,对于宋钦宗是该留在京城中,还是象宋徽宗撤走,朝臣们的意见不一。

不少大臣们觉得宋钦宗应该先暂时离开东京。他们认为宋朝的精锐部队此时都不在东京,前来勤王的部队又迟迟未到,因此宋钦宗应该避敌锋芒,先行从东京撤走,然后再召集天下之兵,对金军进行合围。

《三朝北盟会编》中记载,这些大臣们建议说:“河北人心己动,脱或渡河,计其必战,锋不可当。我师若出,望敌必溃,此兵家所忌。望陛下南渡大江,或西奔关中,集天下兵,选将出师,分兵四击,俾匹马不归可也。”

蔡京的儿子蔡翛也对宋钦宗进言说:“天子不乘危,且上兵伐谋。今太上既将南幸,为新天子计,不若行狩陕西,召集藩翰大臣,数道并进,乘我军锐气,出兵以图收复,此乃万全之计矣。金人若侵犯都邑,则都城为患,不过是一把火而已,危害不及社稷。万乘至尊,切不可与敌将角胜负,守孤城于无救之地。”

然而,也有许多大臣们支持宋钦宗在东京留守。他们主张宋钦宗留在京城中坚壁待援,等勤王之师到达后,再向金军发动反击。这些大臣们建议说:“京城乃天下之本,本既摇动,何以支梧天下乎?今京城雄师尚有数十万,可以坚壁戒严,收民清野,使敌人攻不得前,退无所掠,师老而气沮。俟勤王之师,内外犄角,使犬羊之群,罗拜请命。”

大臣李纲的建议则更为积极,他希望宋钦宗能仿效当年的宋真宗皇帝,御驾北上亲征。景德元年(1004年)秋,辽朝大举入侵宋朝。当时许多大臣们主张宋真宗应避敌南逃,但在大臣寇准的竭力劝说下,宋真宗御驾亲征到达澶州督战。宋军因此一鼓作气,在澶州城下战斗中措动了辽军的锐气。辽朝由于军事上的失利,才不得不同宋朝订立了澶渊之盟。

李纲认为宋钦宗无论是出逃或是留守,都太消极了。他给宋钦宗进言说:“二者之论,皆非所长。昔者,契丹拥百万之师,直抵澶渊。当时若从避幸之请,坚壁之言,岂得天下太平百有馀年?赖祖宗威灵,社稷之福,唯寇莱公坚欲御驾亲征。銮舆既渡,遂殄挞览,戎人丧气,遣使请和,河北遂复。今日之事与之同矣。”

起初,宋钦宗接受了李纲的建议,任命他为兵部侍郎,让人起草亲征诏书,准备御驾北上亲征。然而,可还没等到京城的部队集结好,初三晚上探马就从前线带回了军情,说金军已经渡过了黄河,正朝京师这里奔杀而来。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顿时让宋朝的君臣们陷入了慌乱。

宋徽宗原本是计划正月初四启行去亳州烧香的。他听到了金兵已渡过黄河的消息后,感到情况紧急,决定连夜出逃。当天夜里,宋徽宗在蔡攸及数名内侍的扈从下,悄悄地离开了龙德宫,从通津水门乘坐御舟,沿着汴河仓皇南去。城里的不少朝臣们,也纷纷携带着家眷和财物,乘船出城避难。其中就包括王黼、蔡京和朱勔三位大臣。自从太学生陈东上书要求宋钦宗惩处“六贼”后,这些人在京城里的日子已变得很不好过。

正月初四,金军渡过黄河正在逼近的消息在东京城内传开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离京出逃。这天,太上皇后以及皇子、嫔妃们也离开了京城,往东南追赶宋徽宗而去。童贯和高俅听说宋徽宗已经离城了,连忙分别率领了三千胜捷军和三千禁军,前去追赶宋徽宗,打算为他扈从护卫。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凶吉难测,不少曾经大权在握的前朝重臣们,都选择去追随太上皇。吏部尚书张劝、卫仲达、向大圭等五十几名官员,纷纷弃官而逃。京城内不少大户人家,也都张罗着准备离京避难。一时间,东京城内人心惶惶,民众不知所措。

