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上引”娶亲
五七年以后,娶亲不允许坐轿子了,所以“上引”结婚的时候,换骑高头大马。新媳妇名叫“戴戴”,是邻近中庄财主的独女,属马,大“上引”一岁。
媒人说, “女大一抱金鸡”,“上引”只笑不语。从见面,定亲,过礼到结婚,连说带娶,不过一个月,可说是快马加鞭。大婚吉日也是请先生给看的,除了飘过一阵毛毛细雨,一路上还算天随人愿。
迎亲队伍一进村,就被一条板凳挡住去路,那是为了让唱班卖卖力气,热闹一下,也好让村里人一睹新媳妇的俏模样,跟着沾沾喜气。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上引”命真好,娶了个村里最好看的媳妇。人个头不高,但条感俊俏,尤其是背后那两条长到沟蛋的大辫子,非常惹人喜爱。
闹洞房的夜里,屋里挤满了年青人,出了不少歪歪点子,让二人困坐愁城,自是笑声一片,甚至招来了不少还没长毛的小屁孩,也跟着似懂非懂地傻笑,运气好的能抢几个糖吃。
2)“戴戴”不孕
两三年过去了,“戴戴”老是怀不上,也不清楚谁的问题。虽然很泄气,但“上引”仍旧对“戴戴”好,“戴戴”也把“上引”伺候的到到的,两人相敬如宾。
他们跟哥哥嫂嫂住一个小院里。院子南北长,东西短,北面两间半哥嫂住,“上引”和”戴戴”住南面两间,西面三间曾是母亲住处,供着父亲的灵位。东面是土墙,东南角有一扇便门跟另外一个大院通着,村里人称之为套院,也称下院。进进出出都得走上院和上院的那道大门。
上院住的是与他们兄弟俩同父异母的兄长“富义”,是父亲原配所生,有两个儿子,“许德”和“许才”。“富义”曾主动提出,可以把老二“许才”过继给他们,“上引”和“戴戴”觉得这也是个办法。
3) 四清查账
六二年, 以李主席为首的四清工作队,进驻该村。查账时,发现二队会计“富礼”贪污生产队的钱,要求他把贪污的钱退回。“富礼”即是“上引”的亲哥哥,他们俩是一个母亲所生,曾住在同一小院。但“上引”的名字似乎跟二位哥哥没有任何关系。因为院子小,不够两家住, “富礼”成家后,在村外头盖了三间新房,把小院留给了弟弟“上引”。“富礼”交代,说钱都花在房子上了,没的退回,答应把小院的三间西房抵给工作队。 跟弟弟“上引”私下商议,说等以后把钱攒够了再把房子赎回来。“上引”好人心软,心想“两人还不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没让哥哥作难,也就答应了。
4) 西房被拆
工作队走后,把“西房”产权移交给生产队。队长叫“陈大狗”,是队里最早入党的社员。按照政策规定, 抵押的房子可赎不可拆。但“陈大狗”跟“上引”先前有过摩擦,借机公报私仇,把通知下到“富礼”家中,要求限期赎回,否则拆除。
“富礼”前妻因病早亡,后续下寨村寡妇,还是“老师傅”用马车拉回来的。“富礼”提出借钱赎房一事,遭到后续老婆坚决反对。那可不是一点钱,从哪里能借的来?于是,憋着一肚子气的 “上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房的倒塌。而且,他也被队长安排在拆房的劳工队列,这相当于是让自己给自己刨坟挖墓。打那以后, “上引”一病不起。每天早上起来,都得面对那片废墟。心里那份窝囊,可想而知。活着还有个啥劲,但还有“戴戴”,欲死不能。
“戴戴”在边上给“上引”宽心打气。人在低处走,尽量往高处看,谁没有个七灾八难。
5)“上引”盖房
