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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往事 - 生命的光栅- 第六集(中)- 1973年的人生第一次转折

(2017-03-13 10:39:17) 下一个

1973年,铁蛋儿、援援在自家父母的呵护下,挤上了时代即将转折的第一列专车。

此时,江援援已坐在了北京某外语院校的教室内开始了她人生中第一次大的转折。

能说英语是江援援儿时无意识立下的心愿.。毫无疑问那是因了北向的缘故。她曾亲耳听过北向同他母亲的英语对话,美極了!她还记得当晚她回家后要求父母帮她说去跟高阿姨学英语,母亲嫉妒的说:“干吗非要她家教,等你长大些让你爸爸找任何一个教授都行。”只记的父亲及有情绪的甩过来一句:“北教授的英语是全校第一的”母亲无语。虽然江援援对母亲的好胜和自负有着反感,但她还是非常的感激母亲,如果不是母亲的善钻营,她江援援坐在北京的大学里的机会几乎是没有的。从根子上讲江援援的这种实际还是源于刘珍的血缘的。人们一些比较务实的作法,说好听的是实际,贬义的讲就是势利,在这一点上援援同母亲有着相似之处,但又有绝对的区别,母亲更多的表现在人事关系的处理上。而援援则是反映在对外界的处理和观点上。她并不赞成父亲的秉公办事,她认为那是愚腐,甚至有些自私,老是怕越轨,她想如果北向的事由母亲去处理,可能上学的事就解决了。她的理由是由她对事物的观念所形成的。她认为,父亲是父亲,既使是真有问题,和儿子又有什么关系!可这些话又不能对父母讲,母亲那儿对北向是180度大转弯,言语中流露出不让援援多接触他的意思。父亲呢,虽是一个好人,但一脸的马列主义,肯定也是办不成北向的事的。援援只好将希望寄托在来年的招生时北向父亲的问题能解决。

 

时间过的很快,援援的英语水平进步很快,已蹿到了她们这批工农兵学员的最前头。

下午没课,她正趴在上铺给北向写信,她已能完全用英语表达自己的意思了.那当然离不了北向的指点,她同北向的信件来往勤极了,别人不了解,只能猜测,岂不知那是援援学英语的一种特别的途径.每一次同北向的书信都等于上了一堂英语的写作课,在援援的感觉中读北向的来信比上她们的英语写作课收获都大,援援有些瞧不起那位教英语写作的老师,听说那位老师考上大学后就开始闹革命,根本就没学东西,后又托关系留的校.

"江援援,江援援",沉浸在书信中的援援听到喊声将头从上铺的档板上方露了出来,她看到晋枫手拿着一封信正在向她晃着,是谁的来信?她在心里想,北向刚来过啊,而同父母她从来都是电话联系的。

“快下来呀,不要了”?晋枫举着信,开始一字一字的念着来信的地址,“内蒙古     12-6信箱".

"你说什么?"援援听着这个陌生的地址赶紧爬了起来,晋枫将信一倒手:“坦白,是不是交了个当兵的男朋友?”当兵的!援援知道是谁了。冲晋枫说:“你爱给不给。”

“我拆啦。”晋枫作着要撕信封的样子。

“拆吧。”

看着援援不在意的样子,晋枫将信递给了援援。

果然不出所料,援援拆开信后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信是铁蛋儿来的。信上说新兵集训完后被分到内蒙与外蒙交界处,当了边防军。就在内蒙的阴山角下,一个居民也没有,又荒又冷,又说,能当上兵这已是他父亲的能量极限了,至于去哪,当什么兵种,父亲是一点儿折也没有了。所以他也不埋怨父亲,先待三年再说。信写的一点儿顺序也没有。头一句,腚一句,最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到我这是出了虎口又入狼窝,这当兵一点儿不比当知青舒服,还得受人管。熬吧!看到这里援援笑出了声。

“江援援,怎么啦,这么高兴?”晋枫并没离开,站在床下问。又说:“八成是找了个男朋友,看你乐的。”

