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老查老两口只带了小两口上山,查家七郎并没有随行。安顿下来之后,朵莱和玛塔在厨房准备晚餐,而老查让仆人在后院的果树林子里的原木大桌上铺上一些墨西哥特色点心和蔬果,翁婿两先喝上几杯。
老查喜欢的自然是墨西哥的国酒龙舌兰酒:塔基拉 (Tequila) 。
塔基拉的正宗喝法是一手持一片柠檬,虎口处抹些食盐,另一手持一小杯塔基拉。先舔一口盐,然后一口喝干小杯里的塔基拉,再咬一口柠檬。不过大部分墨西哥人其实嫌这喝法太啰嗦。老查就将玛格丽塔鸡尾酒的喝法用来喝塔基拉。他拿片柠檬在一个杯子的杯沿上抹了一圈,再撒上些盐,然后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将饮未饮之间,他看了一眼宇文博:
“导克多 —— ”
墨西哥民风朴实诚恳,对读书人极是尊重。这种尊重和天朝有所不同。天朝自古以来就是官本位,这个大概没有异议。所以天朝没有对知识分子的尊重,只有对“书中自有千钟粟”的功名的崇拜。在墨西哥,对得了大学本科及以上学位的知识分子,往往称其学位而不名。对获得学士学位的先生,谈话中不称呼他的名或姓,而是称其为 “列森先阿多” (Licenciado) 以示尊重。玛塔全家只有朵莱和玛塔喊他 “鲍勃”—— 欧洲发音习惯单音符不太顺口,正好“博”和英文名字罗伯特 (Robert) 的简称 Bob相近。而且在西班牙语里 “导克多”的重音和英语不同,落在最后的 “多”上,听起来别有一番异国风情。天朝也以称学位或官衔以示尊重,但至少得带着姓,比如唐博士、孙博士、朱博士、沙博士。但只称博士而不名的,大概是拉丁特色。再者无论在中国美国德国,称某某博士那是正式、正规、礼貌,但同时也意味着保持一定距离。但情随境转,老查家除朵莱和玛塔,对宇文博都以“博士”相称,却也没有一丝一毫生分之感。
“这回是龙宫塔基拉,你要不要来一杯?”
宇文博的食性实在不象是江南人。他从小不爱米饭,嫌它淡而无味,喜面食,尤其是面条和烧饼。而对杭州上海一带的法定早餐糯米糍粑夹油条更是深恶痛绝。浙江人喜饮黄酒,尤其是著名的绍兴女儿红或状元红。宇文博的出生地台州人把黄酒叫老酒。但他嫌老酒酒味太薄,又太甜,却偏偏喜欢“烧酒”也就是北方人说的白酒。半斤不醉一斤烧酒就醉的酒量,在江南也算得上半个郑康成了 —— 李白《将进酒》里“会须一饮三百杯”的典故据说就出自郑康成长亭送别时的酒量。不过中国文人向来没有数量概念,这些传说大抵是靠不住的。三百杯别说是酒,就是水,这个世界上大概也没有那个人的胃能装得下。直到一天他碰上个在长春啤酒厂出来的同学,这才知道什么是酒量。李白说“唯有饮者留其名”大概有几分道理。那位仁兄后来青云直上,一直做到中共中央委员,中国科技界的头面人物。和宇文博在浙大时的后来成了科学院副院长另一位同学可能是宇文博同学中宦途最为通达的两位。