“上引”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发誓一定再把房盖起来,让他队长看看。他拖着有气无力的身躯,到对门的南院看了看。那里是二位哥哥让给自己的磨坊和牛圈, 味道差些。但心里怦然一动,有了主意,“这里占地可比这小院大一倍不止,不如盖到南院来”。不过旧房的大部分木椽太过细小,也上了年头,需要撤换。他盘算着,先把木料买下,但就这钱一时也凑不够。 吃饭的时候,跟“戴戴”说起了在牛园盖房的打算。但把心里的想法只说了半截,没说透,好让他媳妇去意会。“戴戴”是一点就通的人,自然领会“上引”那藏在喉咙里的下半句话。这也是为什么二人相处如此融洽,“上引”肚里装些什么,“戴戴”看得是亮亮的。所以说“戴戴”不仅人长的好,而且通达事理。唯一做不到的,是她不能做个真正的女人,给“上引”添个一男半女。
6)“戴戴”借钱
“戴戴”清楚,“上引”差钱,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这才回到娘家,说明来意。老财主是真疼女儿,娇贵的小姐却落得丫头的命。听说女儿遇此大难,眼都没眨,从箱底取来一搭钱,正好一百块。还问“够不够”,“戴戴”两眼湿湿的,不知是委屈还是感动,连忙回答,“够了,够了,不过,爹,什么时候还,可就说不定了”。“行了,啥还不还,回来多看看你爹我就行了”。说到这,似有所醒,扭头对着厨房喊到,“戴儿她娘,饭好了吗?戴儿吃了还要赶路呢” 。“戴戴”这才想起肚子,“妈,要不要我帮忙啊”。爹说了,“没事,她一人行,你难得回来一趟,陪我说说话”,老财主搁炕头磕了下烟袋锅,挠了挠耳稍,就听里屋传来一个声音,“好了,女儿一回来,你就成了催命鬼”。随着门帘挑起,端出来一盘热腾腾的白馍,放在炕头的小桌上,“先咬口馍,火菜就来”。。
“戴戴”返回家来,往卧炕的“上引”面前一放,“你这个人,拉屎拉一半,求人还不往明里说”,“不就借了点钱吗,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上引”为省钱,也不吃纸烟了,点起了旱烟。他把火柴摔灭,深深地洗了一口,吐了一个圆圈圈,正套住“代代”的脸。“呛死了,给你弄来钱,你还害人”,“上引”也是从虚弱中, 勉强苦苦一笑,“到底是老财主,都说我‘上引’有福气,真是一点不假。为了你,孩子他娘的我不要了”,“你说什么?”,“戴戴”瞪大了眼,“上引”赶紧解释,“不是,都让房子气糊涂了。我是说孩子不要了,他娘还是要的”。“不要孩子”这句话不一定是“上引”的心里话,但足见他心里多么喜欢“戴戴”。那可是老财主家的小姐,对他如此体贴,跟他一起挤在这狭小的院里。西房被拆, 剩下这南北四间半, 还像个家吗?这一点,“上引”心里是清楚的,觉得亏欠“戴戴”。
“戴戴”转过身,用铁条在炉火里捅了个洞,“我先给你把药熬上,嗯哼。。”,煤烟把她呛得连咳好几声。
7) 托人买料
”陈三狗”是队里的复原军人,回来后被有关部门安排到铁路上作了火车司机,经常走中条山这条线。“上引”跟他,也是打小光着屁股长大的,想托他趁上山的机会给帮着买点木料。
“陈三狗”在外面干事,见的多,有时候总爱跟“上引”拿“戴戴”开玩笑,说自己老婆在炕上没劲,问“上引”想不想换换。“上引”虽然好人, 但也是有原则的,尤其是揭短。不等“陈三狗”说完,就从地上捡起半块砖头。“陈三狗”见状,一个劲忙着道歉,“别认真,说笑,说笑...”。