“你男朋友来信你这么个乐法?”援援将信收起看着晋枫调侃的反问道。

“我呀,根本就不知道男朋友来信是个什么滋味。”晋枫拖着长音自嘲的说。

“你们嚷嚷什么,还让不让人休息。”在援援对床下铺的李惠闭着眼突然嚷了一句。

援援同晋枫同时看了李惠一眼,根本没有理她的意思。这个李惠来自一个县城,据她自己说父亲是县委主管教育的书记,这个宿舍6个人,有三人来自农村,那两人一个叫候花,父亲是村支书,一个是公社的民办教师,叫杨俏,大家都喊她杨跳。用李惠的解释就是,如果她们三人是一的个县的,那么就都在她父亲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她经常的以领导者的身份对候花和那位民办教师吆三喝六的。其实真正听她招呼的也就是候花一人,其实候花也不是仅听她一人的,候花是任人说叫都听,还特别愿为大家服务,但是有一点,一提学习就头疼,是班里的极差生。援援听人说候花只有小学四年级水平,特别愿干活,特别不愿看书,更不愿上学,是她父亲将村里唯一的一个工农兵学员的名额扣了下来。为这事她们村的知青将她父亲告到了县里,那时候花已经入校了。候花人不错,帮助人一点不惜力气。尤其是对援援好的不得了,援援是最烦洗衣服,袜子经常是攒一盆。实在没穿的了,竟能从盆里再挑出相比较干净一点的袜子穿上。让候花看的一楞一楞的。每每此时候花就会说你们城里人咋这样呢?咋比俺们乡下人还赃呢。说着就会将援援的赃袜子一并端起,弄的援援不洗也的洗了。总不能让同学洗吧,剥削人的事可是个原则问题。而此后的援援不是改变自己的懒惰而是变换了放赃衣服的地方,她不得不经常的将赃衣袜塞进枕下或裹进被子。当然候花对援援的照顾也是事出有因的,刚进宿舍时,候花被分到了上铺,就是现在江援援的铺,她很害怕晚上摔下来,而援援正好不愿在下铺她嫌下铺乱,于是两人就调了床位。候花学习上有困难,援援总是尽心的帮助她,而不是向李惠那样时不时的就学着候花的口音念英语,而惹的全班的人大笑

余光告诉看完信的援援晋枫还站在床下。

怎么,你真要看信啊!援援冲床下说。

不是想看信,我看你信干吗,我想看你信的地址。晋枫解释道。

为什么?援援一脸的迷惑。。知道了吗

你不知道啊!我是从内蒙来的。

你不是从北京来的吗。怎么又成了从内蒙来的啦?

我家是北京的,去内蒙兵团呆了五年,最后从那儿上的学知道了吧。晋枫一口气解释道。

是吗,我这个同学是在内蒙当兵,哎,是什么地方来?给,你看吧,援援拿着信下了床,将信递给了晋枫

我看信干吗,光看地址。晋枫接过信,看了看信皮说这当兵的都保密,内蒙——内蒙大了。他好象在边境上,什么阴山下。来来,我给你找,援援拿过晋枫手中的信,仔细的在信上找着,对!边境、阴山。援援指着信说道

是吗,我看看,晋枫又将信抓回,她们一起坐在了候花的床上。

已有好长时间不见候花了。

援援你知道吗,我就是在离阴山三百多里的乌兰布和大沙漠里呆了五年!好象找到了老乡,晋枫有点儿兴奋。

真的!援援有些吃惊。

我给你唱支歌你就知道我在什么地了。晋枫说着就小声唱起来,“蓝天做帐地作床,黄沙拌饭可口香,要用我们辛勤的汗水将乌兰布和来浇灌,要用我们动人的歌声,唤醒那沉睡的阴山——。”

整个一幅老三届的面孔充溢于晋枫的面颊,沧桑、坚毅、成熟、浪漫。加之晋枫端庄的容颜,盯着晋枫,援援心想,这个女人怎么会没有人爱?