当天,宋钦宗下令在京城招募“敢勇死士”,来协助守卫京师。朝廷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发布小榜,组织敢死队。京城中的民众纷纷响应,积极前来报名参加,助国抗敌。

为了收拢人心,宋钦宗开始向“六贼”下手,下诏贬太傅楚国公致仕王黼为崇信军节度使,永州安置。同时,宋钦宗还赐死了翊卫大夫安德军承宣使李彦,并让人抄没了他的家产。

正月初五,宋钦宗又一次与朝臣们在延和殿讨论去留之计。

宰相白时中和张邦昌都是主和派的代表。他们认为京师守备的力量不足,勤王之师又没到,所以皇上留在京城内很不安全。他们力劝宋钦宗出城避战,南幸襄阳或者西幸洛阳。

吴敏和李纲作为主战派的代表,则强烈地表示反对。李纲对宋钦宗进言说:“今日之计,莫若整厉军马,扬声出战,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宋钦宗当时听了表示同意。他又升任李纲为尚书右丞,并在殿上御赐给他官职袍带和笏板。

即使如此,宋钦宗在去留之间依然非常纠结。当天半夜,宋钦宗忽然派内侍对宰执大臣们说,他最后还是决定南幸,天亮后就会出城。

正月初六,李纲在上早朝的路上忽然听到人们传言,说宋钦宗正准备出城南狩。李纲大吃一惊,急忙拉着禁军殿帅王宗濋等人,一同入殿觐见宋钦宗。《宋史》中记载,李纲此时劝宋钦宗说:“陛下已许臣留,复戒行,何也?今六军父母妻子皆在都城,愿以死守。万一中道散归,陛下孰与为卫?敌兵已逼,知乘舆未远,以健马疾追,何以御之?”

李纲的话终于打动了宋钦宗。宋钦宗意识到,此时再出城已为时过晚,万一金军知晓后出动快骑追赶,自己不仅有可能跑不掉,就连京师的禁军保不准也会哗变投降。此时,宋钦宗总算打消了出逃的念头,下决心固守京城,以待各地勤王之师的到来。

李纲建议宋钦宗前去检阅守城的将士,以鼓舞军心和士气。于是,宋钦宗御驾亲临宣德门的城楼,又乘步辇下楼,来到将士们的中间对他们表示慰问。接着,宋钦宗又任命李纲为亲征行营使,全权负责京城的防卫。

此时,东京各处的城防守备,正在加紧地进行中。

东京作为北宋的都城,不仅是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本身也是军事重地。东京的皇城、内城和外城都有城墙,形成了纵深的防御体系。

外城的城墙十分坚固,略呈菱形,四面共修筑有十四座城门,其中有七座是水门。各个水门跨河设有铁栅闸门,每到晚上都会放闸闭门,以防止敌方在夜间沿河潜入城内。东、西、南、北四座正门各设有两重直门,供御路通行。其余的偏门,修筑有圆形或方形的瓮城,里外三道门,门道弯曲,以加强对城门入口的护卫。瓮城之上设有战棚,供守城士兵防御和休息之用。外城城墙每隔六、七十步设有一座马面,马面突出于城墙之外,可以实施交叉射击,使敌方不易攀爬城墙。每隔一百多步设有一座库房,内藏武器和军需品。城墙内还有一条环路,便于运兵。外城的周围是护城河,有十多丈宽。河的两岸栽有榆树和柳树,以给攻城的敌方构成障碍。

李纲自从被任命负责京城的防务以来,深知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下令全城军民行动起来,全面备战,修楼橹,挂毡幕,安炮座,设弩床,运砖石,施燎炬,垂檑木,备火油,凡是守城所需的器械,都进行充分地准备。同时,李纲还把召集到的马、步军约四万余人,分成了前后左右中五军,每军各八千人,并指定了统制、统领、将领、队将等带队,每天进行军事训练,以提高士兵们的战斗力。

在城防上,李纲采用百步法分兵,将外城的城墙分为东、西、南、北四个防区,每个防区派出一万两千余人的作战部队,另外再配有保甲、厢军和民兵等辅助人员。对这四个防区,李纲各安排一名皇室成员与一名武将共同担任提举官,同时还另加一名宋钦宗的侍从官进行督察。由于各个城门乃是防御的重点,李纲派遣了宦官在城门上担任督察,并按照他们职责大小实行“分地而守”。