过了一阵,“陈三狗”把钱退回“上引”,但只有80快。说木料不好买,自己求人请客把20快花了,答应日后补上。“上引”觉得有点没法给“戴戴”交代,回家后撒了个谎,说自己不小心可能把20快钱掉在火里了。“戴戴”听完,赶紧在还没烧尽的余灰里扒拉,但连一个钱角角也没找到。这时,正好让来借磨面筛子的“玉兰”赶上瞧见了,问“戴戴”找什么。“戴戴”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那时20元是好多钱,生产队年终分红也不过这个数,更何况是借的。“戴戴”一晚上都没合眼,“上引”也不好受,心里直骂“陈三狗就是条狗,他妈不是人要的。肯定是借口帮忙把20快昧了,根本就没花。20快,如果真是请吃请喝,怎么又会买不到木料呢?还?还他妈的蛋,一定是肉包子打狗, 不可能还回来了”。“陈三狗”是“陈大狗”的三兄弟,人家两个当然是穿一条裤子,一个鼻孔出气。
8)“上引”自刎
拆除的砖瓦木料被用作生产队的饲养处建设上。尚在病中的“上引”,又被队长“陈大狗”派工,不仅让他亲手拆自己的房,还要他亲手把拆的再盖,而且被分配的是力气活,和泥。“上引”还没有回复元气,根本就转不动泥巴。房子拆了,木料没买成,钱也花了,还有小人刁难,事事不顺心,就像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身体稍有点起色的“上引”又跌入了低谷。
他好些天了不能吃东西,对着院子西边的那堆残物发呆,一言不发。做妈妈的也是病急乱投医,还托“满屯”到西村走亲戚的时候让神婆给看看,回话是让家里在未来的7,8,9 三日里注点意。到了9这天,“上引”在南房磨蹭了大半天。出来时怀里揣着件东西,用步裹着,藏到炕头的席子下。晚上的天空,云和月亮你来我去,不知谁家的狗叫了两声。“戴戴”睡着了,“上引”摸索着从席子下拿出藏物,原来是把菜刀,照着老婆就砍了下去,一刀劈在“戴戴”左脸上,把“戴戴”砍醒了,赶紧闪开,同时大喊,“老家伙你这是干什么”,“上引”不由分说,又一刀砍在“戴戴”右脸。“戴戴”对着窗大喊“救命”,这时两片肉已经挂在脸两边,她双手把肉片又托回去,捂着脸,滚着下了炕,还好“上引”忘了反锁门,她慌里慌张一路小跑到了上院大哥的家,用脚踢着门,哭着喊着,话也说不清,“‘上引’在耍刀,快去救人”。许德他妈一骨碌下了炕,拉开门拴,让眼前的“戴戴”吓了一条,吩咐“戴戴”待在炕上。因为太突然,左脚穿右鞋,右脚蹬左鞋,就出了门。边走边喊,边系裤子。还是吆喝起来几个年青人,其中有个人拉起了生产队出工用的钟。就在一阵急促的“噹噹噹”地钟声里,几个毛头小伙子飞奔着进了小院,等进了屋,看见“上引”已经躺在炕上一动不动,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菜刀,边上都是血,脖颈那里有道口子,还在滴答地流。其中有个人喊,“快去叫‘老师傅’架马车”。不一会,叫的人说“老师傅”已经闻讯赶来了,正在架马车。又一个人来报,“马车已好”。两人把“上引”抬起来,两边还有人扶着。“老师傅”在车上铺上了自己结婚都还没舍得用的被褥,把“上引”放好,也让“戴戴”坐边上。随着“驾”的一声,便离开了那一脸土色, 惊魂为定的人群。刚出村,过了魁星阁不久,就听后面有人喊,“老师傅,停停停,不行了,没气了...”。说完,两手抱着头,大哭,不知是吓的还是伤心,那是“满屯”。”雷宝”从车上跳下来跑回村里叫人又把“上引”抬下来,继续把“戴戴”送往医院。一路上,“戴戴”两手是血,紧紧地扶着那两片肉,头上蒙了件婴儿用的小褥子,眼泪一直往下落, 和血浑在一起,简直是自己往自己的痛处撒盐,总算捡条命...