李惠无奈的翻了一下身,她很明智,如果她再发言,这两个人可不是好惹的。

门轻轻开了,候花象是刚从河里洗衣回来,裤子卷的高高的,斜端着脸盆。她人没进完就开始热情的招呼屋里的人,

我的衣服洗完了,你们谁还有换下来的衣服我来洗。说着就弯腰拿床下的盆,援援不怕,她的脏衣服在枕头下,晋枫可急了,她的盆里堆着换下来的三四个裤衩呢。她赶忙将自己的盆端起,嘴里说着候花谢谢,谢谢。候花眼盯着晋枫的盆,

她怎么比援援还过分!该不会都换过了再在脏的里头检个干净的穿上吧!

她对晋枫讲,还是我帮你洗洗吧,不然你该没换的了。

别、别、别!我带了一打裤衩呢,一快洗省事。晋枫赶紧说。

候花一楞,一打是多少?

援援善意的笑了,一打就是十二条。并对着晋枫说:我以为只有我有这个劣习,原来你比我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晋枫将盆放进床下,一摆手,小事一幢。我们兵团的女的差不多都这样。

李惠终于起来了,她打着哈欠,谁也不看的说,帮我洗洗吧,那条裤子太厚了。

候花小心一一的眼看着晋枫和援援开始用手去拿李惠的裤子。援援发话了,候花你还是抓紧时间将你的基础英语补一补吧。李惠脸上终于挂不住了,在家里还没有人敢对她这样。“我又没让你洗,管什么闲事。”

援援一楞,随机就作出一幅奉陪到底的架式。“我就是要管着个闲事,你的衣服为什么要别人去洗?候花的学习已经很差了,你非但不去帮助她,还要占用她的时间。”

“碍你什么事”。

“我看到这件事了,它不公平,就要管”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大学书记吗”

晋枫、候花、连援援都差点儿没转过弯儿来。她轻蔑的笑了一声,她实在是佩服李惠的钻营。说道,这是哪跟哪啊。

候花在一旁一个劲儿的埋怨自己,都是我不好。晋枫说和你没关系,你还是抓紧时间学习吧又冲援援说,算了,咱们出去走走吧。

她们俩出了门儿。李惠在她们的背后狠狠的呶了一下嘴。

一出门晋枫就迫不急待的问援援,刚才李惠说的书记是怎么回事啊?

援援笑了,说:我真佩服李惠的调查能力,当个克格勃准是个好样的。她说的是我父亲。我对谁也没说过父亲的职位。晋枫你说咱班里的人的家底,那个不是李惠传出来的,候花、扬俏、还有别的宿舍的。援援正说着,忽然驻足,指着晋枫说:你的家底她不知道!晋枫笑了:她还嫩点儿,我可是个老姜了。她们继续朝前走着,快到花坛了,援援指着一条石凳说咱去那儿坐会儿吧。

炎热的夏季已悄然离去,北京的春天来的是那样的突然,几场小雨天气竟变的凉凉的。只是这午后的气温还使人感到些微的燥热。树阴下的花坛已坐满了人,下午没课的学生都跑到这里来温习功课。静静的,偶有几只鸟的叽喳声。

晋枫,其实我一直都觉的你挺神秘的,坐下后援援小声的问:你吧有种独来独往的感觉,另外,我还有个疑问,你书看的很杂,英语却那么好?

