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拜訪華府才女
正月十五元宵節,2017 年 2 月 11 日, 一大早明文、小青、雙柱和我一行四人就按約準點, 9 點 30 分來到吳崇蘭老師位於貝塞斯達住房大門前見面。本屆華府作協工坊原計劃在中國新年前後團拜華府知名老作家吳崇蘭, 後因一些具體事宜, 改為班委會代表前去探望吳老。
拜訪吳老之前, 由於本人孤陋寡聞, 讀書甚少,對老人知之不多, 因此趕緊借來吳老的書, 拜讀了《世紀坎坷》、《人在洋邦》, 才知老人是文學界才女, 可稱華府的一隻鳳凰, 一生寫書出版 30 餘部。對吳老敬意油然而生, 然後就上網查詢, 能查到有關吳老參加的近期活動即是 2014 年 3 月華府作協舉辦的 20 週年慶新 春。這三年吳老似乎悄無聲息, 完全隱居了。
今日天氣暖和, 沒有一絲冬日的寒意, 又是週六, 整個小區悄無聲息。我們 四人繞道走到屋後, 先敲了敲後門, 無人應答。明文了解吳老,就繞到窗前, 往裡窺探, 見到老人, 就又敲了敲窗, 這下老人拄著手扶器來給我們開門了。一開門, 吳老馬上認出明文, 也認出小青。我趕緊上前湊到吳老耳前說到: “ 雙柱和我都是第一次來拜訪您, 但讀過您的書”。吳老頓時面露笑容,歡迎我們, 招呼我們坐下。 吳老的房間位於整棟房子的地下室, 該地下室一半在地面, 一半在地下, 地面的一面有幾扇窗, 因此光線還是很好。窗外的後院也還寬敞, 春夏秋冬四季風景的變幻輪迴一定也會給老人帶來心靈的慰藉。
剛落座, 吳老就做了個總結, 人老了就六個字: “孤獨, 寂寞, 無聊”。然後又補充到: “一個人很孤獨呀”! 我們忙說, 以後我們經常過來看望您。吳老馬上應答: “經常來, 吃不消, 我不像你們小伙子, 小姑娘, 講多話累”。我們一下被吳老的爽快逗樂了。四人忙異又同聲大聲說: “我們過一段時間來看望您一次”。吳老這邊也笑了: “好好好”。我忙補上: “吳老,您 聽說過周老, ‘拼音之父’周有光老先生嗎? 跟您先生周谷同姓, 跟您是老鄉, 江蘇人, 他活到 112 歲, 您跟他比, 還很年輕呀”。吳老又樂了, 說到: “我老了, 孩子們都有工作, 週末來看我, 我是閒人, 討嫌的嫌人”。 同時還站起來, 拄著手扶器堅持走到牆邊一矮櫃架前, 從架上拿出四瓶八寶粥, 分給我們每人一瓶。
明文拿出梳子給吳老梳理了一下頭髮, 吳老 90 多歲, 白髮雖有些稀疏, 但幾乎還全是青絲。梳畢頭髮, 頓顯精神, 我們開心地跟吳老合了幾張影。我們四人當中只有雙柱是男士, 吳老還專門要把檯燈挪過去照照他, 說要好好看看小伙子, 又把我們逗得大笑不已。吳老還打趣地說到: “以前牙好, 還愛笑, 現在牙掉了, 笑起來不好看了”。
滴水之恩, 當湧泉相報
吳老很健談, 回憶起年輕時, 很苦, 無家可歸, 到處流浪, 只是同學們對她很好, 同情她。當時住在山城重慶, 每走一家都要爬上爬下很多小山坡。還記得自己一次印鋼板賺到 20 塊錢, 就到鄉下買了 20 多個大 蘿蔔, 回來後分給同學, 每張桌子上擺放一個, 以此來回報同學。吳老做人就是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當時另外一個叫黃蘇萊的同學, 因父親是公路局局長, 家境好, 就把蘿蔔切片, 放鹽, 加糖和醬油一拌, 每個同學桌上放一盤。吳老讚美黃同學有見識, 自嘲鄉下人。
吳老還談到: “小時候並不快樂, 因為很小就失去了媽媽。沒種牛痘, 臉上長了麻子, 因此年輕時找工作, 一面試, 就不要我, 我不漂亮, 但我先生英俊瀟灑有才”。
談到當年先生周谷把工作辭了,從嘉義追她追到台北, 愛情偉大至上。那時租朋友家住, 還要交伙食費, 一個人工資兩人用。吳老這時還插入一個小花絮, 說她同父異母的妹妹人長得漂亮, 來看姐姐時, 周谷卻花吳老的錢帶她妹妹去阿里山玩。 回來後, 妹妹問姐姐兩個問題: “妳為什麼還不結婚? (當時 25 歲已是老處女了) 妳有沒有男朋友”? 我告訴妹妹, 結婚得要男的主動, 妹妹轉告我, 周谷追求我很久, 卻不知我心裡是否有他。妹妹後又告訴周谷: “妳是我姐姐的男朋友, 不能有二心”。“從此周谷無二心, 結婚 66 年, 待我始終如一”。看來妹妹為促成這段姻緣至少插了一枝柳。那時的人們就是這麼的二一, 而當前的我們是否過於三心二意?