欧美的烈酒 (Spirits) 是指蒸馏酒 (Distilled Alcoholic Beverage), 其实只包括下面六大类:杜松子酒 (Gin)、威士忌 (Whisky)、 白兰地 (Brandy)、伏特加 (Vodka)、朗姆酒 (Rum) 和龙舌兰酒 (Tequila)。中国人再给加上中国白酒 (Baijiu, Shaojiu) 和日本清酒 (Sake),称为八大烈酒。不过宇文博觉着日本的清酒要称为烈酒有点可疑,是不是把焼酎 (Shōchū) 给搞混了。日本清酒不是蒸馏酒,其酒精度大概在16% 上下,而欧美的六大烈酒里酒精度基本上是在40% 以上。中国的白酒差大多在50%以上,可接近60%。日本焼酎是蒸馏酒,从名称和发音也和中国江南方言接近,其酒精度在36% -- 45%之间。其实韩国也有和江南方言发音相近的燒酒 (Soju, ??),也是蒸馏酒,应该也算是烈酒吧。宇文博在浙大读书时有一次曾在花港伤酒,自此之后基本不喝烈酒了。他的未来的老丈人也知道他的这个习惯。但是今天 ……
老查看宇文博似有犹疑之色,于是解释到: “那是100%蓝色龙舌兰,手工制作的塔基拉,每年总共也就一万两千瓶。要不要尝尝?“ —— 老查没说的是,那酒的价格也是私人定制价位,一瓶275美元。
图一 龙舌兰酒龙宫塔基拉 Casa Dragones。图片来源:Wiki 词条“Casa Dragones”(https://en.wikipedia.org/wiki/Casa_Dragones)。
宇文博拿起蓝色的包装盒看了看,再从中取出带着编号的水晶瓶。酒瓶设计独特,靠近瓶底环绕着一圈手工装饰的南瓜籽,还有一株蓝色龙舌兰草的装饰。他打开瓶盖闻了闻,给自己倒上一杯,学着老查的样子抹上柠檬和盐,一饮而尽。一种久违了的感觉,似曾相识,但和他原先喜欢的五粮液和威士忌却又并不相同,尤其是盐和柠檬的酸咸味混合了龙宫龙舌兰酒涩中带着的水果香味,一种非常独特的感受。宇文博是典型的水瓶座,但凡是新奇的人和事物,都天生带着探索的好奇。
老查显然也感觉到了,难免有几分得意:“怎么样? ——”宇文博眼神从杯子游回到老查:“为什么100%的蓝色龙舌兰呢?”
老查凝神思索了一下,有些许犹疑:“也许蓝色龙舌兰釀的塔基拉风味独特吧?而且蓝色龙舌兰基本上只出产在紧邻我们莱昂西边的哈利斯科州。”
宇文博忽然异想天开:“是不是因为蓝色?在欧洲蓝色可是贵族血统,所谓的‘蓝血’?”
老查忍俊不禁:“这我可不知道。”他话题一转:“咱们尝了贵族龙舌兰酒,要不要再来点原生态的平民龙舌兰酒?”
不等宇文博答应,老查招招手,一位仆人走过来。老查冲他眨眨眼:“去,把我那瓶最好的梅斯卡尔给拿来!”
仆人笑笑,转身回房子。不一小会儿,双手持着一瓶看起来有些象威士忌的酒瓶过来,递给老查。老查给自己倒了一杯,给宇文博也倒了一杯,两人按着塔基拉喝法,一饮而尽。
老查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中,将酒瓶子调了个个,原先正面冲着宇文博,那是画着一只蝎子的商标。
图二 “蝎子”牌梅斯卡尔酒 (Scorpion Mezcal Añejo)。来源:“骑士“ 一家从事从瓦哈卡州进口梅斯卡尔酒的公司网站 (http://www.scorpionmezcal.com/g/index.php/en/scorp-mezcal/scorp-mezcal-5yr)
现在是酒瓶背面朝着宇文博。瓶子里扒在底上的霍然是一只蝎子!
