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逊警官插话了,但他在说的是另外一件事。
“亨特,我听说你爷爷建造这座豪宅,设置了一流保安系统,可我没看到什么设施,也许一流的装备是隐形的吧!正如人们说的‘真人不露相’,是这个意思吗?”他咧开嘴大声笑起来。
“警督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你是不相信那个说法,什么一流保安之类的东西,可能这种说法忽视了警界的能力和装备水平。”
亨特这样讲话,平静而有礼貌,但并无恭敬。面对两位高级警政官员,亨特该说什么就说什么,看不出任何顾虑,没有谦卑。
“我们要不要秀一下,一个简单的把戏?就假定有个贼正潜入走廊,”亨特把众人领到了走廊。我在监控室荧幕上看见他对我做了个手势,我按规定启动了程序。亨特伸直右手臂,用一个遥控器向走廊深处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一挥,那里忽然雷鸣闪电齐发,雷声不大,是有意压低的隆隆声,但闪电很吓人。昏暗背景下无数条大小闪电霹雳霹雳地发出淡蓝色条束光,发出吱吱的烧灼声,奇形怪状地包围着那块地方,好像在反复袭击着那里的每个角落。
我在荧幕上看到了安妮,她双手捂着嘴,睁大眼睛。这个场面令她惊讶,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有类似表情。罗伯逊警督甚至伸开手掌,好像要阻挡一束射来的蓝光。其实每个人都很安全,但警督立刻有了异议:
“这太过分了,你以为你在杀老鼠吗?”
“警督误会了,”但亨特不作任何解释而是牵上警督的衣袖,又邀所有的人去那个已经平静下来的角落观看。他们走过去摸摸看看,什么也没有发现。一幅幅垂挂着的浅色丝质窗帘,静静地完好地吊在那儿,并没有电灼的痕迹,摸上去甚至是凉丝丝的。这里既无烟雾,又无异味,好像根本没发生任何事。
“现在,它只是一种威慑道具,一个贼会因此伏地就擒,不敢乱动。”亨特说。
“如果人人都知道它不伤人,那还有什么作用?”警督还在质疑。
“不那么简单,这个游戏是分级别的,”
“分级别?那么最高阶是什么?会击人致死吗?”
“不会,可以伤人,可以重伤某个人。但是那只会发生在战争中,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
亨特说到“战争”两个字时,眼睛盯着华,华的翻译及时译了这个词。警督又注意到了亨特和华之间的这种眼神交换。
在荧幕上我放大的警督的面部——是一副狐疑深深的表情,但瞬间又消失了。
这确实是个称职的警官,他那根职业神经敏锐又细腻,看来他能升到高阶警官这个职位上,不无道理。
“要不要再尽兴一下,看看另一套小游戏?”亨特笑呵呵,他在征求众人意见。
“为什么不?”罗伯逊好像来了兴致。
亨特又向我做了暗示。
不一会儿,刚刚发生过电闪雷鸣的区域出现了烟雾,先是白白的浓浓的烟雾,团团滚滚地向众人逼近。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烟又收敛了些,变小了。但突然在白烟后面出现柠黄色,又出现淡桔黄色,再后面就是深橘红色变成熟褐色的深重色彩浓烟大股地迅速扑过来,真有点恐怖,烟雾似乎要把人们吞噬。大家都急急后退,甚至跑了起来。这并没有完,在大团深褐色烟雾后面出现了灰白色和黑色,汹涌的黑云似的烟衬在灰白背景下,显得狰狞怪状,所有的人都呼出了惊骇的叫声。这叫声把大房间里的孩子们吸引出来了。他们“砰”的一声打开门,跑出来张望。孩子们并没有被吓着,因为这烟雾突然间消失了,在很短的瞬间,被一股上升到气流吸走了。人们静静地呆着。
过了好一会儿,威廉姆斯议员才问道:
“这烟雾仅仅是吓人呢还是可以伤人?”
