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家乡有个不成文的乡俗:未婚的男方提出与女方分手,他花在女方身上的钱财全都白花了。如果是女方提出分手,则要将订婚时花的钱退还给男方。
我哥当初与他的未婚妻尤姑娘分手,就是这样把钱白白地扔进河里的,那时把父亲气得够呛。如今我也提出与吴垣解除婚约,就必须还他钱,可我那有钱啊,口袋比脸还干净,因此愁得吃不下也睡不着。
父亲看在眼里,有一天,他突然拿着一个薄薄地、巴掌大的小册子递给我说:“ 这是家里的全部积蓄,要是不够的话,我再帮你想想办法。”
当时把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接过存折后坐在床沿上仔细地端详着,这可是我头一次见到银行存折,一直以为家里穷得只剩柴和米哩。我没有打开存折看存款,但心里明白这是我们的全部家底。
我想到父母亲为哥哥的婚事花了那么多的钱,当时还借了外债;想到父亲那年在冰天雪地里,穿着破烂的棉衣带我去色湖捡野鸭;想到父亲在酷热的夏天戴着草帽,挥汗如雨地赶着老牛在泥水里耕田耙地;想到妈妈天不亮,在风雨中挑着沉重的担子去农场部的菜巿场卖菜,为了几毛钱拉下脸与顾客讨价还价。存折上的钱都是父母亲辛辛苦苦地流血流汗挣来的,我岂忍心拿去为自己买自由身?!
我将存折还给父亲,语气坚定地说:“ 爹!这钱我不能要!家里开销大,地里的农药化肥都要花钱买。退吴家的钱我自己去借,自己去还,决不连累您和妈妈。”
我的背后有了父亲撑腰壮胆,心里又装满了阿星对我的爱,一改往日胆小怕事的形象,无惧村子里的闲言和白眼,每天泰然的下地干活,没料到妈妈却遭遇不公平的对待。
吴家是大姓,在村里占了三分之一的人口,吴家的三姑六婆怨恨我抛弃了吴铭,败坏了他的名声。她们也很快就打听到我和阿星在谈恋爱,因此在村里合伙欺负、排挤我妈妈,还讥讽我妈生了个不正经的女儿,小小的年纪就跟男人跑出去乱搞。
妈妈有苦无处诉说,还要将这些无中生有的谣言瞒着,免得年纪轻轻的我听了受不了做傻事。在我们村里曾经就有个年轻的姑娘,因为退不了婚,又想不开,喝农药自杀了。
之前吴家对我父母亲是亲家长亲家短地来往,如今成了冤家对头。吴家的长辈仗着高龄,拄着拐杖走到我家院子里,恼怒地斥责我父亲言而无信,教女无方,将我父母亲贬得一文不值。忠厚善良的父亲敬老,一个劲的点头哈腰地向对方赔不是。
后来事情越闹越大,骂声也越来越高,吓得我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心里难受得不得了。我虽然上了几年学却没有学会吵架,大庭广众之下与人争论几句都会心慌意乱,好像世界末日到了似的。我感恩父母亲粗糙的双手不但将我辛苦地抚养大,而且在艰难的时刻又忍气吞声地撑起了我头上的一片天,同时又恼恨自己没有勇气出门反抗,心虚啊。
吴垣在我闹分手的时候,没有找我问为什么?或者他己经听说了我与阿星的事,他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假如吴垣象小说里描述的那样流着眼泪求我别生气啦,或者在无人处向我跪一跪,再赌咒发誓要改掉坏习惯,说不定心软的我会回心转意,但他没有那么做,硬到底。
奇怪的是,我的亲友也没有人来劝我不要和吴垣分手,半个都没有。
因为我的婚事,大人之间该吵的架都吵完了,最后就是找个中间人将话都说开,人和钱两清,散伙。
解除婚约的当天,吴垣犹如霜打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地来我家,垂头丧气地坐在大门外的小竹椅子上,虽然近在眼前,我们之间的心理距离是如此的遥远。我瞟了吴垣一眼,想到父母亲为我退婚而受足了他家亲友的气,心里就有火,只求赶快脱身。
多亏我的父亲一肩挑起了我的难处,他亲自去求村干部老汪来家里主持公道,了结我的婚事。
年过四十的老汪,半点也不像是古装戏里断案的青天大老爷,披着旧烂的深灰色粗布外套,露出里面颜色发黄的白色背心,坐在我家大门口右手边的小板凳上,背靠着大门,左手指夹着我父亲敬他的廉价香烟,右手捏着圆珠笔,双膝并拢的膝盖上摊开着卷了边角的小记事本。
老汪先问吴垣的父亲:“ 说说你为儿子订婚时花了多少钱?”
