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对于选择仁川这个地点实施两栖登陆作战,是麦克阿瑟早在朝鲜战争爆发之初就有过的设想。可麦克阿瑟不是出身于陆军吗?为何能制定跨海登陆作战?这当然要从他的从军经历,以及指挥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太平洋战争说起。
出生于军人世家的道格拉斯·麦克阿瑟是苏格兰移民的后代,他的父亲阿瑟·麦克阿瑟参加过南北战争和美西战争,并被授予陆军中将军衔——是1905年至1909年间,美国军衔最高的陆军将领。1899年已十九岁的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西点军校。在四年的学习期间有三年在班级内名列名列前茅,1903年6月11日麦克阿瑟以98.43的高分通过毕业考试——据说,这是西点军校二十五年来,毕业生取得的最高分。
1917年赴法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由于勇猛善战,战功卓著,成为一次世界大战中受勋最多的军官之一。此后,历任西点军校校长、驻菲律宾美军司令,1930年晋升为陆军参谋长。此人平时温文尔雅,实际性格残暴,1932年曾毫不留情地镇压美国失业退伍军人游行,造成臭名昭著的“华盛顿惨案”!虽然命令是胡佛总统下的,但指挥动手的却是麦克阿瑟,故很长时间内电影院里只要提他的名字,观众就会嘘声一片。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麦克阿瑟重新入役,出任远东美军总司令。因第一次菲律宾战役失败,不仅丧城失地,而且造成上万名美军将士被俘。其时菲律宾流传一支歌谣:“麦克阿瑟狗,躺着心发颤,不怕遭突袭,不会挨炸弹。麦克阿瑟狗,吃喝在巴丹,且看他部下,饿死无人管。”为保住澳大利亚作为反攻基地,美军认为有必要任命一位盟军总司令,于是麦克阿瑟成了当然的人选。可羞刀难入鞘的麦克阿瑟,为了堵住指责他胆怯的悠悠众口,坚持只有总统亲自下令他才肯撤离。之后直到罗斯福总统亲自下令后,麦克阿瑟才乘坐美海军的鱼雷快艇,乘夜雾撤(逃)离科雷吉多岛前往澳大利亚。
经过中途岛战役、瓜达尔卡纳尔岛等战役,太平洋战场的局势开始逆转——日军开始转攻为守、丧失战略主动权,麦克阿瑟指挥盟军开始发动反攻——1943年6月,美军创造跳岛战术(Island hopping),通过避实击虚、层层深入的战略战术,绕过日军重兵防守的岛屿,实施大规模纵深两栖登陆作战。在九个多月的“车轮行动”中,取得一系列战役的胜利,并成功收复菲律宾!为表彰他的功绩,美国会于1944年12月18日,授予麦克阿瑟为五星上将。之后,随着苏军参战及原子弹轰炸,日本不得不无条件投降!
那么,麦克阿瑟为何要选择在仁川实施登陆作战?
打开朝鲜半岛地形图可以清晰地看到,朝鲜半岛虽然东、西、南三面环海,其时总共约有十数个大小不等的港口,但可资美军大兵团登陆的地点与港口却寥寥无几——只有群山、仁川以及元山、南浦等少数几个港口。可元山、南浦位于北朝鲜境内,距离又比较远,所以严格说来,美军能够实施登陆作战的只有群山港和仁川港。
群山港地处北纬三十六线偏南一点儿的位置,恰好在当时釜山防卫圈中部略微偏北之处,距离北朝鲜攻击釜山防卫圈西线部队的空中直线距离约为一百二十公里。如果美军在此处登陆成功,大约三天就可直接攻击北朝鲜西线攻击部队的中部!但缺点是,北朝鲜军队可在美军登陆部队到来之前,从容向北方撤退,这对美韩联军而言显然不是好的结果。如此剩下的就只有仁川港了——该港位于37线与38线之间,距釜山防卫圈约直线距离约为二百四十公里,如果登陆作战顺利,可将北朝鲜的进攻部队北撤的道路截断!所以,美军选择在仁川登陆的可能性最大,这几乎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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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是不是说,美军就一定会由仁川登陆?如是,美方又为何大肆宣扬,只有“五千分之一”成功的可能性呢?