“和闪电一样,分级别,伤人只出现在自卫的情形下。”亨特回答。
华的两个跟班青年算是开了眼界,他们的上半边脸泛红,好像是喝了酒。华反而低着头,他面色阴沉,若有所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亨特和我都明白,华来时的希望严重受挫。事实上到此为止华并未讲过 一句欲‘强买亨特堡’的话。是亨特硬把华的的心语亮到了台面上。面对这一手,华只强颜微笑点头敷衍慌乱得无力招架。他内心里却有不知多么恶狠狠的咒骂。
他的两只死羊眼又阵阵现出凶光,比任何一次我见到的都阴森。我觉得让华如此凶相毕露的原因肯定另有个隐隐的谜。
亨特事后对我说。“他好像是迫于某种压力在做事,而且这种压力好像很可怕。究竟是什么,我们不知道。”
安妮被华召唤去又返了回来,神情忧郁之极。
亨特上前去嘘寒问暖,她不大理睬,但又扭过头来直视亨特的脸,好像要质问什么,但又不出声。
亨特一脸的茫然。
突然安妮涨红着脸要说什么可又气咻咻地闭上了嘴,这幅模样有点像第一次与亨特相见时不辞而别的情景。
“是谁欺负你了?说吧,这儿有两个会功夫的兄弟可以替你报仇。”亨特一本正经地说。
安妮不理这个喳儿,她没心思开玩笑
“好吧,我告诉你们,不,我是说告诉亨特,”
听了这话,我立即反应道:“我要回避吗?”
“哦,没必要,我的意思是------”,她又停了下来,今天她可不够爽快,与之前判若两人。
“我是说,华——这个混蛋让我勾引---”她指着亨特。
我和亨特先是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笑得我们前仰后合。
“你们…….”安妮一脸委屈相,她真的很委屈,都快哭出来了。
亨特走过去抚着安妮的肩,轻轻地摩挲着。
“好了,好了,没必要这么难过,这是意料之中的。”
“什么?你说什么?”安妮猛地抬起头来用她的泪眼望着亨特。
“听我说,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华把你派到这里来,一个最重要的打算就是‘勾引我’,这个目的用一句中文讲,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有你这么傻才不明白呢!”
安妮坐到沙发上,把两只脚也慢慢盘上去,手摸着下巴在想亨特说的话。她的姿势有点像那个海滨美人鱼雕塑。
华的行动在升级,已经有按耐不住的劲头,开始变得赤裸裸。他肯定会想到,安妮可能已经被我们‘招募’了,是个“双面间谍”,而他还敢于这样明明白白地指示安妮做“勾引”的勾当。只能说明他已经顾不得许多。尽管还吃不准安妮确切的角色,但是这种明确的“勾引”指示可以涵盖各种可能——不论安妮站在哪一边,他认为自己都可以掌控她(其中软禁安格是他的一张硬牌)。这说明我们分析的那种急迫性是存在的,而且在急剧加深,已经容不得华去慢条斯理地安排行动了。
进一步分析华的思路。如果安妮和亨特成了感情甚笃的情侣,那么安妮的软肋就成了亨特的软肋。亨特的软肋才是华最需要的,这一点再清楚不过了。
亨特和我当着安妮的面这样讨论着,安妮细细倾听,面色清爽了许多。她恢复了艺术鉴赏家的自信神态,而不再是那个委屈无助的女孩了。
该怎样应对华呢?亨特认为这只是个小序曲,真正的难点还没有出现。但现在必须认真策划,那场风雨必然到来,而且将是怎样的凶险尚不可测。
亨特立即出去了,直到晚上都没有返回。我和安妮呆在一间我们最喜欢的小客厅里翻看书报。贞妮送来的茶点摆在茶几上,没有人动。这表面的平静说明我们心中不平静。安妮始终在为安格失联忧心忡忡。我有一种想发泄的冲动——很想把那个长着死羊眼的家伙揪来揍上一顿。也许那就很快会拨云见日了。但这不可能,我也知道在美国这事没那么简单。
看着安妮郁郁寡欢的样子,我想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我看见她戴着一个精巧的小项链,引人注目是那个项坠——很纤细又美丽的小东西。不知是什么,非常吸引目光。
“那是什么?玻璃珠?”我故做轻视地瞥了一眼。
安妮上当了。她用手摸了摸小坠儿,用教训的口吻说:
“高价‘玻璃珠’,恐怕拿你也换不回它来。”
“不会吧,有那么夸张吗?”