9)“上引”埋了
“上引”的事情有点突然,家里都没有准备棺材。“戴戴”还在镇上的医院。她告诉自己的娘家哥哥说,北屋某箱底存着钱。她哥哥按照妹妹所说,找到了那个箱子,取出了所有的存钱,包括“陈三狗”退的80快。但不知怎么让队长“陈大狗”知道了,派人到“戴戴”娘家追回。因为成份不好,娘家人没有反抗,如数退回。队长“陈大狗”从退款中拿出40快买了副劣等棺木,合板之间的缝隙就有半寸宽。故意为之,就是让你不得好死。他把余数给了“上引”的哥哥“富礼”,意在堵嘴。“富礼”又得房产又得钱,没有上告揭发队长恶行,引起众人不满。
“上引”的尸骨被埋在“谷坨念里”的一个地洞里,也叫“囚”,没有正规下葬,以便阴婚。先生说,“这里风水好,左右都是山丘,前面一片开阔地,坐西面东富贵家...”。人都死了,也没有留下娃娃,富贵谁呢?大家也不想听他瞎掰。葬礼很简单,不是什好事,也不需要吹吹打打告示天下。但送葬的人是伤心无比,私下里都说这事怨“富礼”,“一肚财眼,连个老婆的家都当不了”,“‘陈大狗’以权欺人,坏透了...”,“‘陈三狗’小人一个,也不是东西... ”,“‘上引’正当壮年活活给气死了,可惜呀!阎王殿里又多了一个冤魂”。尤其是跟“上引”差不多年龄的男人,个个泪如雨下。苦大仇深的“老师傅”是最难过的一个,就在事发的前一天,还去过“上引”家里劝说,万万没有料到事情会到了这一步,以后心里有啥话只能对着这一堆疙瘩土。
后来有人给“富礼”说,邻村有个死去的单身姑娘叫“撮撮”,给“上引”阴婚正合适。但办事那天,对方要求用唱班拉走,“富礼 ”心疼这40快开销,把这婚退了,所以“上引”一直在“谷坨念里”单着,成了孤魂野鬼。
10)“戴戴”改嫁
“戴戴”脸是治好了,但是两边疤痕还在。“戴戴”想把这个家延续,决定找个人上门,活配死不配。自己死后仍跟“上引”合葬。当时是“老师傅”牵的线,介绍的是镇上供销社失去老伴的老杨,然后把同父异母的大哥的老二“许才”过继。因为拒绝“富礼”老婆提出的“过继‘富礼’前妻遗子‘宝才’”的提议,所以遭到“富礼”后续老婆的不满和反对,她想让“戴戴”干脆改嫁走人,自己也好独吞“上引”的剩余的南北四间半。
生产队中心,大家惯称“和门口”,是那时村里村外的分界线。过去人在这里看戏,后来戏台拆了,批了几家宅基地盖房了,不过队上仍在这里集合开会,那口敲钟就挂在那颗老槐树上。“富礼”老婆这天在老槐树下闲坐时拐着弯地辱骂“戴戴”,“戴戴”路过听见了也不示弱,两人对骂随后撕打在一起。“戴戴”是富家小姐,个头又小,不敌“富礼”老婆汉好,被压在身下一顿打,吃了大亏。
“上引”生前和住在村外的“老师傅”常常走在一搭。“鸾儿”,也就是“老师傅”家里,人很热心,能说会唱。再说娘家的成份也不好,给划了富农,仅次于“戴戴”的娘家地主。俩人都是带着高贵的成份嫁给了贫下中农。“鸾儿”做的一手好棉活,“戴戴”擅长捏花馍,都是心灵手巧。所以“戴戴”总喜欢到她家里坐。尤其是“上引”走了之后,一个人生怕在那小院里住,她倒不是怕鬼,而是怕看不见鬼。她一点都不恨“上引”用刀夺她的命,因为她知道那是“上引”喜欢她,想带她一起走。有时候她想他为什么不一刀把她捅死好跟她去,省得留下两道疤痕,嫁人都难。又想,“上引”砍她的时候,应该是也有把刀扎在自己的心口吧,才没有使那么大力气。她哭着,说着心里的所想,“鸾儿”也掉下了眼泪。好好的一对,却偏偏遇上这样的事,脸上还留着疤,今后可咋嫁人?“富礼”老婆厉害又惹不起,好在“鸾儿”话能来回讲,道理说了一胶皮车,最后总算说动了她,往前再走一步,远离是非之地。
