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年生命的弃婴想回中国寻亲的消息,很自然地引发两极反应。有人一定会说,养母(有时候养父母)恩重如山,为什么一定要回去等等。
被收养的中国,还有其他亚洲国家的孩子,我见过,谈过,感觉有这样几类。
1,对母国有怨恨。
2,对母国的感情更深,好奇心更重。
3,大概就是无所谓地活着,但看到和自己同样肤色的人时候,不是热情而是戒备。
我们一直习惯性地赞美美国收养父母的无私,大度,这也是不错的。我读书的时候,导师有一次请我做件事。她的一个朋友收养了一个中国女孩,但他们看不懂这个女孩的病历,想找我翻译。一个两岁孩子能有什么复杂的病历,我看了以后发现关键的问题是乙肝。翻译了以后通过导师转交给了她的朋友,后来说这朋友一定要付给我报酬。我说不要,因为这实在太容易了,不值得收什么报酬,更何况收养这样一个孩子,确实可见养父母的爱心。没想到,那个女人最后还是给我寄来了一张50 美元的支票。
但问题不完全是这个。被收养的孤儿成长过程中,来自身边美国孩子的压力是完全可以想象的,但这一点恰恰被很多批评他们的人无视。有人说,孩子是残忍的。的确,儿童不加掩饰的残酷对于弱小的孩子来说,可以是一种致命的悲剧。很容易想象:美国白人小孩对和自己肤色不同的小孩(如果就那么一两个在一个几乎纯白人学校里)的好奇,敌意,带着敌意的好奇,带着好奇的敌意会一次次地刺伤被收养的小孩。
白人孩子如何对待非白人孩子--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不是美国人,我经历过,处理过,也听到过。
这样长大的被收养孩子,不论养父母如何善待她/他,都不可能摆脱内心的阴影和被同伴视为异类的孤独。即使养父母把他们带回中国参观,鼓励他们学习中文(这也是因为肤色原因背景无法掩饰以后必须要做的事情),他们的情感也是非常复杂的。
美国人如何看待跨国收养?一种意见认为,在肤色不同的情况下,把亚洲孩子放在从小就无法掩饰地被视为异类的环境下其实是不好的。有的美国人指出,美国人之所以热衷于跨国收养也有自己的盘算,因为美国很多莫名其妙遗弃婴儿的人,teenagers 之类,有的过后后悔了,又回头来找。这样后患无穷,倒不如异国收养,以绝后患。
可见,收养者也有自己的理性选择。
所以,我是特别理解想回到母国看一下,或者找到原生父母,哪怕就看一眼的愿望,因为这里包括对自己的认同的本能的寻找和重建,也肯定包括了从小到大被排斥被歧视的无助感---这是再好的养父母也无法改变的。他们的真实生活,肯定不是进了天堂那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