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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年轮(八十五)

(2017-12-12 19:21:33) 下一个

第九章 初见上海滩(1)  

 

“……三二三四,五六七八……”车厢喇叭里传来第四套广播体操乐曲时,已是清晨五点多了,如果不晚点,马上要到株洲车站了。

我醒来刚要直起身,发现江雯丽头正紧靠在我肩膀上,右手还搂住我的腰,睡得正香,噢,真惬意啊!我见周围的人仍未醒,便屏息凝视她那诱人的美胸。

她外衣松开两颗纽扣,从V襟内衣领口看进去,是莹白的牛奶一样的肌肤和深邃的乳沟,还有胸前耸起的一抹迷人的弧度,两只玉兔似乎已经不堪受衣服的束缚,随时都会跳出来。哇,太美了,实在荡人心魄!

“几点啦?你醒这么早。”傅安刚突然抬起头来,吓我一跳。

“五点多了吧,你不也醒了?”我没好气答道。妈的,早不醒晚不醒,这不坏我好事嘛,睡球你的吧!

 

江雯丽闻声睁开眼,见自己狼狈模样,脸“唰”地一下红了,急忙坐起来,转身扣好扣子。不过她很快镇静下来,装作不在意问我:“赵哥火车到哪了?”

“快到株洲了吧。”我心乱跳一气,为掩饰尴尬,使劲把窗户打开透气。“呼!”一阵冷风刮进来,好冷!我打了个寒战,赶忙放下玻璃窗,毕竟已是初冬了,湖南可比广东冷得多。这阵冷风让我倏然清醒,乘乱占便宜,我真龌龊!不禁为自己的偷窥行为羞愧难当。

 

“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喇叭突然提高分贝,响起那万众熟悉的歌曲,旋即传来播音员声音:“广大革命师生同志们,早上好!……本次列车现在晚点1小时25分,预计8点10分到达株洲车站,请大家作好下车准备……”

“还差一个多小时,吵吵个屁呀,也不让人多睡会儿。”有人叫骂道。不过大部分人都醒了,站起身来,跺跺脚,扭扭腰,只能原地活动一下僵硬的身躯。看样子,半夜可能又挤上些人,车厢都快要撑爆了。

两个大学生也醒了,男的从挎包拿出毛巾牙具要去洗漱,女的嗔道:“这么多人,你上哪去洗脸?过来……”对男的耳语几句,男的拉起她就走,他们这是要上厕所。我给江雯丽使个眼色,她马上跟了上去。胖妇也急忙扭动肥大屁股紧跟在后。

 

旅途之中,饥渴可忍,大小便却无法忍。要通过这摩肩接踵的人堆上厕所,如同上战场,过敌人封锁线。内急者上厕所,不是踩了过道上人的脚,就是踏了他们的肩膀,不断遭到指责谩骂。有的人则像表演杂技似的,双手抓住行李架上的横杆,从一个个椅背上跳跃而过。现在有身高体壮的男大学生在前面开道,相信江雯丽和胖妇会省力不少。

“真没想到会挤成这样,今天要饿肚子咯,你有啥招?”他们走后,我问傅安刚。

“呃,到株洲再说。”傅支吾道。

怎么说啊?小小韶关站都挤成这样,株洲车站可是中南铁路枢纽,上车的人肯定更多,上哪弄吃的呀?

 

过了好一阵,他们四个才挤回来。高个男生喘着气说:“我刚才问列车员了,她说火车严重超载,我们是第13节车厢,饭根本送不过来,要我们自己想办法。” 那能有什么办法?这回要倒霉了。见我俩不吭气,男生自我介绍道:“我叫刘家伟,她叫蓝玉。现在我们都在一条船上了,只有团结一心,才能度过难关。这样吧,待会儿火车到站,肯定不会开车门,我和你从窗户出去买吃点,剩下的人守好座位。”  遂拍拍傅安刚肩膀。傅安刚痛快应道:“没问题。”  胖妇也凑过来道:“阿拉叫朱银娣,(那)去好啦,阿拉一个人就守得住。”

大家纷纷把钱交到刘家伟手上,我也将仅有的两块钱递给傅安刚。照这样速度,三天未定能到上海,尽量多买点食品吧。

没过多久,车厢播音员报告:“革命师生同志们,株洲车站马上到了,请大家带好行李物品,按秩序下车,列车在株洲停车25分钟……”

“怎么停这么久啊?” 江雯丽问蓝玉。

“可能要换车头吧,停久点买东西不慌噻。” 蓝玉边说边瞟刘家伟,一副关爱体贴的样子。

“呜……” 一声长啸,火车减速进站,车厢内立即骚动起来。我刚想把窗户开大点,忽然女列车员在车厢一端大喊:“快把窗户关好,小心待会儿有人翻窗进来,我们车厢不能再上人了。” 哦,我猛然想起广州车站那一幕幕惊险情节,急忙把玻璃窗关死。此时,列车还在滑行,就见前面一节车厢的几个车窗上已爬上了人。有的半边身子已爬进窗子里,两只脚在空中乱蹬;有的脚下打滑,差点掉下去,又咬牙拼命往里爬。更多的人像一群被敌人追赶的难民,大呼小叫着,紧跟列车奔跑,伺机往上跳。车刚停稳,车门口的人蜂拥而上,把要下车的人又堵回车里,来回拥挤,挣扎着往下跳。每个车窗前围着一大群人,高声叫骂,使劲敲打着紧闭的窗子。情况糟糕透顶,比起一个月前的广州车站混乱场面,大有过之而无不及。

 

株洲车站股道多,站台短,我所在的第13节车厢都没靠上站台。此刻,趁窗前没人,我赶紧打开玻璃窗,待刘家伟和傅安刚跳下去后又迅速关上。不一会儿,从站台那边跑过来五六个男生,围在窗前大声叫骂。

哼,骂吧,有本事爬进来呀。

车厢内其他窗口的人也想学我们样,可动作太慢,眨眼功夫就被冲过来的人群包围,望着窗外那一张张急切愤怒的脸嘴,只得作罢,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

我远望站台,搜寻他俩身影,可除了乱作一团、东冲西撞的人群外,哪有卖食品的手推车啊,他们俩跑哪去呢?

