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花

My Lord: Please help me keep my eyes on you! Please help me be thankf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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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的 “ 王 牌 ”

(2024-11-28 08:12:14) 下一个

         我奶奶的身材高出我爷爷一大截,声调也比爷爷高三拍。奶奶穿着老式长袖衣服,齐膝的青色或深蓝色民国时那种衣领和布扣,裤子永远都是那种黑色的宽腰裤,窄裤腿,裤褂内衣全是她人家自己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奶奶花白的头发永远梳得溜光,齐整地绾在脑后,再在额头上系着深色的头巾,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里,越看越像个外国老太太。家里上上下下都尊奶奶为老祖宗,父亲有时还在背后说奶奶是家里的老天牌、王牌 。

         奶奶识大体,善于处理家中琐碎的事情,人缘又好,在我们村前村后,走几步就有人跟她老人家打招呼。只要有奶奶在场,父亲对我和哥哥发脾气时收敛多了,因此我们也算是沾了奶奶不少光。

         我爷爷怕奶奶,我父亲也有样学样,只是他怕的是奶奶,而不是我妈妈。

         爷爷穿着也是清末男子的打扮,不过他老人家没有留长辨子。爷爷平时穿的是竖领的对襟衣,黑色长裤,宽松的裤腿像面旗帜似的常常在风中飘来荡去,从没见过爷爷穿短袖衬衫和短裤,也从没看见过爷爷下地干活,平常爷爷拄着拐杖,在自家的菜园里或者院子里转悠。夏天的时候,爷爷依然穿着厚厚的棉鞋,我好奇地问他老人家:“ 爷爷!你的双脚不怕热吗?” 

         “ 不怕!棉鞋里荫凉的很哩!” 爷爷笑呵呵地回答我说。

         这回我不信爷爷的话了,我穿着短袖衬衫都热得满头大汗哩,不过还是觉得爷爷说话和做事与众不同,很好玩。

         爷爷看上去也是深目高鼻,爷爷和奶奶一样长得都很像外国老人。

         从我记事起就是和奶奶睡在一起,奶奶的床是紧挨着卧室的北墙。冬天的晚上,天寒地冻,奶奶戴着老花眼镜,经常坐在床上,盖着棉被,背靠着床头纳鞋底。放在奶奶床头边那只油漆剥落、颜色发黑的桌子上,煤油灯的灯芯吐出一截火舌,橘黄色的灯光,静静透过玻璃罩,温暖着我童年时无数个漫漫的长夜。

         我睡在床的另一头,挨着窗户边上,窗户是向北开着,窗玻璃是父亲用便宜的玻璃拼装的。冬天的时候,寒风呼啸着从玻璃缝里钻进来,一整夜 “ 呼呼! ” 地响个不停。被窝里冷得如冰窑一样,我倦曲着身子睡在奶奶的脚边,奶奶的一双冰冷的小脚紧贴着我的小肚子,推都推不开,奶奶把我当作她的小烘炉了。

          半夜醒来,我的头几乎冻成了冰葫芦,蒙头大睡吧,被褥里的气味又熏得我喘不过气来。逼得我日思夜想,终于小脑瓜一拍,琢磨出来一个绝佳的办法:自己的小花棉袄打开铺在枕头上,睡觉时将棉袄的一半遮在头上,不但暖了头,早起上学时,我还可以穿上热乎乎的棉袄。

          只是不久之后被我奶奶发现了,她老人家很不高兴,阴沉着脸,嘀咕了好几天,埋怨我的花棉袄脏了她的床单和被子。可她老人家在冬天又少不了我,最后奶奶是睁只眼闭一只眼睛,算是饶了我。     

          早上起床时,我常常发现奶奶的灰黑色斑纹的小花猫儿蜷曲成一团,眯着眼,懒洋洋趴在我身边的被窝里,它也在沾我的光和热度。我嫌小花猫儿挡路,伸出手指捏住它后颈窝的皮,趁着奶奶不注意的瞬间,拎起它就往房门口扔。