后经人拉线介绍,改嫁“几家黝里”。男的前妻难产与子共亡。因受后娘虐待,手有点抖,好歹是个伴,这就跟“戴戴”续上了缘。婚后,“戴戴”一直没孕,看来真是“戴戴”有问题,不过两人感情很好,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鸾儿”跟“许德”妈还去看过,家里的房子与“上引”的小院惊奇相似,北方两间半,西房三间,南房两间。
原来跟“上引”一起居住的两间半北房给了“富礼”,南房归“戴戴”,卖掉付了医疗费用。“富礼”作为兄长,没有为弟媳花一分钱,不知是个人太抠门还是当不了老婆的家。
11)“上引”闹鬼
“上引”走了,“戴戴”改嫁了,“富礼”老婆却害怕起来。屋里任何地方有个风吹草动,她都觉得是“上引”的鬼魂。她把任何容易有声响的地方都做扎实了,把所有的碗翻扣,窗户堵个严严实实。常常半夜惊醒,把自己和“富礼”都吓个半死,遇上一个人在家时,就来找“鸾儿”作伴。
说有鬼,这鬼还真就来了。村里不是这家孩子哭,就是那家媳妇闹。让巫婆看,说都是“上引”,说道说道,算是送走了。闹自己家的人时动静反而大,“许才”媳妇被附身的时候,直把老公公叫“大哥”,弄得一家人苦笑不得。
天刚擦黑,人们收工回家,正在喝泡馍,就听 “许德”家的老大,又哭闹起来,已经是第三次了,很不正常,哭喊声怎么像大人。邻居提醒“许德”屋里,“赶紧寻‘玉兰’,看看是不是土?”,“噢”,“藕莲”如梦方醒,一路小跑出了门。从她家里出来百十步,到了“和门口”的老槐树下,右一转就是“玉兰”的家。也是以前戏台,关帝庙和财神庙的所在。破四旧后,“玉兰”家在这里盖了房。“藕莲”进门就喊“嫂嫂” ,“‘藕莲’,啥事来把你慌成那样?”,玉兰正在案板上揉面听见有人叫。透过半开的窗户,对着“藕莲”问。”哎呀,哦外老大这几天不知是咋了,突然又哭又闹,你看看是不是动了土拉?”,“你坐,等哦把手洗一下” 。
“玉兰”是村里的巫婆,在家定着四位神,槐仙, 关老爷,奶奶,张天师。也许是近水楼台,神仙都找上了她附体。最初也是又闹又哭,也说也唱,胡喊乱骂, 谁也听不懂,把大姑娘“梅”吓得半死。有一次哭喊中,说“去叫‘鸾儿’,她娘家爹也敬拜关爷,她能听懂我的话”。这次说的清清楚楚,“梅”听了个真真,半信半疑这才去叫。“鸾儿”来后,果然能把“玉兰”的说唱传达很准确,从此一举成名,做了鬼神翻译官。
“对了,你得先把‘鸾儿’叫来’,没她翻译,你听不懂”。“藕莲”不一会就把“鸾儿”请来了。“玉兰”上了炕,盘腿而坐,眼一闭,不一会就下了阴。慢慢地就唱了起来,有点像唱戏。有时说话,有时打自个的脸。“你是谁呀,在闹‘藕莲’老大?”, “鸾儿”问。“我是‘上引’”,说着眼泪掉下来了。神婆回答,“你要啥说,就不要闹娃娃了”,“我要我的20块钱”,“啥钱,谁该你的钱,是‘藕莲’?”,“不是,是该死的‘陈三狗’,他把我老婆娘家的钱花了,也没给买木头,只退还80”,“能行,我给你要,但你别闹了,娃娃小”...
