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电影《手机》里有句俏皮又温情的话:多年未见的中年人见面,为了皆大欢喜,你一定要夸一句:“哎呀,真年轻,一点没变!” 诚然,当青春的潮水渐渐退远,心湖难免泛起一丝失落的涟漪。谁不愿在时光的沙滩上,拾得几枚尚未褪色的青春贝壳?
于是,称母女如姐妹,道母子似姐弟,便成了令人心花怒放的恭维。几个月前,我便因一句“你们是姐妹吗?”暗自雀跃。牙科诊所里,正与女儿闲聊,一位年轻的东南亚裔技师走来,带着真诚的疑惑发问。那份熨帖,瞬间点亮了心情。自然,有人欢喜有人“愁”,女儿未必乐意与我“姐妹相称”。无妨,权当给她机会实践“成人之美”——成全他人,亦是播撒微光。
年龄的刻度上,珍视之物悄然流转。初入职场在医院,病人因我年轻屡屡误认为护士,曾惹来些许不快。而今若再被如此“错认”,心底滋味定然大不相同。何止女子?即便是公认“四十一枝花”的先生,也会在镜前轻叹流光,或在学术场合因被当作“年轻”的博士后而五味杂陈。
二十岁与四十岁,同属人生的黄金时代。前者是喷薄欲出的朝阳,光芒万丈;后者是午后两三点钟的骄阳,炽热依旧。区别在于,一个正走向巅峰的辉煌,一个则开始感知黄昏的微凉。年少时,我们总迫不及待地追赶时光,如同张爱玲在《私语》里那急切的宣言:“八岁我要梳爱司头,十岁我要穿高跟鞋,十六岁我可以吃粽子汤团,吃一切难于消化的东西。”青春的诱惑,令人心驰神往。及至中年,眼见辉煌渐行渐远,便渴望拽住青春的尾羽,忧虑亦随之萌生。
其实,青春本身也并非总被阳光浸透。忆起毕业实习那年,宿舍楼空,倍感孤独。每日从医院实习归来,总爱踟蹰于校外的庆春路。昏黄路灯下,行人步履匆匆回家,两旁居民楼里飘散着饭菜的暖香,叮当作响的锅碗瓢盆协奏曲中,间或夹杂着孩童的啼哭、父母的嗔怪或低哄……。沉浸在那氤氲的烟火气,才得以熨平独处的孤单。年轻的心,亦如新瓷般易碎。前些时听一位女孩做见证,她谈及与友伴的龃龉、纠结与委屈,竟如风暴般席卷了她的人生。那一刻我方恍然,年轻的心弦何其敏感纤细,容不下半粒砂砾的磋磨——或许彼时的我,也曾如此脆弱玲珑。
“年轻”,是生命必经的驿站。只是太多人,在青葱岁月里茫然四顾,任时光如流沙般从指缝滑落。有人说,倘若人生能从八十岁倒着行走,遗憾定会少却许多。然而,若青春当真完美无瑕,毫无跌宕,它又怎会拥有如此令人魂牵梦萦、追忆缅怀的永恒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