东京通津门附近有一处叫延丰仓的粮仓,里面存储有豆粟共四十余万石。李纲把前军布置在通津门外,用来保护延丰仓。他还把后军布置在朝阳门外,用以控制樊家冈一带较浅的濠河,以阻止金军的骑兵接近城墙。其余左、右、中军都驻扎在城内,以备紧急时出动。

由于朝中的主战派占了上风,宋钦宗对部分朝臣们的职务进行了调整。他免去白时中太宰职务;任命李邦彦为太宰兼门下侍郎;任命张邦昌为少宰兼中书侍郎;同时,下诏撤销亲征行营,由李纲改任御营京城四壁守御使。此外,宋钦宗还派出身边的内侍,让他们代表朝廷前往各地,督促将帅们尽快率勤王之兵驰援京师。 

至此,北宋的第一场东京保卫战终于要打响了。

 

再说文涛,这时回到东京已经快一个月了。他听说赵卓等人北上办差去了,前后要两个多月才能回来。文涛对此内心十分纠结。他后悔不该一个人出外云游,错过了这趟差事。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文涛来赵府已经几个月了,可这头一趟的远差,居然就被他阴差阳错地漏过了。

那些日子里,文涛一直闷闷不乐。白天他在府里没太多的事做,便一个人上街闲逛。一天,他走在大街上,正看见有人在街头张贴文榜。文涛走近一看,原来是朝廷为了守卫京城而招募勇士。文榜是以京城守御行营的名义发布的,所征招的对象非常广泛,凡是勇武敢战之士,都在征招之列。

金人进犯京师的事,文涛已经听人说过。他想:赵卓这一去,不知还要多久才能回来。与其无所事事地空等,倒不如先报名应征。如今京师危机,国家正是用人之际,此时不为国效力,更待何时?就算赵卓知道了,一定也会支持自己应征的。于是,文涛便按照文榜中的指示,前往行营司报名参加了敢死队。

当晚,文涛回到赵府,正巧遇上了舒武立,便把自己应征敢死队的事告诉了他。没想到舒武立听了,也嚷着要去参加。文涛听了觉得十分好笑。他心说:你一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想去参加敢死队?那些如狼似虎的金兵们,你以为可是好对付的么?

文涛虽然心里这么想,可嘴上又不好明说,还是把如何去行营司报名的事告诉了舒武立。只是,他又奉劝舒武立说:刀枪无情,你又不会武功,可要想好了再去报名应征。

可是,舒武立听了并不以为然。他觉得,自己乃是堂堂正正的一名男子汉,冲锋陷阵的事做不了,在城墙上观敌瞭阵,给守城的将士们帮把手总还是行的。

舒武立见文涛看不上自己,便跑去找徐佳和商量。不料,徐佳和也正有此意。上次,徐佳和跟随陈东等太学生们伏阙上书后,一直在想着如何才能为朝廷多做点事。作为一名太学生,在国家出现危机的时候,理应带头为国效力。

第二天,舒武立和徐佳和一起前往行营司报了名。由于两人都不会武功,行营司把他们编入了民兵,负责夜间在城墙上巡视敌情,以防止金军前来偷袭。其实,这个任务相对是安全的,因为金军夜间进行大规模攻城的可能性很小。相比之下,文涛因为会武功,被安排在白天守城墙,同金军直接对阵的可能性就大得多。

起初的几天里,由于金军还尚未到达东京,这些招募来的勇士们并没有太多的事可做。文涛因为是白天登城,还可以帮着加固城墙,在城上搭建一些防御弓弩和炮石的临时屏障。可舒武立和徐佳和却是晚上登城,根本就闲着没事。加上舒武立和徐佳和被安排在城墙不同的地点巡视,一个在酸枣门一带,一个在封丘门一带。虽说离得不远,可要见面也不易。两人晚上登上城墙,只能各自望着城外漆黑的原野发呆,因此非常无聊。