“这是啥钱?咋会事”, “藕莲”问翻译官,“鸾儿”把事情经过讲给了“藕莲”,并说,她跟“陈三狗”家里不对劲,提议让“藕莲”问问。这时“玉兰”出了阴,问咋回事。“翻译官”又重复了一遍,“玉兰”说记得有这回事。那天去“戴戴”家的时候,正遇上“戴戴”在锅灰里找钱。
“藕莲”后来找到“陈三狗”。“陈三狗”说已经还给“上引”了。反正“上引”死了,现在是死无对证,县太爷那里也没法受理这阴阳两地的无头案,事情就不了了之,好在孩子不闹了。
12)“上引”又闹
这次鬼找对了头,闹上了“富礼”的儿媳妇。
“风香”跟“鸾儿”家是左邻居。以前因为院墙的问题,还有过点矛盾。“鸾儿”跟“陈三狗”是右邻居,就是因为所建房子高出他家一点,从此結下梁子。
这天突然听见“风香”哭闹起来。说话哭喊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声音。“风香”男人“宝才”知道“鸾儿”会看,也顾不得当年的矛盾,急忙来叫唤。“嫂嫂,‘风香’在屋里胡闹里,你能过去看看吗?”,“鸾儿”人心软,孩子都求到门上了,岂有不救之理? 何况她自己还信佛。“我马上来”,“鸾儿”立刻放下手里的活,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土,来看“风香”咋回事。
“我没有老婆,我要老婆”,只见“风香”在地上打着滚,又哭又喊。“鸾儿”听出来声音很熟,就问“你是‘上引’?”,“是我,我要‘戴戴’,这些年就我一人”,“‘戴戴’改嫁了,没法要回来,要不给你阴魂一个?”。“不要,除了‘戴戴’,谁也不要。都怪我心不够狠,那天没能把她带着一起走”。“要不这,先给杀个西瓜”,“鸾儿”说着,扭回头吩咐“宝才”把瓜杀了。“宝才”三下五除二,刀落瓜开,“‘宝才’,喂给‘风香’吃”,“鸾儿”吩咐”宝才”,“宝才”便把一块西瓜送到“风香”嘴边”。“‘上引’你看,‘戴戴’也可怜,叫你砍了两刀,脸上两道疤还在,做人都难。先别闹了,吃块西瓜”,“我不吃,你先吃”,鬼还客气了起来,把“鸾儿” 给搞笑了。“好,我先吃”,说着啃了一口,这时只见“风香”大口吃了起来。好像西瓜真起了作用,也许是“上引”觉得自己有愧“戴戴”?不闹腾了,”风香”也醒了过来。
“‘上引’怎么到你家来了?”,“鸾儿”问“风香”。“风香”说一大早上山了,从谷坨念里那条路回来的时候, 天已经黑了,“怪不得,‘上引’就在那条路上囚着。可能你身弱,所以跟着你回来了”,“鸾儿”吩咐说,以后走谷坨埝,千万别走夜路。
“宝才”问,“嫂嫂, 以前是咋回事?”。“鸾儿”把事情的前前后后都讲给了“宝才”听。原来他爹“富礼”觉着理亏,压根就没给他说过这事。“两人以前好的跟一个人一样,可惜‘戴戴’怀不上。我刚有这老二的时候,看把‘上引’给亲的,抱着就是不放手。‘戴戴’是你三妈。你亲妈走得早,都是“戴戴”搂着你长大,可把你亲了。你要不跟‘许德’哥都说说,等‘戴戴’老后,看能不能把她接回来...一是免得‘上引’在村里乱闹,鬼不安,人不顺。另外“上引”那样走了,“戴戴”也受了一辈子,也没个娃娃。活不能配,死了在一起也算, 你们觉着呢”,“宝才”点点头,“闲时坐下说起过,只要‘几家黝里’那边放人,我和‘许德’哥没有问题”。
