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候,若飞正在栩栩的指导下给马克斯换脏掉的尿不湿。两个女人都摘了口罩,谈笑风生的,倒像换尿不湿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情。
见他回来,栩栩就道:“你快洗手吃晚饭吧。徐姐和我都已经吃过了。徐姐帮忙把那只鸡给炖了。她自己都没怎么吃。”
徐若飞也笑道:“那个路路通好像蛮管用的。栩栩刚才喂马克斯,都喂得他打嗝儿了。”
嘉翔喜不自禁,奔忙了大半天,也确实饿了,终于可以安心坐下来吃顿晚饭。徐若飞又和栩栩聊起南京的鸭血粉丝之类美食,眼看嘉翔吃得差不多,就站起来道:“我也该回去了。你们折腾了大半天。趁着小孩睡着,该休息就休息吧。”
嘉翔道:“车子停在黄石大街上。我还是带你去吧。别你到了那里找不着。”
两人出了大楼,沉默着走了一个街区。嘉翔想起什么,笑道:“你和栩栩两个都聊什么了?好像还蛮聊得来的。”
若飞道:“没聊什么,瑜伽之类。我发现她虽然年龄不大,还蛮懂事。”
嘉翔道:“她母亲去世早。你现在一切都好吧?”
若飞道:“你如今有了儿子,就好好地过你的日子吧。我怎么样,都是过去式了。”
嘉翔道:“这话怎么说的。总不至于成了路人甲、路人乙的关系吧?总还是关心你的嘛。不管怎么样,总希望你过得开心。”
徐若飞有些恼的样子,呛道:“关心?开心?关心关心,是不是把心关起来的意思?反义词就是开心吧?中国词真是莫名其妙呢。”
嘉翔听她声音高起来,就一如从前地有些气矮。他努力着,不让自己“低声下气”,强自笑道:“那希望你幸福吧。”
徐若飞鼻孔里出了一口气,抬头望了望天,转了转手里的车钥匙,忽然道:“幸福?跟你说吧,我年前刚做了乳腺切割的手术。那是我的至暗时刻。可是没有人来问我,我也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一度觉得,我的一辈子,我作为女人的一辈子,已经完结了。”
徐若飞说着,忽然就哭了,又扬起拿钥匙的手,用袖子抹眼泪。“现在又碰上这个疫情。我一个人困家里几个星期,都快要疯了。”
嘉翔吓了一大跳,趋前一步 ,想要抱她一下安慰她,却停在半路,鬼使神差地说起英文来:“Everything will be all right!(一切都会没事的)。”
他们一路走过来,不见人影。这会儿却不知怎么有一条狗在街对面对着他们“汪汪”叫唤了几声,牵狗的白人男子拽了拽狗绳,低低斥道:“Easy!Everything is all right!(放松!一切都没事的!)”
嘉翔发呆的瞬间,徐若飞已经进车坐下,发动了引擎。她随手打开了调频台,正放着一首蕾哈娜的《留下来》。嘉翔想他自己刚才开车,大概有些紧张,居然没想到听音乐。他们以前一起的时候,倒是有上车就开音乐的习惯。在近10年的婚姻生活之后,更多时候他们似乎无话可说,而外界的声音成了填充他们之间空白的必需和必要。
若飞把车慢慢挪出,在街心打了个弯,然后往东朝森林小丘一带开过去了。嘉翔才意识到若飞可以先送自己回去的,不过想想也就几分钟的路,就又释然。
他辨认了方位,也往东走了几步,然后右转过马路,就到了64路上。他意识到街景寂静四下无人,就摘了口罩。三月中下旬的空气,冷凉而新鲜地钻进他的鼻腔中来,叫人难以想象这是一个病毒弥漫的春天的晚上。嘉翔想起那个催乳师说的“路路通”的话,嘴角不由流露出一丝笑意,脚下也轻快起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