近些年来,国内有关朝鲜战争中美军仁川登陆的著述可谓汗牛充栋,尤其是关于仁川港口恶劣的水文地理和潮汐等不符合现代化两栖登陆作战基本要求的论述,即使不能说是千篇一律,但至少可以说是大同小异——基本上都是照搬美军的战史以及相关美军将领的回忆等。固然这本身没有什么错,可对于大多数没有航海经历的人来说,很难仅从那些简要陈述中真正理解,为什么美军仁川登陆作战会被称作是五千比一的豪赌?而且既然如此之难,又为什么最终还会取得巨大成功呢?
这就是物极必反!有唱赞歌的,就必然有唱反调的——大概因美军的仁川登陆作战十分顺利,没费多大劲儿,仅五天时间就完全占领仁川港,整个战役结束也不过只用了两周。因而几十年后,国内一篇针对性的文章《仁川登陆真的很神吗?——其实是中国人教会了麦克阿瑟》的文章,便应运而生。该文依据历史上两次仁川登陆推导出的结论是:“不过从清军、日军都能从容登陆的实际情况来看,在二战中已经拥有丰富登陆作战经验的美军如果想上‘仁川’,也不会存在什么困难。”(见该文图6文字说明)
那么,到底哪种说法才符合历史的真实呢?
正如中国的毛伟人曾经说过的那样,“你要知道梨子的滋味,你就得变革梨子,亲口吃一吃。”因此,本文将结合相关的航海知识,通过对仁川港的水文潮汐及地形等,相对全面、客观地进行介绍,尽可能用通俗的语言帮助缺乏航海常识的读者们,能够对上述两种说法的孰是孰非,得出自己的正确判断。
首先来介绍一下潮汐。海洋潮汐是一个很复杂的自然现象,白天的称之为潮,夜间的称之为汐——这就是“潮汐”的由来。海洋潮汐是由于日、月引力、地理环境、气象条件等因素的综合作用下形成的,所以地球上各个港口的潮汐周期等有很大的不同:
潮汐除了半日型和全日型的外,还有混合型的——有的港口(半日型)在一个太阴日内,会出现两次高潮和两次低潮;有的港口(全日型)在一个太阴日内,只有一次高潮和一次低潮;还有的港口(混合潮型)在一个月内,有些日子出现两次高潮和两次低潮,而另一些日子则出现一次高潮和一次低潮,但两次高潮和低潮的潮差相差较大。由于每个自然日涨潮和落潮过程时间约在24小时左右——每天涨落潮的时间是不固定的,港口的潮汐资料是通过成年累月的记载而成。所以,即使那些从事海上运输的船员或舰员们,也得依靠查证海事部门编制的《潮汐表》,才能掌握不同港口的潮汐情况。
具体来领略一下仁川港的相关情况:坐落在朝鲜半岛西海岸北纬37°33’的仁川港,位于汉城(现今已改称首尔)以西约三十公里处。1883年对外开港时的名称为济物浦。仁川港的地理环境和自然条件十分恶劣:一天两次潮汐,平均潮差约七米、最大时近十米!进出港的航道狭窄,一次只能容许一艘船舶进或出;港湾及周遭环境也很差——缺乏适合登陆行动的海滩,涉渡到岸边需要经过一片淤积数百年、纵深约四公里徒步行进困难的泥沼。日治期间,仁川港经过多年努力,方被扩建为韩国仅次于釜山的第二大港。
那么,既然仁川港的自然条件如此之差,为何历史上有两次登陆成功的经验呢?