混乱场面持续不断……

 

突然“咣噹!”一声,火车猛烈抖动了一下,我站立不住,摔在椅子上,随即铃声大作“叮铃铃……”不好!这是火车头对接上车厢的声音,马上要开车了!我们几个不约而同拥到窗前,心急如焚地翘首观望。

“来啦来啦,快开窗子!”江雯丽催促道。我赶紧打开窗户,蓝玉探出身子大叫:“家伟,快跑!要开车了,快呀!”站台口,刘家伟和傅安刚手捧几个大纸袋朝这边飞奔。就在此时,不知从哪窜出一个背着背包的男生,两脚一跃,双手勾住窗沿一用力,头已伸了进来。见状,我急了:“快下去,要开车了,危险!”用力一推,男生四脚朝天摔在地上,爬起来破口大骂:“你妈个逼,心这么黑呀?都是学生……”话音未止,刘家伟和傅安刚已冲到窗下,把手中纸袋递给蓝玉后,刘家伟对傅大喝一声:“快!你先上。”傅安刚一手勾着窗沿,一手抓住我手,刘家伟兜住他屁股往里一送,傅轻松爬了进来。紧接着,刘家伟抓住我手,刚要上爬,火车“呜!”地一声,剧烈抖动了一下,徐徐启动。我心里一惊,不由自主松开手,刘家伟差点坠落下去!幸亏他另一只手死死抠住窗沿,整个身体悬在窗外左右晃动,惊得蓝玉脸色煞白,带着哭腔大喊:“家伟,用力抓住窗帮子,千万别松手啊!”就在这万分危急时刻,朱银娣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抓住他左手,一手抓紧他背后裤腰带,“嗨”地一声,使劲拽进车来。

 

好险呀,“嘘!”所有的人重重呼了口气。

“伤哪没有啊?”蓝玉上下打量着刘家伟,关切问道。

“没事,就是把校徽刮掉了。”刘家伟看了眼胸前,略显惋惜。

“嗳呀,这算啥嘛,人没出事就好,我把我的给你。”蓝玉说完就要摘校徽,被刘家伟制止了。

多恩爱的一对,我心中充满了羡慕。

  

                   

            火车还未停稳,人们已蜂拥而上。           

 

刘家伟打开纸包,把食品分给我们,一共10来个炸油饼,20个菜包子,还有一小包湖南腌辣蒜头。不错啦,一天的饭都有了。这可是他俩冒着掉车的危险,跑出车站好远才买到的,大家眼里流露出钦佩和感激的目光,我也对这位仗义热情的大学生充满敬意,刮目相看。

“刘大哥,对不起,刚才我……” 想起刚才的失手,我心里不安。

“啥也别说了,我这不好好的嘛,小菜一碟。” 刘家伟大度地说道,一脸轻松,真有大将风度。

我也不能小气,忙把军用水壶的水分给大家,换来一阵感谢声,连邻座的乘客也投来羡慕的眼光。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只要大家敢于坦诚相见,抱成团,互相帮衬,危急时刻还真能解决问题。

这是我当年大串联路上亲身经历的真人真事,印象颇深,四十多年过去了,有时回想起来,就像昨天发生的事情。

就靠这点食品,我们支撑了一整天,到了上饶,情况才有所好转。

 

大串联中,大家都是抱着“经风雨,见世面”的豪情壮志出来走南闯北的,真可谓“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心灵很容易沟通,无论是大、中学生,甚至小学生,只要坐到一起,三言两语就能说到一起。我们几个经过刚才一番惊险的“团结战斗”,关系变得融洽起来,交谈也更热烈,不一会儿相互间就熟悉了。

“家伟,给大家讲个故事吧。” 蓝玉朝刘家伟挤眉弄眼,神秘兮兮的。

“好哇,我最喜欢听故事。” 江雯丽鼓掌。

“阿拉也是。” 朱银娣附和道,坐直了身子,经过刚才闹腾,我看她对刘家伟特别好感,看他的眼神直勾勾的,蓝玉很是不快。

“行,那我给大家讲段《基督山恩仇记》吧。” 刘家伟爽快答应。

什么?不就是《基督山伯爵》嘛,我一下子想起王曼莉,她总拿它吊我胃口,一直不借我看。现如今你在哪里呀?我又想起她那双热辣辣的大眼睛。

刘家伟人长得俊,口才也不错。他不慌不忙,娓娓而谈。听着听着,我很快被小说主人翁爱德蒙.邓蒂斯惩恶扬善、报仇雪恨的故事情节深深吸引,把王曼莉扔脑后去了。

我一边听,一边暗自感慨,到底是大学生,知识面、胆气、活动能力各方面和我这个初中生就不是一个档次,我相形见拙、自愧不如。

我发誓,今生一定要读大学。

渐渐地,周围几张座椅上的人都围了过来,兴趣盎然地听着,忘记了饥渴,忘记了疲劳,也忘记了拥挤……

 

“嘁哩喀喳……嘁哩喀喳……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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