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世价值”和“普式价值”
特朗普喜欢说话,也越来越善于说话。推特上的只言片语,影响某个公司的股票涨跌已经算小儿科了,上次不经意间,连世界金融霸主美元也在随着推特上下起舞,一言兴邦一言丧邦,这才是古训最好的代言人。不知从现在起,微软、谷歌、腾讯还敢不敢说自己是IT大腕,我看发明推特的人,才真正当得起这个称号。
据说推特有字数限制,特朗普在上面不可能说得尽兴,那几天前的总统就职演讲,算是提供了一个不可多得的畅所欲言的机会,此时不说个痛快,更待何时?
特朗普喜欢说,这谁也没办法,不过,可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听的。
最不喜欢听的,估计还轮不到中国。从七十年前的司徒雷登时代开始,中美之间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打了无数回合的嘴仗,连“打倒美帝国主义”和“核平中国”这样的狠话,都把人们的耳朵听出了茧子,特朗普这次尚且没有指名道姓提到中国,够给面子的了,还能有什么不知足的理由呢?
不过,有这么几段话,也许就真的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了。
“……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现实却远不相同。在内城中生活的母子们深陷贫穷,工厂锈迹斑斑好似墓碑,学校充斥权钱交易却让年轻学子得不到应有的知识。犯罪、黑帮还有毒品已经夺去了太多生命,盗走太多未能发觉的天赋……”
不知聆听的人们,有没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很久前,我们都真切地听到过:“帝国主义国家的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并真切地认为事实就是如此,亟需要我们前去加以解放。后来,又据说这并不属实,帝国主义国家的人民生活的地方,不是水深火热而是山清水秀,是我们远远不能企及的天堂。时至今天,几十年后,终于又一次有人敢于把这句话堂堂正正说出口来了,并且这个人,还是最了解帝国主义国家人民生活状况的美国领袖。那么,过去的两种印象,究竟哪个该是对的?
最不喜欢听这些话的,大概就是站在特朗普身后的几位美国先总统和他们代表的美国政坛了。把一个好好的美国从山清水秀折腾回水深火热,若要追究的话,这些人一个也跑不了,该为美国的衰败、美国的堕落、美国的不再伟大担负起这天字第一号的重责!不知他们心里该作何感想,难不成今天回到曾经无比熟悉的白宫广场,不是为新总统站脚助威,而是被拉来游街示众的吗?
“……几十年来,我们以牺牲美国工业为代价,发展外国工业。以消耗美国军队为代表,援助外国军队。以破坏美国边境为代价,保护着外国边境。我们在海外花倾尽所有,而我们的基础设施却年久失修,陈腐破败。我们助他国致富,而我国的财富,力量和信心已经渐渐消逝在地平线上。工厂一个个关停,搬往他处,将百上千万的美国工人被丢在脑后。财富从我们的中产阶级的手中流逝,却被分配到了世界各地……”
同样感到莫名惊诧的,估计还有美国的友邦们。这些话,没有指名道姓,却胜似指桑骂槐,盟友们估计自打二战时候起,都没有听见美国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过话。古往今来,秉承“一个好汉三个帮”的誓言,盟友们奉美国为共主,同仇敌忾、并肩作战,如果没有北约小兄弟冲锋陷阵,美国光膀子一个单挑华约,能把苏联搞得最后解体吗?还漫说美国制定的政治军事金融贸易等等的国际规则,没有盟友捧场,又怎么可能放之四海而皆准?多少年了,忠心耿耿任劳任怨,没功劳也有苦劳吧。这倒好,特朗普一番话,盟友们岂不成了吃嗟来之食的乞丐、说大话使小钱的蠹虫、美国无良先总统的帮凶?还不用说绞尽脑汁替美国收拾中东烂摊子,兼而播撒基督爱心地收留难民,反倒被讥讽为“犯下了非常灾难性的错误”,唉,寒心啊!什么叫“兔死狗烹”、什么叫“卸磨杀驴”,好好琢磨一下里面的意思吧。现在,人权过时了、自由过时了、北约过时了、欧盟过时了,原先的一切一切都过时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不知要花多大的力气才能转回来,人心散了,队伍还能带好吗?
“……我们必须保护我们的边界免受他国蹂躏,他们生产我们的商品,偷走我们的公司,破坏我们的工作机会。只有保护,才能带来繁荣富强。我会倾尽全力为你们而战,而我永远不会让你们失望。我们将遵循两个简单的原则:买美国货,雇美国人!”
总算轮到有中国不爱听的话了,可不爱听的,也只是一部分中国人。想当年,我们不是没喊过支持国产、抵制日货、抵制美货、抵制欧货、抵制韩货的口号,但到了最后,总会郁郁而终,被一些无懈可击的道理所击倒:敢支持国产的人都是倒行逆施、都是野蛮愚昧、都是闭关锁国、都是向满清慈禧太后看齐、都是义和团和爱国贼,都是要把国家带进灭亡的死胡同。原因嘛,无他,只因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美国提倡的是全球化,所有悖离这个理念的言论,说你是这个那个算是轻的,就该踩上亿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才对。可现如今,美国领袖亲口把支持国产、抵制洋货定为位列第一、始终不二的首席国策,那些为全球一体不辞辛苦了几十载的一部分中国人,他们会喜欢听吗?
……
当然,有些弯子,转不过来也要转。国人当初的终极理想从“解放全人类”变成了“发家致富”,这个弯子和特朗普的演讲异曲同工,并且只大不小,第一次听到的时候,目瞪口呆、五雷轰顶、痛心疾首,什么感觉估计都会有。不过随着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发家致富终于变成了真理想,再有人谈解放全人类,听着倒觉得有穿越的嫌疑了。所以嘛,不喜欢听没关系,听多了就喜欢了,西方人不会比中国人傻,更不会一条道跑到黑。
虽然,有这么些人不会喜欢特朗普的话,但其实这倒也不算坏事。有句俗话:宁要真小人、不要伪君子,世界更厌恶的,是那些分明做着利己的事情,嘴里却天天唱着利人的高调的人们。如今,特朗普当着全世界的面把话都说开了,“普式价值”开始隆重登场了,人们也就都想明白了,不会再抱着什么“理想能拯救人类”的空谈不放,该干什么,就好好干什么去罢。
中国语言博大精深,中国语言也容易造成误解。今后,如果有人再谈起“普世价值”,一定要当面问清楚了,他说的究竟是“普世价值”,还是“普式价值”或者“普氏价值”,一字之差,天壤之别,来不得半点马虎,也省得被忽悠了,还没处讲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