依据史料记载,仁川(济物浦)开港时,仅是个能停靠渔船和木帆船,十分简陋的天然港湾。甲午年日本占领朝鲜后,经过数年的大兴土木,港口才逐渐建设成为一个能停靠千吨级船舶的港口——与今日现代化的仁川港,根本不能同日而语!可时至二战结束,由于顾不上发展经济,故仁川港的各种条件依然非常之差!
由于仁川周边海域的水文地理环境比较特殊——其海口的基本朝向是西南,年复一年季风、台风以及潮汐带来的泥沙,在仁川港周边形成大片淤积的泥沼——其正面纵深宽度达四公里左右!其时的仁川港区内,除航道及码头泊位以外到处都是淤泥,且仁川港近海海域的水位大都比较浅。由于这些这种特殊的水文地理(形)环境等因素,造成仁川港一天有两次潮汐,日平均潮差为约七米、最大时接近十米——系全世界海港第二大潮差!因此只有差不多满潮时,进出港的船舶才能驶入或驶出,而港口的航道虽然有所拓宽,也不过仅有七、八十米宽——每次只能容许一条千吨级船舶航行。
所谓清军第一次登陆仁川的说法,目前仅见诸于《仁川登陆真的很神吗?——其实是中国人教会了麦克阿瑟》等文章,其大意为:1882年朝鲜国内发生壬午兵变,觊觎朝鲜半岛多年的日本,随即便借机派了一支一千五百余人先遣队进抵汉城。“仅仅相隔一天之后的8月17日,清军吴长庆所部的庆字六营共计约三千余名官兵便在北洋水师的护航下开赴朝鲜平叛,……。”(见该文)但依据明确的史料记载,北洋水师是于1888年12月17日,才在山东威海卫的刘公岛成立,如何能在六年前掩护清军在仁川登陆?!
此外,依前所述,仁川1883年才对外开港!由此可见,有关清军在仁川登陆的说法不过是有悖史实的虚妄之词,实际真正在仁川登陆的是那一千五百余人的日军。这里的疑问是,尽管史料记载含混地说,日军确是在仁川登陆的,但到底是如何在仁川(济物浦)登陆的不清楚。这可通过日军第二次登陆,大致推测出其第一次登陆的方式。
通过前面所引用的那两张图片可以看出,其时的仁川(济物浦)尚无可供大型船舶停靠的码头(泊位)——舰船都是停泊在海湾里(锚泊),否则日军的运输船只可直接靠岸,而不必使用小船摆渡。另外需要指出的是,其时的济物浦与后来的仁川港在地域上并不完全一致,依据可靠的史料记载:1910年方设立仁川府,1914年月尾岛方被划入仁川府管辖。
是年2月9日,登陆日军全部展开后,突然与隐匿外海的日本海军分舰队——由瓜生外吉海军少将率领的装甲巡洋舰一艘、轻巡洋舰五艘、驱逐舰八艘,向停泊在济物浦港湾锚泊的沙俄舰船实施陆海夹击!由此可知,日军通过不宣而战进行偷袭,是根深蒂固的老“传统”!受到打击后,沙俄海军的“高丽人”号(炮舰)、“瓦良格”号(巡洋舰)以及“松花江”号(运输船)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起锚开始向外海驶去。
此时,日本海军位于外海的十四艘军舰早已占据有利位置,用舰炮等将两条通向外海的航道严密封锁。沙俄炮舰“高丽人”号刚驶出港湾,即遭到日舰的鱼雷攻击和炮击!面对优势的日军舰炮轰击,只有两条军舰的沙俄军舰还击无效,只好退回济物浦港湾之内。为了不使舰船落入日军之手,沙俄海军相继将“高丽人”号(炮舰)、“瓦良格”号(巡洋舰)和“松花江”号(运输船)自行炸毁,整个战斗仅持续了数十分钟而已。
