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两三个周末在超市买菜,我看到一堆一堆的青萝卜,又长又粗,搞得我总忍不住要买两根回来,想把它们当水果生吃。不知是萝卜不对,还是时令不对,买了两次青萝卜,两次买的却都有点糠,不新鲜不清脆,叫人好不懊恼。
把青萝卜当水果吃,是小时候的经历。那时的苏北农村,夏秋天尚有本地产的梨子、枣子等,到冬天,水果就成了一种绝对奢侈品,走亲戚买上几颗苹果、两三斤桔子大约算不错的礼物了。
那时的冬天,洗澡也是一项奢侈活动,农村人一个冬天洗三四次澡也就算讲究的了。我们小时候,都是被父亲带着去公社的公共浴室洗澡。父亲洗完了还喜欢在大池热水区闭眼小憩,算是享受现今流行的蒸汽浴,出来后又要搓背、修脚。小孩子洗得快,完了没事干,父亲就会买上一两根青萝卜给我们,以安抚我们等待的不耐烦。
家乡的青萝卜,个头比美国超市的小很多,口味却又好很多。卖萝卜的小贩,麻利地用小刀把萝卜削皮去缨,然后再两刀把萝卜从头到尾切成欲断未断的、细长的四丫(条),以便客人咬嚼。记忆里的青萝卜,一口咬下去,爽脆作响,清甜里又透着微辣,是洗澡后解渴又解饥的好食物,当然,更承载着难得的父子共度的美好时光。
母亲对青萝卜也有特殊的记忆。她说怀我时“感嘴”(淮安话,“害喜”的意思),到最后发现这青萝卜是她唯一能吃下、且不反胃的东西。有一次她从娘家回来,一路竟然忍不住吃完了两三斤外婆送她回家省着慢慢吃的青萝卜。
有人说“冬吃萝卜夏吃姜,一年四季保安康”,指的就是这种青萝卜。关于萝卜的营养价值,中国人还有一种说法是“冬天的萝卜赛人参”,所指却显然不是青萝卜,而是白萝卜。如今在美国,尤其是在冬天里,我们大多数时候吃的就是又大又圆的白萝卜。
丈母娘和老婆都喜欢用白萝卜熬骨头汤:肉骨头烧熬到一定时候,最后时刻放入切成大方块的白萝卜,既不至于烂化汤中,又能及时吸收油水,再配上生姜大葱,真是简单又营养的美味。大冬天里喝一碗热热的萝卜骨头汤,有时真叫人几乎要相信大萝卜是赛人参的了。
丈母娘还喜欢把大白萝卜晒成萝卜干:她把萝卜切成长方块,放在靠窗的暖气片上,两三天后,本来水嫩的萝卜就风干成了略咸的一盘小菜,连小朋友都喜欢吃,经常咬嚼得“吱吱”作响,津津有味。
丈母娘还喜欢萝卜烧牛肉,只是这道菜里用的更多的却是胡萝卜。大块胡萝卜,烧得烂软不化,颜色也与牛肉相当,几乎比土豆烧牛肉更叫人嘴馋。而小时候,我们经常吃的却是胡萝卜煮稀饭:家乡的胡萝卜也比美国的胡萝卜细小,颜色上更偏淡黄而不是橙黄。一根根胡萝卜混在白色的稀饭锅中,似乎也远比纯色的稀饭惹人喜爱,虽然初衷是节省一些煮稀饭的大米。
我最爱的一样小菜,却是另一种红萝卜做的,它们又小又圆,而且便宜,往往连着叶子一把一把的卖。父亲叫它们“洋花萝卜”,把它们除去缨叶,洗净,放在砧板上拿刀背大力拍碎,拌上酱油糖醋,就是一盘美味的冷碟,名唤“炝萝卜”。
没想到的是,妻子居然也是“炝萝卜”的高手,甚至还有发挥。她有时把这些“洋花萝卜”的缨子洗净切碎,加盐小拌,居然也清凉可食。
其实细想,对我们来说,舌尖上的萝卜,何尝不更是舌尖上的乡愁和亲情,也难怪“舌尖上的中国”如此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