         小花猫儿像长了翅膀一样,“ 喵 一!” 地一声,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然后大模大样地从我的面前消失。只要是天冷的时候,早上醒来,我睁开眼睛就会看到小花猫儿睡在我的帎头边,我都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上床来的。为了不得罪奶奶,大多数的时候,我对小花猫儿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奶奶的小花猫长得五官端正,身材苗条,它不但会捉老鼠,还很爱干净,拉屎撒尿时都静悄悄地去院子外面解决。而且小花猫还很懂事,从来都不会在家里抓破衣物,不会闲着没事儿扯掉窗帘,更不偷吃食物和打翻酱油瓶什么的,见到熟人也礼貌地打招呼,“ 喵一!” 地一声后就走开。要是陌生人来了,小花猫儿一般都不搭理人家,连看都不看一眼。小花猫儿白天基本上都在睡大觉,夜里就在阁楼上勤勤恳恳地捉老鼠,从没听说过我奶奶的小花猫儿,在晚上溜出去和野猫们乱搞,算得上是品行端正的猫儿。

          我们家的三间瓦房,挤了一屋子人:叔叔和婶娘还有他们的俩个孩子挤住在东厢房,爷爷和哥哥住在与东厢房一墙之隔的后房。我的父母亲住在西厢房,奶奶和我住在与西厢房一墙之隔的后房。叔叔一家在东山墙搭建着一个小厨房,我们一家的小厨房是在后门外。堂屋中间靠东西墙各摆着一张四方桌,吃饭时是餐桌,喝茶时是茶桌,打牌的时候又充当下牌桌。门背后,阁楼上,反正屋顶下的空地上,塞满了农具或物品,特别是阁楼上的旮旯里,藏着一窝窝数不清的老鼠。

          每天晩上熄灯后,我家的阁楼上便热闹起来,不断地传来老鼠惊恐的 “ 吱吱 ” 声,小花猫儿在楼板上匆匆跑过时,发出短暂又急促的 “ 咚一!咚一! ” 地响声。我从小就习惯了,在猫捉老鼠的游戏中安然入睡。

          白天,小花猫儿躺在奶奶的脚边,伸出粉红色舌头,舔湿前肢脚掌下厚厚的肉,再眯起眼睛煞有介事地抹脸,抹完了左边脸颊,继续抹右边脸颊。如果是冬天,小花猫洗完脸,经常是趴在灶台上的角落里,那里暖和,眯上眼睛就一心一意地睡大觉。

          有胆大的老鼠,大白天的时候在阁楼上上蹿下跳,发出窸窸窣窣声和吱吱声。小花猫儿的两只耳朵立刻竖起来, “ 嗖 ” 地一下子就蹿了上阁楼,转眼消失不见,马上从阁楼上传出热闹的打斗声。

         过了一会儿,小花猫儿出现在奶奶的面前,长长的毛茸茸的尾巴竖在身后,微微摇摆着像一根旗杆,它一边 “ 喵喵 ” 地叫着,一边蹭奶奶的裤脚邀功。正坐在椅子上纳鞋底的奶奶会弯下腰,伸手将小花猫儿捞上来,放在她的大腿上,猫儿卷曲着身子,眯上眼睛,继续安静地睡觉。

         夏天,走在傍晚的村子里,但见各家各户的烟囟都在冒烟,厨房的窗户里传出敲锅打碗声,空气中弥漫着油盐酱醋的味道。要是有谁的家里来客人了,那香喷喷的浓郁的猪肉味道在村子的上空随风飘散,全村老少包括路过的人们,鼻子都跟着沾光。

        劳累了一天的男人们扛着犁,赶着牛,脚下着了火一般地往家赶,家里有香喷喷的饭菜和老婆孩子等着他。牛被赶进了牛棚里,男人们回到家,犁下了肩,牛鞭掛在大门背后,踢掉破草鞋,脱下汗湿透了的粗布衣,在大门口的屋檐下找到人字拖鞋,抄起门前篱笆墙上的毛巾,一溜小跑地直奔到村西的清河里洗澡。

(待续)

上集:

金色的童年(3)幽默又风趣的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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