以上就是旧日本海军,大肆吹嘘的“济物浦海战”胜利!上述史实足以佐证,国内某些文章吹捧的日军第二次仁川登陆,只不过是通过欺骗手段的“和平”登陆而已。而朝鲜战争中的仁川登陆作战,庞大的美军特混舰队则是通过夺取港口和抢滩登陆并建立庞大的登陆场,经过五天的战斗才彻底攻占仁川港!不难看出,前面那两次所谓的仁川登陆,与朝鲜战争时美军的仁川登陆作战,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根据美军绘制的海图,退潮时其内锚地浅水区的水深仅四米多,最深处也只有七米多点儿,平均水深约六米左右。所以落潮期间,内锚地最多可同时停泊五至七艘五千吨级以下的船舶。朝鲜战争时仁川港(码头区)的水深也很有限:低潮时进出港航道的水深仅为六米多,一次只能容许一条五千吨级以下的轮船进出;港内六米水深的区域(码头)很少,依据美军绘制的海图测算,大约同时只能停靠三到四艘五千吨级以下、吃水不超过六米的船舶。而美军的登陆舰艇吃水都较大——最小的抢滩登陆艇吃水也有七米!由此可见,仁川港及其周边的自然环境,的确不适合实施大规模登陆作战。
麦克阿瑟之所以要坚持在仁川实施登陆作战,是因为朝鲜半岛的地形及战场态势,无法在陆地上实施向敌方侧后迂回的战术——即所谓的“左勾拳”或“右勾拳”!作为曾经的太平洋战区司令,他对美海军的强大实力及跳岛登陆战术记忆犹新。所以,在战争爆发之初视察朝鲜半岛时,就产生了在仁川港实施登陆作战的强烈念头——麦克阿瑟认为,要想挽救韩国失败的命运,最有效的作战方式就是出动美军地面部队参加战斗。通过地面部队从正面阻滞和攻击,然后另组织部队从半岛中部的仁川港登陆,切断北朝鲜军队的后勤补给及增援实施两面(南北)夹攻的战术,才有可能彻底击败北朝鲜的进攻部队。
因此,麦克阿瑟返回其设在东京的远东司令部后,立刻要求下属的海军将领以及司令部海军方面的作战参谋们,尽快拿出一个在仁川实施两栖登陆作战的计划。根据麦克阿瑟提出的设想,司令部海军方面的作战参谋们,迅速拟定出一份登陆作战计划:紧急从美国内调动一个海军陆战(五)团加驻日本的第一骑兵师组成登陆部队,通过轰炸机的空中掩护由仁川港实施敌后登陆作战。登陆作战成功后,与由釜山登陆正面作战的两个美军师南北夹击,挫败北朝鲜军队的进攻——这就是所谓的“蓝心(BLUE HEART)”计划。
喜欢学习英语的国人大都晓得,英美人有个习惯,喜欢用色彩来表达内在的心理(感情),蓝色(BLUE)往往被借来表示“忧郁或悲观”的心情。比如有一首著名的曲子,《LOVE IS BLUE》即被直译为《蓝色的爱》,亦被译为《忧郁的爱》(也有译作《爱是忧郁》)。麦克阿瑟之所以为这个行动,取名为“蓝心(BLUE HEART)”,当然是有所暗喻的。只不过因为时间等客观原因,这个计划还未进入议事日程便夭折了!
