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自说自话
我的外婆的前半生（的罗曼史）
我的外婆出生于一九零八年，也就是清朝末期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驾崩的那一年。
外婆姓翟。根据维基百科，翟姓出自隗姓，以國名命姓。隗本是周代中原北部的游牧民族赤狄人的姓。春秋時，赤狄人活動于晉、衛、齊、魯、宋等國之間，稱為翟姓。西元前六世紀末，晉國大舉進攻赤狄，滅掉翟國，翟人的後代就以原國名為姓。
为什么我要从外婆的家姓说起呢？因为外婆的长相与我家乡的人们有着明显的区别，她的额头高阔，鼻梁挺直，皮肤白里透红，身材在同辈中也算是比较高的。在我小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要打听外婆的身世。后来我长大了，断断续续从妈妈的口中获得片片段段的外婆的前半生的经历。我一直怀疑她的祖辈是从北方移迁到南方来的。但是我也没有机会去查找她的家世。
为什么无法查找她的家世呢？这还得从她的前半生说起。
外婆很小的时候被卖到一门大户人家做童养媳，长大成年后她与另一户人家的大少爷对上了眼，俩人相爱上了。而这位大少爷已经有了家室，也就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了。而且他们的岁数相差也很大，虽然没有杨政宁那么玄虚。总之，当时俩人都已有各自的家庭，可以想象面临的情景一定是十分地不利，让他们无法如愿结合。最终是他俩毅然放弃了身边的一切包括财富，与家庭断绝了关系，私奔来到了远离家乡的一个山区小镇安居下来。
那是一九三几年兵慌马乱的年代。当时他们一无所有，无人依靠，单靠爱情是不能维持生活的。幸好大少爷有文化，靠帮别人写写字，算算帐等杂活，算是有了点收入。后来他们生了个女儿（也就是我的妈），接着又生了个儿子。原来的一对情侣变成了一家四口人，开销自然就更加大了。所以，外婆不得不出门上山采收蓼叶（也就是包粽子的粽叶），然后挑到街市上卖，为家里增加一点收入。
可以想象，那时他们的生活与私逃前的生活相比简直是天地之别。但是他们就是这样静静地在那个山区小镇过着清贫的生活。后来我妈到了上学的年龄，他们将她送到镇上的小学上学；再后来又将我妈送到离家七十里地的城市中学住校上学。就这样，我妈成了那个小镇女孩子里面唯一出来的“知识分子”。
现在想想，我打心里面敬佩我的外公和外婆。我敬佩他们的勇气和胆量，敬佩他们不受世俗框架的限制，敬佩他们敢作敢当，冲破世俗框架限制的精神，敬佩他们对抚育下一代的眼光。他们的经历展示了自由精神和人性的释放。
可惜我对外公没有记忆，因为当我还是襁褓婴儿时他就去世了。我外婆在世时在我妈和我舅舅两边轮流生活，在我妈这里的时间要更长一些。她的身体一直很健康，在我的记忆中外婆从来没有生过病要去看医生的。她一直很有精神，思路敏捷，走路快，吃饭香，也很有幽默感。小时候我常常在家瞎折腾，干些调皮捣蛋的事儿。外婆就说：你是吃饱了没事干，有你那闲功夫，你倒不如拿一节木碳到大河里去洗一洗呢。
一九九七年的一天，我从美国打电话给我妈，是外婆接的电话。我就跟外婆聊了起来，几分钟后外婆说：“好了，不讲了，不讲了! 把钱讲糟了（即浪费钱的意思）。你妈回来了，让她来讲吧。” 她的外孙媳妇对我感叹道，外婆的思路真是好清晰啊! 就在那次通话后不久的一天早上，外婆没有像往常一样按点起床，我妈到她的房间去查看，发现外婆没有醒来。我妈感到不对劲，就想叫醒外婆，可是外婆已是长眠不醒了。她就这样平静地走了。外婆享年89岁。她是一个幸福的人。她的一生值得庆贺。
文学本应取材于生活，高于生活。可是现今的文学作品往往还不如现实生活中真实的故事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