一天晚上,舒武立刚登上了酸枣门的城墙,就被守城的士兵们打发了回去。他一个人沮丧地沿着酸枣门大街往回走,很快就从景龙门进了内城。舒武立觉得马上回府太无趣了,便想先去内城东边热闹的街区转转,等晚些时候再回府不迟。

于是,舒武立转身向东,到了杨楼街后再向南,不久便到了皇城的光华门外。这里的街上十分热闹。舒武立东逛西逛,打发着时间。他摸摸身上,今日竟带了一些银两。该到哪去呢?他踌躇了起来。

舒武立突然想起,自打来到京城,自己还从未去青楼寻欢过。如今,金宋两朝的战争刚开启,免不了可能会生灵涂炭,自己能否躲过此劫也不得而知。何不今日借机狎妓放荡一回,去青楼过个风流潇洒的良宵。

诸位一定会说,舒武立怎么这么色呀?其实,在当时他这样做并不算太出格。

古代的文人墨客,大都有狎妓情结。究其原因,那时的读书人虽然怀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心志,秉着“学而优则仕”的幻想,可真正能金榜高中、求得功名的毕竟不多。大多数的读书人,穷其一生也做不上官,常常感到怀才不遇,沦落于社会的底层。他们不仅在政治上失意,在经济上也常陷入窘迫。因此,许多落魄的读书人被谑称为“寒儒”。这些的“寒儒”们精神生活,其实是相当苦闷的。由于自命清高,对于自己人生的失意,这些读书人通常不会跟村野鄙夫们交流,反而会向青楼歌伎们诉说。

古代的青楼女子,多数都是艺伎,真正陪睡的娼妓很少。唐、宋时代的青楼歌伎,要的不是象现代的波儿大、活儿好,而是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吹弹歌舞,无所不能。那时的青楼女子中,许多人是被生活所迫,虽有坎坷的人生经历,却不缺少才华和文化蕴底。由于落魄的读书人和青楼女子们同为天涯沦落人,便容易同病相怜,把对方当作倾诉的对象,进而结成知己。

北宋时期,深陷于此道而不能自拔的读书人要数柳永了。

柳永原名三变,因排行第七,又称柳七。他出身于官宦世家,年少时曾用心苦读,祈盼有朝一日能一飞冲天,为卿为相。柳永工于辞赋,才情极高,尤其善写婉约多情的清词。大中祥符二年(1009年),春闱在即,他踌躇满志,自信定会金榜高中。不料,当年的皇帝宋真宗有诏,凡辞藻浮糜者皆不录取。于是,柳永初试竟然就落榜了。悲愤之下,柳永写出了一首有名的《鹤冲天》。其词曰:

        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明代暂遗贤,如何向?未遂风云便,争不恣狂荡,何须论得丧。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烟花巷陌,依约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寻访。且恁偎红倚翠,风流事、平生畅。青春都一晌。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好一个“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说出了多少读书人心中的愤懑与牢骚。

后来,柳永在科场中又几度沉沦。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柳永参加礼部考试,再度落榜。天禧二年(1018年),柳永第三次落榜。天圣二年(1024年),柳永第四次落榜。这一次次近乎残酷的科场落败,让他最后选择浪迹天涯,与青楼歌伎们为友,沉溺于烟花巷陌里。

宋仁宗赵祯即位后,有一次读了柳永的词,也觉得他过于轻狂,御批说“任他白衣卿相,风前月下填词”。柳永见自己仕途无望,干脆身系秦楼楚馆,一心填词,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柳永写的慢词,铺叙刻画,情景交融,音律谐婉,语意妥贴,在当时的名气很大。教坊乐工每得新腔,必求柳永为辞。宋人叶梦得在《避暑录话》中称:“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

然而,柳永虽然沉溺于烟花巷陌,却依然无法摆脱读书人对功名的追求。景祐元年(1034年),宋仁宗特开恩科,对历届科场中的沉沦之士重新选拔。柳永闻讯后,又赴京师参加春闱。这回他终于暮年及第,登上进士榜。后来,柳永以屯田员外郎致仕,故后人又称他为柳屯田。