晋枫小声的笑了:你信吗?不努力就能有成绩!告诉你吧援援,我高中就是在英语专科学校上的,我挺感谢上帝的,它挺厚待我的。援援不解的望着晋枫,

“知道为什么吗?”晋枫看了看疑惑的援援,开始了叙说。“上帝让我学习了英语,就是因了这英语,我才脱离了边疆的苦海,来到这里。”援援静静的看着晋枫。

“在兵团时特别苦,但我从没断了英语的学习,我有着很好的英语基础,自然学起来也很顺手,但那时学英语是要承受各方面的压力的。我经常是在繁重的体力劳动后,在没有暖气的小库房里学习。内蒙的冬天零下二三十度,援援,你知道有多冷吗?如果你洗完头,然后端着盆去泼水,就那一会儿,头发回屋时就会成了冰柱。生活的艰苦且不说,还要顶住精神的压力,我同母亲的来往信件都是用英语写的,我母亲是中学英语教师,记得那年是五月份,内蒙的五月早上是要穿棉袄的,但到了中午几乎要脱到只剩衬衫。早上,我披着棉袄去上工,干着干着出汗了,就顺手将棉袄扔到了地头上,没想到我写给母亲的那封英文信掉了出来,被一群男生捡了去。男生中有一位我们英语学校的,他翻译了我的信,其中有一段是我在特定的叙述下写的,单译出来就是‘我将来的奋斗目标就是北京、上海、天津大城市,除此之外哪儿也不去’我的这段话立刻在连里炸了窝。排里立刻组织了批评会,其实就是斗争会,说我是资产阶级,逃避艰苦,动摇军心,当然在推荐上大学时,这是我的第一大罪状。”

“那你怎么上的学呢?”援援迫不及待的问。

“要不说是上帝厚待我呢。”晋枫继续说着,“我这个名额,是北京市直接拨给兵团的北京知青的,而且有规定,一定要有外语基础,这样套来套去,这个帽儿就套在了我的头上。团里也不想将这个名额浪费掉啊。”

援援待晋枫停止了叙述,说道:“是挺神奇的。我本来以为你也是个后门生呢。闹半天是上帝派来的。”

“其实,我们都是上帝派来的。”晋枫一脸的玩世不恭,“不管后门不后门,上帝给了这批人一个机会,即便是走后门的,也是上帝给了他们一个走后门的机会。”

“你这话是有道理的。”援援接着晋枫的话说道,“所谓的上帝,其实就是客观外界,是不以人的主观为转移的,也就是说,存在的就有它存在的理由,发生的就是该发生的,不管合理与否。”

晋枫轻轻的点着头。

“但是我认为上帝也有很不公平的时候。”援援意味深长起来。

晋枫揣测出援援有隐痛,并不急于插言。

“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学,”援援的语气有些低沉,“他也是我的邻居,50年代他们一家出于爱国,放弃了美国的优越条件,回到国内,但是文化大革命中,却把他的父亲定为卖国分子,致使他的父亲死于非命,至今问题没有解决。而我的这位同学英语相当的好,可就是进不了大学的门……”片刻,援援无语。

晋枫发现援援竟哽噎起来,她把手轻轻的放在援援的肩上,轻声的说:“我知道援援,你喜欢他对吧?”

“晋枫,你不懂。你不知道那种感觉,每每想起他的境况,我心里都有说不出的难受,这种经历使我感受到什么是心痛。”援援接过晋枫递过的手绢,擦了一下眼睛,继续倾诉着,她的内心象决了堤的河水一样,汩汩的往外冒。她从没有倾诉对象,哪怕是母亲,她相信晋枫虽然没有这种经历,但能理解她,她继续说着:

“我曾经求过我的父亲,因他父亲是我父亲学校里的一个教授,但父亲坚持,他父亲的问题不解决,谁也不敢解决他的上学问题,晋枫,你不知道啊,”援援几乎抽泣起来,“他不能进大学的门真是太可惜了!我曾经动过用我的这个名额让他上大学的念头,可我清楚那是不可能的,这和我爱他关系不大,我实在是觉得如果他进不了大学门,那真是太大的遗憾了,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对国家。”说到这里,援援已止住了哽噎,她抬起头,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夕阳缓缓落下,天边映现出了桔红色的云朵,在农村,这是知青们最盼的时刻,马上要收工了,一天的劳作终于结束了,援援好像看到了北向扛着锄头往回走,又好像看到了广阔天地里,即将沉下的夕阳,泪水终于从眼眶中溢了出来,徐徐流过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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