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散步,老家的路改變許多,七拐八拐不覺走到萬福橋橋洞,突然想起功勞弟。記憶里,人生的第一個朋友就是功勞弟,同一條巷仔的兩個同齡人,從記事開始就已經是很好的玩伴。
功勞弟家裡孩子眾多,他最小,上面好象有兩個哥哥,四個姐姐。父親無正當職業,賣舊衣為生,母親是家庭婦女,靠織網幫補家計。小時候去功勞弟家找他玩,常常見到他母親暗自垂淚,功勞弟悄悄告訴我,他母親又挨打了,他父親酒後乾的。
童年的玩鬧中,到了上學的年紀,我如願進入小學,功勞弟因為家裡交不起注冊費,推遲了一年上的學。平時形影不離的兩個人分開了,但放學後還是膩在一起。小學畢業我升上初中,四年級的功勞弟卻輟學了,去了他大姐夫的私煙鋪當伙計。那是1980年,老家當地走私猖獗,他大姐夫乾起了販私煙的買賣,需要人手,功課弟過早地開始了營生。第一次去鋪頭看他,他怯生生跟我寒喧幾句,趕緊又去搬動煙箱。回看我時眼睛里的茫然,多年以後我在北海道看見慌張迷路的小鹿時,才讀懂。
接下來的日子,我上學,他打工,依然保持緊密的聯繫。漸漸地,去鋪頭看他,他開始可以招呼我落座,叼著煙偷偷講述他每星期跟車去普寧流沙私煙市場販貨以及躲避攔查,賄賂執法人員的經過。高考前夕衝刺階段,他送了我人生的第一條煙,說熬夜復習,扛不住的時候可以來一根。後來,我上了大學,他也開了他自己的鋪。倆人開始了通信,信中,我會告訴他來到北地的新奇興奮,他則會告訴我生意上的躊躇滿志。
放假回家,兩人依然相見歡。大二開始,我在大學師兄們的帶動下,也開始返校時帶煙到北地出售,賺取差價。功勞弟同意我賒帳拿貨,香煙出手後再將貨款匯還給他。就這樣,開啓了我使用槓桿的投資人生。
畢業工作後,大家聯系少了,我疲於職場奔波,功勞弟除了生意,也忙於結婚生娃。1995年的一天,突然收到他的來電,說有一批三百萬的貨被海關扣查,需要資金贖貨,他來到廣州籌錢。我們在廣州東山賓館見了面,他問我能否幫他一些?我把存摺給了他,裡面有18萬元。春節返鄉,他還了兩萬。之後,聽說他當起了地下六合彩莊家,再之後,他全家人一夜之間消失不見,據說是地下六合彩被爆莊了,賠不起,連夜跑路了。至今依然全無音訊。
功勞弟的煙鋪就在過了萬福橋橋洞左手邊的巷子里,橋洞滄桑依舊,小巷卻已物非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