虽然这个“蓝心(BLUE HEART)”计划胎死腹中,但麦克阿瑟要在仁川港实施登陆作战的念头,始终没有也无法彻底放弃——环顾三面临海中部为高山的朝鲜半岛,除了从海上实施登陆作战,就只剩下空降了。而在狭窄、多山的朝鲜半岛,根本找不到适合大规模空降登陆场!因此,从海上实施登陆作战,只能是美军唯一的不二选择。如前文所述,从战略上评估,仁川港是美军实施海上登陆作战的最佳选择。因此,麦克阿瑟在“蓝心(BLUE HEART)”计划被取消的当天,就向美国最高军事指挥机构——参谋长联席会议,提出了更大规模在仁川港实施海上登陆作战的设想。
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又连续三次去电华盛顿,要求为此行动增加兵力——“7月23日我电告华盛顿:计划在9月中旬进行的作战是在敌军战线后方的两栖登陆战,由一个包括两师兵力的军团担任,目的在于同第8集团军在南面的进攻相配合,包围和摧毁敌军。我坚信在敌人前线后面及早采取强有力的行动将切断敌人的主要交通线并使我们能给敌以一次决定性和粉碎性的打击。”(注1)麦克阿瑟的这两栖登陆计划,遭到华盛顿方面的强烈反对,尤其是海军方面——根据海军航海部门掌握的港口资料,仁川港口恶劣的水文潮汐航道等条件,都不符合现代化两栖登陆作战的基本要求。
沉默了约三个星期后,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电告麦克阿瑟,美陆军参谋长约瑟夫·柯林斯将军和海军作战部长福雷斯特·谢尔曼将军等,要来东京与其商讨朝鲜战争的战略问题。8月23日,来自华盛顿的柯林斯将军和谢尔曼将军以及海军陆战队司令小谢泼德中将等与麦克阿瑟远东司令部的有关将领,在东京第一大厦专门召开研究仁川登陆作战会议。海军方面的一个参谋人员,首先介绍他们反对在仁川实施两栖登陆的两个主要因素——潮汐的巨大落差和恶劣的登陆地形等,认为敌方只要增强防御力量或稍加利用那些恶劣的自然环境,美军在此实施登陆作战就会面临极大的风险——夭折或失败!
从海军的角度来看,仁川港几乎存在着不适合登陆作战的一切条件。随后,陆军参谋长柯林斯将军提出一个放弃仁川,以南边的群山港作为替代的计划。理由是群山港的水文地形等条件远好于仁川,而且距离釜山防御圈也近得多,一俟登陆成功,很快就能同第八集团军形成合力,迅速击败北朝鲜的南下进攻部队。柯林斯的这个替代计划,立刻得到海军作战部长谢尔曼将军的支持。
表面上看,反对的理由几乎无懈可击——华盛顿方面,主要是海军及海军陆战队就登陆作战的海军专业方面,总共提出了大约十条有违水陆两栖作战原则的问题。为了便于缺乏航海及海战知识的读者容易理解,笔者对这些问题按照先后顺序进行综合梳理:
首先是糟糕的航道。当美军庞大的特混舰队从外海,进入仁川近海实施登陆作战,只能通过一条被称作“飞鱼水道”的航道。这条长约50海浬(90公里)航道,不仅弯曲而且两侧布满了暗礁和浅滩,最窄处只有1海浬(1.8公里)宽。满潮时一片汪洋,低潮时航道最浅处,水深只有10.8米。这条航道的涌流,时速约有7节(海浬),恰是利于布设水雷的良好场所。那么,这条水道的复杂海况,对于美军登陆特混舰队意味着什么?
根据美方资料,仁川登陆作战的特混舰队,共由二百六十一艘各种舰船组成。吨位较小的主要为千吨级的驱逐舰和中型坦克登陆舰,其次为万吨级的巡洋舰与及大型运输舰等。弯曲狭窄的飞鱼水道,对于即使只有十几米宽、不到百米长的驱逐舰而言,只要稍有误差跑偏个一两度,用不几分钟就可能会触礁或搁浅。
而行驶中的舰船要停止前进,只有先将前进挡(俥)改挂空挡,然后再转换成倒伡才能实现。舰船的推进器(螺旋桨)设置在船舶的尾部,从驾驶室将伡钟传到机舱再由轮机停止推进器的转动,待螺旋桨完全停止正转才能转换成倒伡。这一连串的动作需要一定时间,再加上轮船巨大的惯性作用,会继续向前滑行相当距离才能停下。由此不难想象,一旦前行的舰船出现搁浅或沉没,对于跟进舰船的影响是致命的!甚至对整个整个特混舰队,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巨大影响!