“风香”这次躲过去了,后来“上引”又来过多次。有时头疼,有时胡言乱语,都是“鸾儿”给解的围。大概有好些年,整个二队都被闹得鸡犬不宁,但就是没去“几家黝里”寻闹过“戴戴”,原因不得而知。
13)“戴戴”回乡
好多年后,村里“三月三”庙会,“戴戴”来了。村里认识她的人都抢着要她去家里做客。她一一谢过,最后还是到旧识“鸾儿”家过的夜,也少不了对往事的一番回忆。“戴戴”告诉“鸾儿”男人走了,跟前妻合葬。她现在一个人,心里还是放不下“上引”。人迟早都有那一天,想事后回来陪伴“上引”,不知他的家里可愿意?这也正是她此行的目的,不是来赶庙会的。“鸾儿”也把“上引”在村里胡闹的事讲给“戴戴”,“戴戴”听着一会笑一会哭,好像又回到当年,长叹了一声,“嗨,看来这老鬼还没忘我”。“鸾儿”也告诉“戴戴”,回来之事已经跟“宝才”提过了,“宝才”满口答应,没有问题。“戴戴”那晚睡了一个好觉,醒来第一句话就是, “姐, 昨晚梦见老鬼了...”
14) 如愿以尝
“戴戴”一个人过了好些年,这一天终于来了。她闭上了双眼,手里握着一双还没完成的棉鞋。男式的,还是大号,应该是给“上引”做的。
娘家人也知道“戴戴”的遗愿。“戴戴”自庙会回去后,就给娘家人作了交代。“宝才”和“许德”开着辆拖拉机,带着棺材,前去收尸。据说棺材的钱是本家人凑的,都表示同意拉回。“几家黝里”为成人之美,还用唱班相送。拉回的路上,家人披麻戴孝,在村门口候着,娘家人还来了几辆小轿车,一起送到了“上引” 在 “谷坨埝”的葬地,并将“上引”的干骨重新收整,换了一副高等棺木。一对旧人终于如愿以尝,随葬的还有那双为完成的棉鞋...
头七那天就是葬礼,办得跟婚礼一样喜庆。酒席上大家都为“戴戴”能回来感到高兴,“鸾儿”, “桂平”, “俏娃”,“爱娃”,“秀云”...凡是记得和认识“戴戴”的人都去地里送了送,包括当年还没长毛毛就闹洞房的孩子,不过现在他们也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了,也跟当年自己一样还没长出毛毛。
快要烧纸祭奠的时候,“鸾儿”从裤袋里掏出20快钱给了“宝才”,小声吩咐道,“一会烧纸的时候,把这20快钱也一并烧掉,就说是‘陈三狗’还的...”
土起成丘,便飘来绵绵细雨。。
三七,“宝才”媳妇“风香”去烧纸祭拜,“许德”和“许才”的媳妇也去了。
五七, “宝才”两个姐姐“甸雪”和“雪昙”来烧纸。
七七, “宝才”, “许德”, “许才”一起烧纸。
百日,燃香祭拜
... ...
谷坨念里,从此白云青木。
正是,那时村叫大队,镇叫公社。
你的评论很鼓励,非常感谢。
其实,这篇还有细节问题,尚在修修改改。。。
欢迎朋友再来!
那时,村应该叫大队!镇应该叫公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