图三 泡在“蝎子”牌梅斯卡尔酒 (Scorpion Mezcal Añejo) 里的蝎子。来源:Party Through the Parks (http://partythroughtheparks.squarespace.com/cocktail-photo-gallery/cocktail-photo-gallery/9377126)
宇文博也跟着笑了 —— 这老查不是在鲁班祖师爷面前耍大斧吗?有哪个老中没有见识过“三蛇酒” 啊?蜈蚣、蝎子、蛇、水蛭等毒物泡酒更是中医传统的壮阳补肾佳品。老查见自己的玩笑没有达到预定的效果,有点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一下。宇文博告诉未来的老丈人两千年前的《神农本草经》就以蛇入药了,没想到在墨西哥也有类似的做法。不过他倒有个疑问:
“蝎子不是叫阿拉格朗的吗?怎么这酒的牌子叫斯格宾呢?“
老查笑了:“你说的对,在墨西哥叫阿拉格朗。我们莱昂就有不少。不过在南美确实叫艾斯格宾的。这酒牌子这么叫可能是为了方便向美国出口吧。唉,可怜的墨西哥!“
“嗯,怪不得呢”宇文博想想也就不奇怪了。蝎子的生存和适应能力极强。著名的毒蝎之王,以色列金蝎就生活在沙漠里。墨西哥气候干燥, 高原日照时间长,紫外线强烈,特别适合蝎子的生长。在莱昂就有不少。宇文博每天早上进办公室,地上总能看到几只死蝎子。所里给有一定学术造诣的资深外籍科学家专门安排了专门的办公区域。和宇文博相邻的另两位科学家,一位是光学界的耶路撒冷 —— 亚利桑那光学中心的退休教授尼克;另一位曾在加州理工学院的喷气推进实验室工作的遥感女专家,老家是克罗地亚的玛丽亚博士。东欧和俄罗斯的科学家的数理能力在全球执牛耳。宇文博自出道以来,除了那些专攻数学、理论物理或数学力学的,他的数理能力在应用物理和电力电气工程的科学家和工程师中罕逢对手。这位玛丽亚却是巾帼不让须眉,让他着实佩服。就是以后在硅谷待了将近二十年,她的数学物理能力仍然是他见过的女科学家和女工程师中的翘楚。本着科学家的专业敬业,玛丽亚把那些死蝎子收集起来,装在一个塑料兜里钉在办公室门上做装饰。
中国历代文人吟诗作赋,想象力还挺丰富的,尤其是天马行空海阔天空大而无当的时候。据说宋太祖赵匡胤没发达的时候写过两句诗,“未离海底千山黑,才到中天万国明。”有得道高士于是说赵匡胤有帝王气象。这帝王象概到了本朝太祖的《沁园春 雪》里给发挥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过说到底还是文以人传,最后在须弥座上一坐,就是沐猴而冠,照样也是九五之尊,自然有异与常人的气场。而象南唐二李尤其是李后主,尽管词书俱佳,王国维评论"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为士大夫之词," 但一旦“金陵王气黯然收,”也就只不过是“寒士语尔”罢了。但凡不是日后的太祖或太宗们写的,难免会被后人讥为有邯郸学步鹦鹉学舌之嫌,比如象《红楼梦》里贾雨村的 “天上一轮才碰出,人间万姓仰头看。”宇文博小时候喜欢听老人讲古,无意中听来一副对联,似乎也是豪气冲天:“月夜过溪,脚踏满天星斗;新年挂画,手托万里江山。” 宇文博也曾想就玛丽亚 “门上挂蝎” 编副象“新年挂画”那样气势恢宏的对联。可惜他连邯郸学步鹦鹉学舌的功力也不曾修到,最终只好作罢。