正是由于航道的狭窄,致使行进的舰船无法调转航向或规避,如果驾驶员反应不及时或处置不得当,极易与前面的舰船发生碰撞——甚至发生数船碰撞的事件!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海难,那就不仅仅是登陆失败的问题,而且会成为海战史上天大的笑话!
所以,当美军这支特混舰队驶入飞鱼水道后,所有舰船只能保持间距匀速前行,一路上不能出任何差错。这对于一支接近三百艘大型舰只的庞大舰队而言,的确是太难了!如果北朝鲜方面提前在飞鱼水道敷设一定数量的水雷,整个特混舰队必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可怕境地!这就是美海军方面,竭力反对在仁川是是两栖登陆的主要理由。
二是其时仁川港十分有限的装卸能力。由于落潮时出入仁川港航道只有不到七米,能进出港装卸货物主要由三千吨级的坦克登陆舰承担,从资料图片看出,其时可资停靠的泊位至多有三到四个。考虑登陆时巨大的潮差等客观因素,进港卸辎重的坦克登陆舰只能一起进出港,这样推算每天约有3000—4000吨的卸载能力。作为供给一支七万多人的装甲登陆部队的补给基地,这显然是不足的。
此外,从一般的军事常识推断,仁川港对北朝鲜军队几乎没有使用价值,所以对港口设施及进出航道进行破坏或布设水雷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如果港口被破坏的程度过于严重和有布设水雷的情况,其时以海军工程兵的能力很难再短时间内进行修复或排雷。另外,还有一些难以确定的因素,如完全不了解港内外的疏浚地点及其程度等,总之这些都是海军方面对仁川登陆犹豫不决的重要原因。
港内至多能停靠四艘坦克登陆舰。从海面露出的水线可知右侧登陆舰已卸完货,但因退潮只能停在原地,等涨潮后才能驶离。而舰两侧的海滩,尤其是第76号登陆舰的左舷,是无法停靠的浅滩。参阅右下角附图(图片取自网上)
这三处分别为仁川港东北侧(上,红海滩),月尾岛(中,绿海滩)以及仁川港东南侧(下,蓝海滩)。由于仁川港与蓝海滩之间隔着个潮船坞,且仁川港的背(东)面与市区紧挨在一起,港口两侧的登陆部队上岸后,必然要经过一番巷战才能会合——这显然是登陆作战的大忌。另据日本陆战史研究普及会编著的《朝鲜战争》一书中记叙,陆战一师“史密斯师长初步远望仁川港时认为,‘在这样的地方登陆是毫无道理的’。而且陈述说:‘在登陆作战中,城市象是可怕的东西。防御者能够充分利用城市作为据点,相反,进攻者登陆速度受限制,肯定会妨碍扩张战果。’”(注2)
而且由于仁川港沿岸筑有防浪坝,登陆时不仅需要借助梯子类工具攀爬,更重要是装甲车辆及重武器的卸载十分困难。再加上潮汐的原因,要在短短数小时高潮期内完成抢滩、设置登陆场、卸下作战装备及物资等一系列战术动作,其难度可想而知!此外,按照美海军登陆作战的教范,装载登陆部队及武器装备的运输舰船群应设置在离岸十海浬远处,但因仁川近海水深不够,运输舰船群只能在离岸二十海浬处的深水区锚泊。如此一来,中小型登陆舰艇大约需要两小时左右,才能抵近海岸实施登陆作战。
只有驱逐舰方可抵近月尾岛实施炮击,可由于仁川港内锚地(月尾岛正面)面积有限,即使驱逐舰这样的舰只也停不下几条,而且低潮时也没有调转舰身和机动的余地。所以,承担抵近炮击的驱逐舰群乘高潮进入后,必须顺势将舰艏调整到朝向航道的位置——当大批驶往绿滩及红滩的登陆艇过来时,只能留下一到两艘驱逐舰继续实施炮火掩护,其它的驱逐舰则必须让出海面,以利于陆战队抢滩登陆作战的顺利进行。(具体情形可参阅前面那张图片)如此一来,驱逐舰群的抵近炮击在时间和地点上,都必定受到很大的限制。
五是夜航的困难与风险。鉴于仁川内海及航道的恶劣的海况,美军只能选择大潮时进行登陆。根据美海军专业人员测定,1950年9月份的大潮,只出现在14、15、16这三天,因此两栖登陆的发动日期确定为15日。由于仁川港15日的第一次满潮时间为六时五十九分,美海军的特混舰队必须于半夜两点时分进入飞鱼水道。其时的舰船并无现代化的电子助航仪器,雷达也是在二战晚期才被发明和使用,航海时要提前在海图上绘制出航线,航行时需要定时用六分仪测算船位来修正航线。
毋庸置疑,即使有经验的航海驾驶员在晴朗天气都会产生一定的误差,何况是黑沉沉的暗夜呢!更为可怕的是,由于二战的破坏以及后来的失修,其时飞鱼水道的灯塔与航标损坏了多少不清楚,这对于要在长达五十海里(九十公里)弯曲狭窄水道夜航的登陆舰队而言,不啻于“盲人骑瞎马”!