柳永晚年穷愁潦倒,死时无亲人相伴,还是那些青楼歌伎们念及生前与他的情谊,凑钱将他安葬。以后每年的清明时节,常有青楼歌伎们相约到柳永的坟上祭奠,诵唱他生前所填写的词,称为“吊柳会”,并曾一度相沿成习。

再说舒武立,因有了狎妓的念头,便直奔城南的十字街而去。他心想:都说京城里的青楼女子,不仅精通琴棋书画,还都好文采,按物题咏,应声辄成。今日正好见识一回。

舒武立来到十字街,拐入旁边的一条深巷,抬头正见一处青楼楚馆,名曰“撷芳楼”。这撷芳楼乃是一座二层小楼,外观倒也显得雅致不俗。墙上挂着几副头牌,其中的一副赫然写着“师师”二字。

舒武立看了那个头牌,禁不住地吃了一惊。他心想:李师师乃是京师花魁。以前曾听人说过,她的家是在大梁驿的小御巷里,却缘何会在此处现身?舒武立踌躇了片刻,觉得今日必是要破费了,可机会难得。于是,他大着胆子进了门。

撷芳楼里面的布置淡雅幽静,让人顿感轻松。早有一位老鸨走上前来,迎候舒武立。

这位鸨母虽说上了年纪,可脸上依然残存着昔日姣好的容颜,想必在青春年华之时,上天曾不吝怜爱过她。只可惜,如今她的身材早已发福走样,完全没有年青时那般婀娜多姿了。她穿着一件低胸的水袖上衣,胸前露出了白花花的一片,可惜却不是性感,而是肥肉。

“这位爷,面生得很。是头一次来吧?”撷芳楼的鸨母一面上下打量着舒武立,一面又问:“爷这边请,可否让我介绍个乖巧懂事的姑娘,好生陪你?”

“嗯……这里写的师师,可是当真?”舒武立小心地问道。

“师师么,乃是我家头牌。”鸨母一边说,一边端上了一杯茶,递给舒武立:“别急。先喝了这杯茶,败败火。”

舒武立知道这是“点花茶”。每位初次登门的顾客,都会先上此茶。舒武立接过来,一边饮了一小口,一边等待着鸨母来出题考问。

宋代时,客人要去青楼找名伎寻欢,除非你有使不完的银子,否则就得经过筛选才行。筛选通常先需要旗楼赛诗,就是把你写的诗,写到旗楼的影壁墙上,再由鸨母抄下来,拿进去给楼上的姑娘看。如果姑娘看不上你的诗,对不起,请回吧。只有姑娘看了喜欢的,才会把你请进来。在当时,这甚至还催生出一个职业。在青楼门外,常有给人代笔的穷书生,专门以替人写诗为生。如果是更高档一点的青楼,那旗楼赛诗只是初试。通常会先要挑上几位,进去后再一起打茶围。所谓打茶围就是赛茶,比得是谈吐和学识。姑娘只在帘后倾听,并不现身。只有在打茶围中胜出的,姑娘偷眼看了又喜欢的,才会被请到里面跟姑娘见面。

“不知今日师师可否得闲,如能垂青现身,感之不弭。”舒武立看鸨母半天不吭声,便主动说道。

“师师姑娘么,这会儿倒是有空儿。”鸨母见舒武立的举止儒雅,像是位有才学的年青人,便有心引他上楼。只是,不晓得他的荷包是否饱满。这天底下有才学的人多了,要想和姑娘见面,关键还是银子要多。

鸨母将一只手摊在舒武立的面前,厚厚的手心等着银子去落户。她半嬉笑、半认真地说:“只是要想见到陈姑娘,得先付支酒钱,才好带你上去。”

 所谓“支酒钱”,就是客人登楼跟姑娘饮酒寻欢所需的花费。通常,客人们为了摆阔,都会“呼唤提卖,随意置宴”,大把地花银子,这才好与佳人共度良辰。

“陈姑娘?”舒武立一楞。原来,这家青楼的头牌虽然叫师师,却是陈师师,不是李师师。

舒武立听了,顿时兴趣索然,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失望地叹了口气,转身便走出了撷芳楼。

楼外的门童,起初就因舒武立没乘轿子来而心生疑虑,此时又见他这么快就出来了,便不屑地朝他的背影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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