情義無價
話題轉到台灣, 談到兩個兒子在台灣出生, 由學校護士接生, 因當時家裡一 貧如洗, 只能隨便包個紅包給護士。而第三個孩子, 女兒出生有了健保, 在醫院生的, 一個錢沒花。當時條件好得多, 還給以前護士包個紅包。飲水思源, 有情有義。 隨即感概到: “人生是情和義的結合, 沒有情義的人生又有什麼意思? 對父母兄弟姐妹朋友都要好, 不孝就是無情無義。” 現在的人是否就比較自私呢? 老人還回憶在台灣時, 一家住在一個只有 10 個榻榻米的小房間, 四個住人,六個只能放一張桌子吃飯, 因吳老要用這張唯一的桌子看書寫作, 這樣周谷先生只好出去, 外人看了就謠傳兩人關係不好, 要散伙, 而鄰人為其平謠, 自己都無需解釋。
年輕時, 一貧如洗, 窮得要死, 吃過很多苦, 做過很多工作, 儘管窮還救濟親人。同時提到曾經在美國打過一小時一美元的清潔工作。還是好朋友給介紹的, 朋友對此守又如瓶, 不對外宣傳。而一天辛苦賺到的三美元, 卻在回家的路上被人 搶走, 包裡的錢被搶就算了, 而裏面還有一個優良教師“可一不可二”的的獎牌呀。
被搶還不能報警, 作為外交官夫人還不能給國家丟臉呀。這是唯一一個故事吳老重複給我們講了兩次, 可見那個創傷對老人的影響至深。
在美國, 兒子說她聲音大, 對父親兇, 因為每次朋友打麻將三缺一邀請周谷先生去打麻將, 她都只給他 10 美元。嘩啦啦,正打得紅火, 10 美元就打完了, 周 先生只得下來回家, 這樣桌上又是三缺一, 時間一久, 朋友就不再願意跟周先生打麻將了。這樣的話周先生就改到圖書館去看書, 有次給吳老開了個書單, 從香港去購買, 加上運費, 花了 500 美元, 吳老也給他買了。從這又可看出吳老對金錢的價值觀。花錢花在正道上！
“老了, 有時吃過飯都搞不清楚了。三年了, 已足不出戶了, 這幾年, 手抖 眼花, 也不寫不看了 。孩子們看到父親的功勞多, 看到母親的功勞少。先生 90 歲 去世, 去世三年了。自己現在已 92 歲。”當我問及吳老想先生嗎?現在最想做什麼事情時? 她毫不猶豫就回答到: “天天想他。老了, 放下, 放下, 什麼都放下。此生無憾。先生愛我始終如一, 兒女媳婦都孝順, 朋友都真誠, 老年有福, 心情好, 此生無憾。在回憶中生活,回憶是永遠的, 誰也拿不走的。”
與這位 90 多歲高齡的老人近 90 分鐘的對話, 可以看到老人談興甚高, 而且思維相當敏捷,話中富含哲理。生活的苦盡甘來, 人生的情義無價, 飲水思源的信念从老人的言语中自然流露。岁月的沧桑帶走了老人的容顏, 而她豐富的情感世界依舊溫馨,美好閃光。
跟吳老告別, 老人又要堅持拄著手扶器送我們到門又, 臨別時, 她一定要送我們香蕉, 老人還略帶歉意說到你們三人(明文因家中有事,提前告辭了)我這只有一個香蕉了。 當時吳老一手扶著手扶器, 一手舉著香蕉, 站在台灣名書法家 李超哉書寫贈送的「空谷幽蘭之齋」前,我趕緊抓拍了這張照片,後又趕緊將香蕉 遞給了小青。來時小青給老人買了一大串香蕉, 走時收下老人的一個香蕉, 一片心意。我手扶老人, 在她耳邊高聲說到: “吳老, 您多保重身體”。吳老點頭笑了, 我想她一定聽到了我的‘輕聲細語’。 再見！珍重！吳老。我們會再來看您！
人間幸福家園 春暖花開
回家的路上, 我的眼睛有點潮濕, 心有點酸楚。晚上, 我75歲的母親, 手腳依然麻利, 做了糯米酒糟, 包了芝麻花生湯圓, 一家六口又吃得嘖嘖稱讚。而我的腦中又浮現出吳老的影子 。怕是夜深人靜,孤燈一盞......
『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月到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 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老了, 無法像魚兒游來游去, 做不了鳥兒飛上飛下, 不能如罵兒東跑西跳。 無奈, 像一隻貓, 倦在家裡, 縮在沙發, 挪到床邊, 屈睡躺椅。多時, 閉上眼; 偶爾, 睜開眼; 抬頭,看看窗外, 不是老眼昏花, 就是窗外朦朧。無味, 殘缺不齊的牙, 咀嚼不清的食; 無趣, 又閉上眼, 繼打發時間。今生坎坷, 如歲月長河; 此生無憾, 亦恋恋不舍。
當我老了, 我希望能與幾個情投意合的老夥伴一塊居住。
冬天我們會冬眠, 不再出門, 如果有家人和朋友來看望, 歡迎妳們偶爾登門敲窗。
春天, 我想戴上助聽器和老花鏡由老伴 (如老伴去了) 就由小朋友或小輩們推著我們去戶外踏踏春: 感受一下春風, 沐浴一點陽光, 聽聽幾聲鳥鳴;
夏天, 也想去看看日落, 聽聽海浪, 吹吹海風;
秋天, 去鄰近果園捧捧熟透的瓜果, 聞聞盛開的花朵。 老了, 我有這麼一個夢想, 一年三次, 一季一次就好! 這是我感性的聲音。
而理性的聲音告訴我, 希望社會能有更多的有識之士, 有爱心的人士為孤寡老人提供安居樂業, 更人性化的生活條件。可以讓長壽老人过个更幸福的晚年, 解决他/她們心理、感情的寂寞, 幫助饮食照顾和疗养护理, 甚至短期经济困境等问题。我相信未來会有更多人力、物力和精神上的资源来互助和共同創建這樣的幸福家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