除了上述这些客观问题之外,更重要的是保密问题。要组织这样一次大规模两栖登陆作战,所需舰船及登陆部队和武器装备等须从美国本土及欧洲等外地调集,其集散地只能设在靠近朝鲜半岛的日本有关港口和地域。加上如此规模的两栖登陆作战是一个相当复杂的工程,肯定要提前选择相类似的海域进行演练,因此保密就成了天大的问题——如果被北朝鲜方面提前侦知,仁川登陆作战就必然失去突然性!
北朝鲜方面只要加强仁川港湾的防御力量——哪怕只是利用仁川海区特殊的地形地物,比如在飞鱼水道敷设一定数量的水雷,或者对进入港口的航道进行相应的破坏,又或者直接对仁川港的相关设施适时进行爆破——这些手段的任何一种,都会对美军的仁川登陆构成致命的威胁。不言而喻,假如仁川登陆失去出敌意料的奇袭效果,失败的可能几乎是百分之百的!而无论怎样判断,北朝鲜方面不采取措施加强仁川港的防御,都是不可思议的!这就是麦克阿瑟后来口中所言的五千比一豪赌的由来。
按照麦克阿瑟回忆录中的说法,经过他舍我者其谁的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征服了所有的与会者,使其命名为“铬铁行动”的仁川两栖登陆作战获得批准。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对于那些经历过二战具有丰富登陆作战经验的海军将领们而言,冠冕堂皇的话语起不了任何作用。真正打动他们的,是麦克阿瑟有关北朝鲜方面已没有多余的兵力,和不会料到美军会在仁川登陆的判断和预言。
正是因为如此,根据美方的相关记载,华盛顿方面虽然勉强同意了麦克阿瑟的“铬铁行动”,但始终都处于摇摆和犹疑不决之中——五角大楼在是年8月29日给远东司令部下达的命令中,表面上批准了仁川两栖登陆作战方案,但“这个指令包含着微妙的差别,表面上同意仁川登陆方案,但有附带条件,包括如果可能的话就希望改为群山方案。”“登陆点是仁川好,还是仁川以南适于登陆的某个地点好?但仁川登陆只限于在判明仁川附近的敌人没有充分防御准备的条件下。”(注3)
仁川港除了潮差大之外,还有个特点,就是港湾外星罗棋布的岛屿,这些天然屏障对舰船的航行形成威胁。相对于自然环境的威胁,最大的莫过于虎视眈眈地控制航道和港湾的月尾岛。月尾岛位于飞鱼海峡的末端——仁川港的入口处,岛上的最高点海拔105米,俯瞰着飞鱼海峡和整个港湾附近的海域,岛上岸炮的威胁之大不言而喻!因此,实施登陆的美海军陆战队提出,必须提前清除月尾岛上的岸炮,否则登陆作战很难成功。
可既然有如此之多的困难,美军为什么非要选择在这里发起登陆作战?根据史载,麦克阿瑟之所以敢进行这“五千分之一”的豪赌,赌的就是朝鲜方面不会认为美军敢从仁川登陆!麦克阿瑟这招“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准确击中了金日成的心理!