除了这“门上挂蝎,”和蝎子有关的还有一喜一悲两典故。喜剧的主角是宇文博的老板,研究部主任克里斯蒂娜·莎朗诺 (Cristina Solano) 的女儿。克里斯蒂娜其实是德国和墨西哥混血,她的母亲二战后从德国移民到墨西哥。宇文博在一次所里举办的聚会里碰到过她,一个典型的德国老太太。但在克里斯蒂娜身上,除了身材高大,似乎看不出一点德国人的影子。就连她的性格,也是典型的拉丁美洲风格,凡事都是“明天复明天, 明日何其多 (mañana, mañana, nunca)”—— 平常你很难有机会看到乐天的墨西哥同事们会着急上火。宇文博难得有一次看到克里斯蒂娜急火攻心的样子,就是因为她那还不会走路的女儿。那次克里斯蒂娜把女儿带到办公室,中间自己有事出去了,回来看到小丫头嘴里咬着一只蝎子,那“挺然翘然”的毒刺弯成一个弧形,离小丫头的鼻子不远。等到克里斯蒂娜心急火燎叫来救护车把丫头送到医院,检查后屁事没有。当然是蝎子蛰人不算新闻,人咬蝎子成了光学中心的一大新闻了。
光学中心的悲剧则是蝎子蛰人。有一位学生一早来实验室,往椅子上坐时没看到椅面上有只蝎子,坐下后被蛰,最后毒发身亡。这事着实把外籍科学家们吓懵了。有学生说蛰人的其实不是蝎子,而是当地人称之为“蝎子之母”的一种蜘蛛。不过宇文博查了资料,所谓的“蝎子之母”是一种称为“蝎蛛”的介于蝎子和蜘蛛之间的节肢动物,据说对人类无毒。学生到底是被何种动物蛰伤最后无定论。
有了这些经历,对宇文博来说蝎子那是司空见惯混闲事了。老查看着未来女婿一付淡定的神情,于是正色把梅斯卡尔酒的渊源给他解说了一番。其实所有用龙舌兰釀造的酒都属于梅斯卡尔酒,只不过后来其中的塔基拉酒寻常百姓堂前燕飞入王谢家,成了六大烈酒之一,原来草根的梅斯卡尔酒反而不怎么被人们所知了。由于身份高贵了,为了保证塔基拉品质一致,原先梅斯卡尔采集野生龙舌兰的土法生产工艺被现代化的釀酒流水线所取代。墨西哥政府还专门立法规定只有由出自哈利斯科等个州的蓝色龙舌兰釀制的梅斯卡尔酒可以被标定为塔基拉。这样一来,塔基拉自然是身份高贵进入上流社会了,但原来的草根粗旷的烟火气也随着给湮灭了。这里的“烟火气”并非泛泛的“不食人间烟火”之类的形容,而是确切的烟火气息,因为原始的梅斯卡尔土法工艺是将家庭作坊手工制作,几乎没有任何机械化成分。传统的梅斯卡尔酒工艺是先地上挖个大坑,坑的底部填入石头和木柴。引燃木柴待其烧尽烤热石头后,清扫干净灰烬,再放入龙舌兰的“心”—— 西班牙语称之为piñas, 其实就是龙舌兰草的鳞茎。然后再盖上泥土和龙舌兰叶子,就象天朝著名的“叫花鸡”或新疆馕的烤法,利用土坑中的余热将龙舌兰心烘烤两到三天,然取出冷却,用马拉的石磨将之碾碎榨汁,最后天然发酵酿出梅斯卡尔酒。由于叫花鸡的烤法,梅斯卡尔酒的烟火气成了其特有的风味。当然现在在市场上的梅斯卡尔酒都是采用现代化症汽蒸馏流水线生产。为了保持其独特的烟花气,特别用火烤焦了的橡木桶储存。
图四 梅斯卡尔酒的传统工艺。来源:“A Beginner's Guide to Mezcal, Tequila's Divine Cousin”(http://gizmodo.com/a-beginners-guide-to-mezcal-the-boutique-tequila-1684214770 )。
从贵族到平民,翁婿俩几杯塔基拉和梅斯卡尔下来,都渐入佳境。对宇文博来说,喝酒的最佳境界就是所谓的“微醺,” 此时自己知道和平时完全清醒时不一样,还能控制自己,知道那些话可以说,那些话不能说。只不过这时的世界是那么美好,而自己的感觉又是那么多敏锐,才思奔涌才华横溢,迫切地想用语言表述。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就是那些在分寸之间的话,此时借酒盖了脸,也可以“酒后吐真言”了。老查大概也是这种状态,所以这时也不叫“导克多“ 了:
“后本,你小子运气着实好。我家玛塔性格温柔,可不比她妈妈 ……”
西班牙语里大婶大叔们喜欢叫小伙子们 “后本”(Joven) 。不过拉丁文化没有咱们天朝尊老的传统,大婶大叔倒不是倚老卖老,只不过让人亲切罢了。既然老查开了个头,宇文博自然就顺手推舟了:
“老查,人们都说查氏集团执莱昂甚至墨西哥制鞋业牛耳,朵莱功不可没 ……”
老查憨厚地笑笑:“当然当然,确实是的 …..”