“ 四百六十块钱。” 吴垣的父亲黑着脸,冷冷地回答道。
我听了很吃惊,订婚时我没有收一分的彩礼钱,不知道这笔钱到底是怎么算的?莫非是给我买的几件衣服,还有就是订婚酒席钱折算下来的?
父亲没有与对方争吵,他认为我曾经吃过人家的,加上的确是收了人家的几件衣服,理不够直,气不够壮,为我点头认了这笔帐。
老汪一边抽烟,一边记在小本上,然后抬头问吴垣私下有没有给我钱?吴垣回答说给过一次,三十六块,老汪又低头在小本上记帐。
我听了当即气得说不出话,这钱当初不是给你吴垣买裤子了吗?现在裤子都快穿破了,反过来要我赔裤子的钱?真是岂有此理!那我当初陪你玩,陪你吃,陪你喝,是不是我也要算精神损失费?如此做人,什么账都加到我的头上,一线都不留,日后怎相见?我心里突然升起对吴垣深深地厌恶感,对他仅存的一点好感也随之消失,连同内心深处对他的一丝愧疚也烟消云散了,同时彻底地粉碎了我曾想找个人来爱的梦想,心也变得硬起来了。
之后,吴垣一句话都没说,他冷冷的脸孔,他穿着的浅灰色夹克搭配那副心如死灰的丧气模样,总而言之就是让我看了生气。我想嫁的男人一定要比我强,而且还是让我仰视的男人。看着吴垣没出息的样子,加上他也要我还钱,突然打心眼里看不起他,不就是几十块钱吗?还就还,这点钱让我看清了吴垣的为人,这样斤斤计较的男人不要也罢,不亏。我没有分辩,男人为了这么点钱,说出来都觉得丢人现眼,我就当是捐给你吴垣消气,止怒。
老汪记完帐,表情严肃地对我父亲说:“ 即然是你的女儿先提出分手,订婚时男方花费的钱财必须退还。同意不?”
“ 同意!同意!” 我的父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我忍气吞声地无条件地接受吴家提出的所有的赔偿要求,心里只想着与他断绝一切的关系,越快越好。
世上再没有比金钱更能使人心平气和的了。老汪两边协商,定下三天之内我们将钱交给老汪,再由他转交给吴家。之后,吴垣头也不回地走了,吴父也阴沉着脸离开。
我退婚的风波,就这样被金钱不留痕迹的抹平了。
老汪断完案,翘着二郎腿和我父亲闲扯了半天才走。
我和吴垣从此一拍两散,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交集。想不到的是当天晚上,吴垣跑到我家院子外亡羊补牢来了。他和好友弓长张在我家院门口走来走去的反复地唱着同一首歌:
曼丽啊!
你可记得我们的情意,
我们的过去,
怎么能忘记?
啊,曼丽呀!
怎么能忘记?
我确实没有忘记曾经牵过他的手,没有忘记曾经坐在他的自行车的后座,也没有忘记曾经被他在脸上突然亲了一下而惊愕不已,眼睁睁地望着他仓皇地逃窜到无影无踪。只是我绝不原谅他跟我讨要裤子钱,太伤我心了。
假如爱是一条河,对心爱的人细心地呵护,就像是天上 “ 噼力啪啦 ” 地掉进河里的雨水,激起了一圈圈爱的涟漪。当没有了爱的雨水滋润,河水干涸后就露出河底下难看的烂泥。
我的心里现在只有阿星,已经没有吴垣的影子了,此时他的歌声再忧伤、再动听,也打动不了我。当你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无论他作什么事情都令人反感。
我拉熄电灯,钻进被窝里,琢磨着去哪里借钱还债呢?
(待续)
上集
问好沈香,多谢沈香对兰儿的鼓励和祝福!还有对我的鼓励,感动。
接下来有好几集讲兰儿与阿星的故事,你将会看到阿星为人处事的态度,希望沈香喜欢。周末愉快!
是啊!兰儿的父母总是毫无保留地给予她支持和保护,兰儿都铭记在心。可可厉害,这么快就看出阿星的为人:)
多谢可可提醒错字!下了首页就改。
问好可可,祝周末愉快!
中间有个名字写错了:“吴家的三姑六婆怨恨我抛弃了吴铭”
周末愉快!
问好格利,多谢到访留言鼓励!
写得不好,格利过奖了。
问好荷姐!多谢荷姐对兰儿的支持和关心!兰儿的父母亲为儿女付出了很多心血,兰儿没忘记,她也很想做个好女儿,无奈命不由人,兰儿将会遇到更多的难题,荷姐不久就会看到。
荷姐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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