那么,做出正确的判断和决策很难吗?这可通过朝鲜地图来具体分析一下,为什么麦克阿瑟一定会选择仁川港。
首先来了解一下,位于仁川南面约二百公里处群山港。从港口条件来说,无疑要好于仁川港。群山港位于其时釜山防御圈的东南面侧——约有一百四五十公里的路程,但公路绝大部分都是在山中——横穿北南走向太白山。据此可以不那么困难地做出判断,即使北朝鲜方面不进行阻击,美军登陆后其先头部队最快也得三天,才能对朝鲜围攻釜山防御圈的进攻部队形成威胁,是以朝鲜方面完全可以从容应对!——这就如同麦克阿瑟所担忧的那样,在群山或三陟登陆既不能切断人民军的补给线,也不能形成战略上的包围,充其量只不过是一次并不彻底的战术包围,对于整个战争进程几乎没有重大战略意义。
至于北部的元山港,即使能够顺利登陆,最快也要五至七天后,才能威胁到朝鲜人民军南下进攻部队后路。但在仁川登陆就大不一样,美军可以通过装甲部队快速机动作战,不仅可以自西向东拦腰切断朝鲜方面的补给线,而且能够堵住北朝鲜军队的退路!所以无论如何,选择仁川登陆的可能性都是最大的——起码是最有可能被选择的登陆之处。美军方面最为惧怕的,就是担心北朝鲜会在港口四周布水雷——最有效防止仁川登陆作战的手段。
中国有句富有哲理性的俗话,叫作“怕什么来什么”!据麦克阿瑟回忆,在登陆作战预定日的一周前,从海外赶来参加登陆作战部队已集结完毕——已在朝鲜西海岸出发地点待机、甚至有的已完成乘船阶段,“在这紧迫的时候,参谋长联席会议发来一封给我泼冷水的电报,使我彻底地畏缩不前。对仁川登陆作战提出疑问,说要放弃整个计划,电报中有如下一段话:‘我们队朝鲜最近战况的变化赶到非常不安。……。但是,像预定的那样开始进行已计划好的作战是否妥当?并且有多大把握?愿意知道您的判断。’”(注4)
依据日本方面的资料,麦克阿瑟亲自写信给参联会进行解释:“关于作战的可能性,我丝毫没有不安。我确信完全右成功的希望。”“我相信只有在仁川实施登陆,才能从敌人手中夺回主动权,是能给敌人以决定性打击的唯一办法。”(注5)并做出针对性很强的相应解释。随后,焦躁不安的麦克阿瑟,苦等华盛顿方面的回复。“翌日收到了期待着的指令:‘大家同意你的计划,其精神已报告给总统了。’”“华盛顿未能改变麦将军的坚定的意志。时间是实施登陆的六天前,东京时间9月9日。”(注6)
注释:
注1:见《麦克阿瑟回忆录》,上海译文出版社,1984年3月第1版,第247页。
注2:见高培等译校、日本陆战史研究普及会编《日本人眼里的朝鲜战争》,国防大学出版社,1999.12版,第314页。
注3:见高培等译校、日本陆战史研究普及会编《日本人眼里的朝鲜战争》,国防大学出版社,1999.12版,第311、312页。
注4:见高培等译校、日本陆战史研究普及会编《日本人眼里的朝鲜战争》,国防大学出版社,1999.12版,第316、317页页。
注5:见高培等译校、日本陆战史研究普及会编《日本人眼里的朝鲜战争》,国防大学出版社,1999.12版,第317页。
注6:见高培等译校、日本陆战史研究普及会编《日本人眼里的朝鲜战争》,国防大学出版社,1999.12版,第318页。