“这是Bulgari,就是宝格丽,很珍贵的。”
“男朋友送的?”
“NO,是妈妈给的。”安妮的心情开始转好些了,她眼睛里有了点闪动的光。
“讲讲看,这个小东西怎么会这么珍贵?”
“你看,”安妮凑近来让我看那个正在她手掌心上托着的小坠子,这个多色彩的多晶面体,确实少见。
“这个小小的东西里就有珊瑚、土耳其石、紫水晶、碧玺和橄榄石,五种半宝石。”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半宝石’这个说法。
“你对宝石还有研究,没想到。”
“这和我的专业有关,艺术史上有不少涉及到珠宝的事。”
安妮已经把精神真地转移了,这是个很执着于自己所学专业的女子。遇到专业课题,有讲不完的话。我是搞美术创作的,我们的专业很接近,共同语言很多,但我不懂珠宝。
“宝格丽品牌是Risotto Bulgari开创的。他是一百多年前的希腊裔著名珠宝商。我认为他应当在美术史上有个地位。因为他太出色了。他的珠宝延续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都是最最上乘的艺术品。”
我再去看那个小小的镶在金色底座上的多彩宝贝,想象不出它的价值。
“你跟我来,我们去看一件东西。”
我们来到走廊。安妮现在已经比我更熟悉走廊,她已经完全不会迷失在这弯弯转转的迷宫中了。
安妮停在一块石头前。这是个不大规整的石头,上端圆浑呈灰白色,立在漂亮的弯形走廊墙壁下一个特制的底座上。模样仅仅是一块顽石,极不显眼。
“它是赌石。”
我没有听懂她的话。
“有几个特征说明它很可能是一块品位极高的赌石。”
我听说过赌石——出在缅甸,有顽石样的表皮,切割开可能看到价值连城的翡翠,也可能是无品位的石料。所以,出大把钱买这种石头就是赌,即称赌石。
安妮解释说,这是一块白盐砂皮赌石毛料,这一点已经毫无疑问。一些绽露出来的细节使这块白砂毛料的前景价值十分诱人。而且体积如此之大的同类赌石世间罕见。
我看着这块其貌不扬的石头,真有些不敢相信。此刻,它让安妮几乎忘了对安格的挂念,倒是真有了点儿实用价值。
亨特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他一脸疲惫,说今天驱车八百公里,办好了一件重要的事。亨特驾车去的是离尼亚加拉大瀑布不远的一个镇。这样远距离地驱车,仅仅是为了找到一个医生。亨特当然不是去治病。
“为什么这么奔波呢?有什么事不可以用先进的通讯手段解决?”我问他。
亨特摇摇头。他要找的是一位另类医生——一个催眠师,一个很有水平的家伙,但这个人本身就需要用催眠疗法治治病。他的病有两种:一是酗酒,二是赌博。FBI常请他去作催眠以协助破案,之后会付给他很高的报酬。但是他会在几个小时内把这笔钱全部移交给酒吧和赌场。亨特说,如果他是个正常人会很富有,但他就是正常不了。
这位医生叫亚当斯密——与一位历史名人同名。
亚当斯密在亨特到达时是醉醺醺的,亨特只好花钱聘请两位可靠的男护士守在他身边。亨特嘱咐护士,要尽快让他醒来,并且绝不可以再给他酒。在四十八小时内,需要这位高级催眠师去做一件重要工作。
亨特告诉我和安妮,现在必须捉到一个‘俘虏’,——从华那里“捉”一个大活人来,这个人还必须是华的心腹人物。显然亨特想从俘虏口中知道华的行动计划。
做这件事难度很大,我是不知道从何下手。对亨特来说也并不容易,他有几套方案但实施起来都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