这又是番邦风俗不同于天朝上国之处。天朝历来儒表法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官本位天经地义 —— 读书高不是因为书里面的知识,所谓“独立知识分子”在天朝从来都是个笑话。读书高是因为书中自有黄金屋的功名。佛家的所谓“众生平等”从来没有被天朝认同过,而君君臣臣的等级制度才是天朝万世罔替的绝对真理。但拉丁美洲老百姓从来不曾得圣人教化,普遍信奉天主教,相信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老查肯定算不上是富可敌国,但富可敌城大概差不多。财富自然意味着权势和社会地位。墨西哥当然不是伊甸园即使如此,实际上墨西哥的贫富差距相当大。但和天朝不同的是,即使是家无恒产的贫民,在老查那样的大土豪面前也无须奴颜卑膝。墨西哥资源丰富,农牧业非常发达,老百姓的主食玉米和肉类从来不缺。而墨西哥的老百姓似乎也只中意他们自己的食品。在亚洲横冲直撞如如无人之境的美国垃圾快餐,到了墨西哥武功全式。唯一被墨西哥老百姓接受的只有可口可乐。倒是墨西哥的玉米主食朵地亚 (Tortilla) 和塔格 (Taco) 在美国大显身手攻城略地。先是塔格钟 (Taco Bell), 现在流行的是Chipotle,以有机绿色环保健康为号召,在美国快餐业后来居上,其股票 CMG 自2006年上市,到2014年8年翻了将近 12.6 倍,年复合增长率达到 37.2%!
再加上墨西哥历届政府尽管腐败,但既不敢也不会扮演上帝。象让大丰收的庄稼烂在地里却驱使劳力“大炼钢铁”之类的状举大概做梦也想不出来。所以象“三年自然灾害”之类的大饥荒在墨西哥史上极为罕见。有史以来墨西哥发生过两次饥荒,分别是在11世纪和15世纪。正因为如此,被天朝有头有脸的人物们视为第二生命的面子,墨西哥的土豪或非土豪竟然毫无概念。至少以宇文博的知识,西班牙语里压根没有象天朝特有的“高富帅”和“白富美”之类恶形恶状铜臭熏天俗焰灼人的词汇。这类词最显著的效果就是可以作为催吐剂的Ersatz,而且兼具通泻药了,效果大概可胜过《聊斋》里余杭生恩师的文章,可以令盲僧闻了之后向壁大呕下气如雷。
有了这些原委,宇文博这样问老查斯毫不以为忤。他的眼神似乎有些迷离:“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朵莱和我都还在UNAM读书 ……”
估计大部分人觉着一生最美光的时候就是恋爱时,老查自然也不例外。他那迷离的眼神的焦点似乎是在远山以外晚霞如火的天际,又似乎哪儿也不是,似乎就是国画山水里的“散点透视“ —— “那时候二战刚结束不久,朵莱全家从德累斯顿 (Dresden) 移居到墨西哥城。她在UNAM读会计。那时候UNAM还没有工商管理硕士专业,要不然我猜她肯定是读MBA的。我那时读的是化学工程,对,化学工程。
我们家那时候还只有牧场。朵莱家在德累斯顿时其实是做银行业的。但她说墨西哥畜牧业发达,皮革原料资源丰富,价格低廉,而且质量上乘。那时候莱昂的制鞋业已经有一定的规模,我们进入市场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优势。我们后来居上确实是靠朵莱的经营,由其是她的市场策略。"
这个宇文博深信不疑。在这个星球上绝对不会有人怀疑犹太人的经商能力,尤其当竞争对手都是相对心思单纯的墨西哥商家,结果自然不会有任何悬念。不过和她那些华尔街的老乡们不同的是,朵莱从来不想那些老乡们那样贪得无厌到了毫无底线的地步。对她的竞争对手们,她总是留有余地。所以十几年下来以后,查氏集团成了莱昂制鞋业的龙头老大,但却并没有结下多少敌人。
老查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到:“朵莱其实还做了一件不光是对我们莱昂,甚至对整个墨西哥皮革制品产业都非常有益的大好事。不过这事说起来挺复杂的。你还是自己去问她吧。”
自那以后老查和朵莱都特别喜欢宇文博,象家人一样待他。玛塔冰雪聪明,但却又挺低调,从不好为人师。她性格温婉柔顺,加上拉丁姑娘一向大气而且心思单纯,没有中国姑娘的那些小心眼,所以他们俩连口角都很少。至于调和琴瑟, 绸缪束薪,种种温柔款曲,缱绻缠绵,桃花源中人语,不足为外人道也。 高唐朝云潇湘夜雨你秾我秾的那段时间是宇文博平生最快乐的时光。“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宇文博这回是真正体验到乐不思蜀的温柔乡的滋味了。
把他们赶出这温柔乡的是朵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